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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宋禧回到宫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间了。
回了寝殿后,她叫魏晴烧了水,然后随便洗了个澡之后便躺到床上挺尸。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这个女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许久,折腾出一身汗来,却还是睡不着。
黄昏的时候,刚刚有些迷蒙睡意的女人被魏晴轻轻推着肩膀唤醒了:“殿下醒醒,陛下身边来人了,在外头等着呢。”
宋禧掀开惺忪的眼睛去看她:“父皇身边来人?做什么?”
魏晴低声道:“您忘了?明儿就是你的生辰宴了,放您一个人哪里成啊?况又没个长辈张罗,陛下便将他身边的王公公指了来,明日在前头帮忙殿下张罗照应着。王公公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向来很得陛下看重,这番也算是很给殿下场面了。”
宋禧迷茫地揉了揉眼睛,她差点忘了明日就是自己的生日了。
魏晴将宋禧扶起来,服侍她穿衣服,一径又道:“陛下昨日里还给殿下赏赐了宝马香车,华服十套,许多首饰,怕您人手不够用,又叫信贵妃拨了宫女三十人,太监三十人,供您差遣。昨儿,您不在宫里,奴婢已经擅自拿了腰牌,将人先送去外头别院,各自安排了事务。”
宋禧有些恍惚地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她有点错觉,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年还得宠的那段日子。
回神之后,她便下了床穿了鞋子,往外头走去。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公公正坐在前殿里用茶,打眼见宋禧过来,他赶紧上前行礼:“老奴见过公主。”
宋禧抬手扶起,不敢叫这位皇帝身边的老红人真给自己行全礼。
王公公见拜不下去,只得直起身来,笑说:“老奴得了陛下差遣,明儿帮衬着公主张罗生日宴。老奴觉着明日里男客应该不少,公主不方便亲自接待,老奴勉强也有点用的上的地方。”他又说,“老奴手下也有几个徒弟,虽然粗苯,倒也凑合着可以用,若明日公主有什么差遣,尽管叫他们去做便是。”
宋禧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冲王公公道谢,然后又要留他用饭。
王公公直摆手:“不敢当公主谢,老奴也不留了,这会子天色也不早了,老奴得先出宫去您的别院张罗起来,免得明日里手忙脚乱的没个章法。”
宋禧见留不住,只得再三道谢,然后叫魏晴送了出去。
送了王公公之后,魏晴回来,见天色也不早了,便问宋禧要不要摆膳。
宋禧懒懒地挥挥手,没精打采地拖着脚步,又回到了寝殿躺上床去。
魏晴见宋禧神色恹恹的,面色也不大好,还以为天气热她又身子难受了,便张罗着又去冰窖取冰,又去煮了降暑汤药,又亲自来给她打扇。
宋禧安静地看着魏晴忙忙碌碌的身影,忽然想起来,她和红柱子都还是韩戟的人呢。
如今,她同韩戟闹掰了,按理说,也该将魏晴和红柱子还回去了才是。
还有……
她抬手,怔怔地看着手腕间的佛珠。
那也是他给的。
宋禧有些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将那个男人留在她身边的所有痕迹全都抹去。
还没等她犹豫出个结果来,忽然便听得外头有个百灵鸟般的声音响起来了:“姐姐,你在吗?我听说你回来了,便来看你。”
宋禧听到宋蓁的声音,像是被大石头压了一日的心弦总算松泛了点,她从床上坐起来,还没等下来床,便见宋蓁已经绕过屏风笑吟吟地进来了。
宋蓁这些日子是春风得意的,原本有些畏缩怯懦的女孩,短短数日里便焕发了容光,显出点明珠璀璨的模样了。
她站在屏风前,将手背在后头,抿着唇就冲宋禧笑。
宋禧朝她伸手,问:“你怎么来了?”
宋蓁将一只手搁进宋禧的手中,被她拉着坐到了床畔边,另一只手,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红漆小匣子来,将匣子打开,里头是一对描金嵌宝石的翡翠手镯,镯子通体翠绿,品相倒还不差。
“明日就是姐姐的生日了,我还没给姐姐送礼呢,”宋蓁将小匣子往宋禧面前一递,撒娇道:“姐姐你也知道我并没有多少好东西,只这个勉强拿得出手,你可别嫌弃啊。”
宋禧弯着唇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你送的东西,姐姐怎么会嫌弃呢?”
