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夏夜星

　　边江越见到了那支传说中能把他变成猪的魔杖。
　　房门后，李雨薇不但拿魔杖指着他，还说：“我本来都换好睡衣躺床上了，你高低得赔我点钱。”
　　边江越弯了弯眼眸，毫无心理负担：“要变猪已经很辛苦了，钱让加班的赔，好吗？”
　　他微微低头，任李雨薇用魔杖敲了敲他的脑袋。

　　房间是套房，卧室和前厅中有隔断，这是边江越得以进入大门的原因。
　　宋延嘉抱着平板，盘腿坐在沙发上，抬头跟他打招呼。
　　“边老师，听说您被扫地出门啦？”
　　“我把自己扫地出门了，不想染上班味儿。”他从兜里摸出两幅扑克牌，又把桌边的凳子拉到沙发对面，准备很充分，“斗地主还是掼蛋？”
　　群众最终选择了“掼蛋”。
　　华东地区的棋牌玩法，近日在互联网上莫名火了起来。三个人分两副牌，大家手上全是炸弹。
　　一局下来，当牌桌用的沙发都成了末日废土。

　　酣畅淋漓的棋牌游戏飞速拉近人和人的距离。三局下来，宋延嘉张口都不喊“边老师”了。
　　因为李雨薇在情急之下怒喊他了一声“越子”，而边江越说这是老家人喊他的方式，算小名。
　　于是宋延嘉学会了喊“越子哥”。
　　“越子哥你这一手三连炸之后手上留个3和7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宋延嘉在刚才的结算里喜提第二。看见边江越剩下的最后两张竟然真的都是单张小牌，她啧啧称奇。
　　怒争了三次下游，边江越已然失去了梦想：“那谁能想到这个女人手上留了那么多炸弹跟我魔法对轰。太恐怖了李雨薇，你是军火批发商吗？！”
　　李雨薇笑得很猖狂。

　　“我有理由怀疑，李雨薇敲我脑袋那一下真的把我变成猪了。”输得太惨，边江越都没法嘴硬怪运气，但他还是努力想办法把问题归结于身外之物了。
　　刚好中场休息，他把牌抛下，指使赢家洗牌，然后指了指被宋延嘉搁置在一旁盒子里的精致魔杖。
　　“你这根魔杖不会是真家伙吧，真扒了独角兽的毛或者凤凰羽毛做杖芯的那种。”
　　宋延嘉煞有介事地指正：“那怎么可能——这一支得是龙心弦做的。‘Dragon heartstring core’！”
　　她模仿起英国电影里的腔调，有模有样。
　　“说得对！”李雨薇一边切牌一边接嘴，“这一支是我们女主角的魔杖，葡萄藤木和龙心弦。”
　　她说的是英国知名魔法题材系列电影的女主人公，影史上大名鼎鼎的角色，以智慧著称的女孩儿。
　　连角色魔杖的设定都能倒背如流，边江越对博闻广记的她们甘拜下风。

　　“但是延嘉这一支确实质量很好，电影乐园的官方店卖的比这个粗糙多了。”李雨薇说，“你在哪儿买的？给我推推链接。”
　　宋延嘉眨眨眼，莫名迟疑了一下。
　　“这个链接……可能不太好找？”她斟酌着说，“因为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东西了。而且……”
　　她轻轻抿了抿唇，还是如实招了：“是——正在加班那位送的。生日礼物。嗯。”
　　她竖起食指，指了指隔壁的方向。

　　有意思。
　　宋延嘉面前的两个人的表情也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边江越从椅子的柔软靠背里挣脱出来，坐直了些，饶有兴味地看着宋延嘉。
　　“他居然会想到送这个？”边江越不吝编排好友，“我以为他那个脑袋瓜子只会给初中生送《天利38套》，给高中生送《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李雨薇眼神坚定地点头，表示认同。

　　宋延嘉发誓，她本来想第一时间帮夏行谦洗脱罪名。
　　但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在那一年，夏陟真的陆续从夏行谦手上收到了全科目一整套教辅书。
　　她也收了一套书，不过是小说，英文原版的。
　　于是她最终笑倒在了抱枕里。
　　“可能——可能因为我生日那次，是特殊情况。”
　　她只能这样找补。

　　“就是，初中的时候，我们语文老师会布置周记作业。写什么都可以，写得好的还能在班上范读。
　　“升初三的暑假我刚看了那部魔法电影，很喜欢女主角Hermione，后来就在周记里写，说想成为像Hermione一样的女孩子。”
　　“周记范读课的时候，老师让我上台读了那篇文章。读完后她还说，我初二到初三进步很大，上课发言积极，勇敢表现自己，已经是我想成为的样子了。

　　“结果，有个男孩子在底下嘴欠，说——
　　‘就她？Hermione？她又不漂亮。’”
　　而电影里的Hermione漂亮极了。欧美女孩儿的金发像阳光一样灿烂，眼瞳深邃，表情灵动，神图无数。