宋蓁看着宋禧淡笑着收下了,不由得怔了一下,她总觉得自己给姐姐送礼,姐姐该更高兴些才对,可是现在怎么瞧着都觉得她的笑容恹恹的,敷衍极了。
宋蓁蹙眉问:“姐姐,你怎么了?可是不高兴见到我?”
魏晴连忙在边上打圆场:“蓁公主多心了,我们公主因为天气炎热,一早身上就不大舒服,才这般的,可不是因为您。”
宋蓁松了眉关,缓缓点了一下头,她也知道宋禧生来就有体热之症,是以从很小的时候,年年夏季父皇都会带她们去行宫避暑,每回给宋禧住的都是最清爽的凉殿,便如此还不止,母后和父皇也常常偏心照顾她,每夜里,总叫十几个宫人轮流给她打扇,凡有汤药瓜果冰水这些东西也都是先紧着宋禧宫里用,为此,她还曾偷偷嫉妒过好些年。
如今再看宋禧少了当年的照应和供给,在夏日里,热得这样,也倒确实有些可怜。
宋蓁将宋禧推着又躺回床上,她笑道:“姐姐,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来给你打扇。”
说着她当真从边上拿起扇子来,认真地给宋禧扇了起来,然后问:“姐姐,这样可凉快了些?”
宋禧忍俊不禁,拍了拍她的手,轻轻地点头:“好多了。”
宋蓁笑眯眯地冲她皱了皱鼻子。
魏晴殷勤地给这对姐妹煮了去暑茶汤,给二人端上来,又问宋蓁可用过晚膳了,要不要在这里用饭。
宋蓁摆摆手说用过了,又转头问:“姐姐,明天一早我同你去别院,今晚就在你这里休息好吗?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呢。”
宋禧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宋蓁乐得眉开眼笑,一时又拉着宋禧叽里咕噜说了许多话。
又说信贵妃给她制的嫁衣已经出了样子,好看极了,改明儿叫姐姐也去看看!
又说哪些人从前都看不起她,欺负她,最近却都来巴结她!
又说宋妍那个死丫头从前欺负她最厉害,现在见到她就跟猫见到耗子一般!前儿她还曾叫身边的小宫女揪了个错处教训了宋妍一顿,照脸甩了她两巴掌,那丫头也只捂着脸哭,一声都不敢吱!
又说她那未婚夫前儿又从外头给她递了许多礼物进来……
“对了,姐姐……”宋蓁拉着宋禧的手,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道,“明日你的生日宴,韩大人也会去的吧?到时候,可不可以请姐姐引荐他……见一见韩大人?”
宋禧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有点明白宋蓁今日所来的目的了。
她不动声色地问宋蓁:“这话是你那未婚夫叫你说的?”
“不……不是……”宋蓁脸色憋得通红,到底年纪还小,不擅长说谎,她低头沉默许久,然后抬头看着宋禧的眼睛,说,“他将来就是我的夫君,也是你的妹夫,你将他引荐给韩大人,若是能因此帮到他,若有幸他将来能青云直上,我也能过得更好,这样难道不好吗?姐姐,亲人之间不就应该这样互相帮衬着吗?”
见宋禧抿唇不说话,宋蓁有些急:“姐姐,你不是跟我说过,以后你会照顾我,你不会不管我……”
“明日,他不会去,”宋禧忽然打断宋蓁的话。
见宋蓁有些怔了,仿佛没听清自己的话,宋禧又重复了一句:“明日韩戟不会去我的生日宴,我跟他闹掰了。”
“为什么?”宋蓁愣了许久,才终于回神,有些不可置信。十几天前她还曾偷看宋禧同那位韩大人在帘子后头亲热。前几天她来找宋禧,还听魏晴说宋禧住进了韩府去了……怎么这一转眼,两人就闹翻了?
“姐姐,你是在跟我玩笑吗?”宋蓁勉力笑了笑,“我前几天还听魏晴说你去韩大人府上住了几日呢,你莫骗我了。”
她拿手指划了划宋禧的脸颊,揶揄道:“姐姐莫非害羞,怕妹妹笑话你不成?”