　　宋延嘉顿了顿。她看见李雨薇眉头一皱，拳头都硬了。
　　忍不住笑起来，她赶紧摩了摩姐姐的手背。

　　“老师当然也生气啦，给他批评了一顿。我的朋友也很生气。我最好的朋友叫夏陟，他是——夏行谦的侄子。”
　　短暂的卡顿后，宋延嘉大不敬地喊出了夏行谦的全名。
　　“夏陟就在夏行谦来接我们回家的时候跟他说了这件事。”
　　原来直呼他的名字也没那么难——前提是背着他。

　　“他什么反应？”李雨薇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宋延嘉非常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
　　“坦白说，当天我们说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
　　她从礼盒中拈起魔杖，在空气里轻盈地挥动，像是比划了某个咒语的手势。

　　“我只记得两周之后的生日收到了这根魔杖。
　　“还有一张他手写的英文卡片。
　　“‘葡萄藤木和龙心弦，十又四分之三英寸，给勇敢的小女巫。’”

　　“写得好！”
　　这是李雨薇肃然起敬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双掌合击的激动脆响。
　　还有——

　　“笃笃笃”。
　　还有这。
　　这是敲门的声音，响起在走廊。
　　边江越挑了挑眉，低头一看手机，有个未接来电。
　　他略带揶揄：“说曹操，曹操到？”

　　“……？！”
　　刚结束讲述的宋延嘉猛地从回忆中清醒，手忙脚乱地一把将魔杖塞回了盒子里。
　　左手绊右手，右脚绊左脚，她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
　　李雨薇看看门，又看看大惊失色的宋延嘉，豁然开朗。
　　“宝贝，你怎么突然这么紧张？”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啊，”宋延嘉结巴了，把装着魔杖的礼盒又一把揣进沙发上的靠枕后面，“我刚刚说什么了？可不可以当我没说过？求你们了！”
　　宋延嘉红温了。
　　从脸到耳朵，全红了。

　　确认了这个事实，李雨薇爽朗大笑。
　　她一把捧住宋延嘉的脸，凑到女孩儿面前，轻轻捏了捏女孩儿柔软的脸颊肉。
　　“你好可爱呀——”

　　而宋延嘉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眼角都有点红了。

　　……

　　夏行谦等开门等了挺久。
　　他隐约听见了李雨薇的笑声，后来又听到边江越在门后让他等着。
　　奇怪得很。
　　门打开，他又对上边江越神秘莫测的笑脸。
　　好友的眼神莫名其妙，像是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
　　……他不理解。

　　夏行谦并没有直接进门的打算，只是看着边江越。
　　“不是说要去外面转转？我忙完了。”
　　边江越让开过道，靠在门上，笑眯眯的，狐狸尾巴仿佛显了形在身后晃。
　　“不转了。不如一起来掼蛋。”
　　视线无阻，夏行谦得以看清房里的情况。
　　宋延嘉和李雨薇都坐在沙发上。从门口的视角看过去，莫名觉得宋延嘉缩在后头，看起来小小一只。
　　夏行谦收回视线，睨了一眼边江越，回应他的邀请。
　　“不掼了。开个会勾心斗角的，勾得头疼。”
　　“好吧。”边江越也往房里看了一眼，轻易放过了他。

　　夏行谦此行倒还有另一件事。他向屋里稍稍扬声。
　　“对了，延嘉，你的相机。”
　　他没带自己的相机，先前说定了，明天用她的。
　　“……噢！好！”
　　宋延嘉在里面应了。
　　“在这儿呢，你自己来拿呗。”而李雨薇笑吟吟地喊他。
　　夏行谦顿了顿，迈步入内。

　　宋延嘉被李雨薇拉着，没法起身，心情又紧张，只好往姐姐身上靠。
　　她看着夏行谦进门来，在面前桌上找到她的相机包。
　　“——还多带了个镜头，定焦的。”她嗓子莫名涩了一下，而后才把话说出口。
　　夏行谦低头确认了一下相机包里的东西，温然应声：“好。”

　　视线稍一偏，他看见桌面上的礼盒，还有礼盒里的细长木杖。
　　他略有些怔忪，注视了一会儿。
　　而房间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没察觉。
　　因为等他抬头的时候，其他三个人又都假装各忙各的，移开了视线。

　　夏行谦看向宋延嘉，眉尾有笑。
　　“这是我送你的那支？”
　　搂着李雨薇胳膊的手略略松了一下，宋延嘉看着他，点点头。
　　他鼻音里有很轻的一声笑音。
　　却仅限于此，没有再谈论它。

　　“早点休息。”他把相机包提在手中。
　　宋延嘉笑起来，说：“好。”

　　“那提前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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