宋禧伸手抓住宋蓁的手指,不由得蹙眉。
她心中也是莫名烦躁的很,根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越说越烦躁,于是压抑着声音道:“我没骗你。”
然后宋禧翻身朝里,闭上眼睛不想说话了。
宋蓁的手指顿在空气中,她看着她宋禧的背影,不由怔住了,脸上一片茫然。
++++
这一日的夜间里,宋禧的屋子内仍然是又闷又热的。
宋禧同宋蓁同睡一张床,半夜热醒了,宋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怕将宋蓁吵醒了。于是小心地下了床去,叫醒了魏晴,让她着人将外间罗汉榻抬到庭院中,她干脆睡到庭院中去。
魏晴见劝止不住,只得由她,又怕外头蚊虫多,又找了许多驱蚊草,驱蚊香来。
然后她亲自陪着,在宋禧的小榻边上铺了张席子,便席地而坐,在边上为她打扇驱蚊。
中庭夜色稍凉,宋禧躺在榻上,双眼睁着,怔怔地看着天上的星子,烦躁了一日的心境逐渐平复。
“魏晴,”沉默许久的女人忽然开口,静静道,“明日过后,你同红柱子打包了东西回去吧。”
魏晴怔了一下:“回去哪里?”
“回你主子那里。”
魏晴脱口而出:“我的主子不就是殿下?”
宋禧侧首看她:“我是说韩戟。”
魏晴淡笑一声,然后从怀中掏出帕子给宋禧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殿下,您同韩大人吵架了吗?”
方才宋禧同宋蓁说的话,她在边上也听到了些。
宋禧面无表情地又转过头去,将直直的眼神盯向漆黑的天幕:“不是吵架,是决裂。”
她从肺腑间长长地舒了口气:“从今以后,我同他大约没什么交集了,你还是回去伺候他吧。”
魏晴摇摇头,淡笑道:“便是如此,奴婢也不会走的,奴婢是宫中登名在册的宫女,没到年纪是不会放出去的。”
宋禧侧首看了她一时,转过脸去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头去看魏晴:“坐在地上累不累?上来吧。”
她往边上靠了靠,给魏晴让出半个床位。
魏晴犹豫了一下,到底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也便不推辞,脱了鞋子躺了上去。
魏晴侧身,以手支颐,半撑着身子,仍给她打扇。
宋禧额上汗水稍收,渐渐闭了眼睛,一双秀眉却始终紧皱着。
魏晴看了她一时,然后忽然轻轻开口:“殿下,可以跟奴婢说说,你同韩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吗?”
宋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去看她,不由得沉默了许久。
宋禧本不是个喜欢倾诉的人,但是今晚,看着魏晴,看着她温柔包容的眼神,不知为何,宋禧忽然觉得心头有些酸,于是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娓娓地将事情的始末同她说了。
末了,她睁着漆黑漆黑的眼睛定定地去看魏晴,想听她说点对这件事的想法。
魏晴安静了一时,然后只轻声说道:“殿下既然觉得心中委屈,殿下既然不是有意伤害韩大人的,为何不同他好好说话呢?同他好好解释呢?”
宋禧抬起手臂,遮住了双眼,然后僵硬了声音道:“我同他能有什么说的呢?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以后各不相欠,不是正好吗?”
“可是,殿下还是喜欢着韩大人不是吗?连奴婢都能瞧的出来,”魏晴温柔着声音道,“殿下以后真的想同韩大人各不相欠,不相往来吗?”
宋禧咧唇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拍了拍魏晴的头:“傻丫头,人活在世上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喜欢,在我的生命中只能占那么一点点的位置,”她拿拇指和食指虚虚的比了个很短的间距,“我哪有那么多功夫去费心这个。”
宋禧撇唇,她自觉自己早不是当初那个为了喜欢的人便可奋不顾身的傻丫头了。
可魏晴不觉得。
她缓缓地摇着扇子,看着榻上的女人紧紧地阖了目,她在心中有些疑惑:
真的是这样吗?若果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轻松,为何她的表情看着那么难过呢……
宋禧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去年她曾亲自下手刺他一刀的,连那一刀都没叫她这么辗转反侧地难受过
……
月上枝头,万籁俱寂,连墙角里的夏虫似乎都不再吱声,罗汉床上的女人翻来覆去十几次,才终于渐渐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而屋内的宋蓁此刻正贴在门后,听着外头那对主仆说了许久的话,见宋禧已经睡去,再听不到什么重要的信息了,于是她趿着鞋子转身回了里间,慢慢爬上床去重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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