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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三一去不经年
幕三 一去不经年
【我没有去送他。我不敢。没有谁能给我亲自送他离开的勇气。
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种求不得,却不知道,如此多种求不得里,究竟哪一个是属于我的。
还是说,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兴起这种不可能的、必然走至死局的念头?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五月,纯阳内部大换水,原社长吕洞宾出乎意料地将社长之位交给他的二弟子李忘生后便潇洒地一拍屁股回传大当他的“著名教授”去了,徒留下社里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摊手,各示不解无奈。
对于李忘生的天降接手,社里其余人都或多或少地表示过不满。毕竟李忘生的年纪并不大,辈分资历也成问题,三十来岁还是个小年轻,能不能服众暂且不提,恐怕与吕洞宾同辈的老人便不会支持吧。
可事实又一次跌破了众人的眼球。最该有疑议的吕洞宾大弟子谢云流毫无疑议,还云淡风轻地很坦然地接受了,而所谓的“老人”们则完全没有现身,似乎是已经全票通过了,根本没有异动。
所以六月一切尘埃落定,李忘生成为了新任的纯阳日报社社长,从上到下无人不服、无人敢不服。
这一年,李忘生才三十二岁。
接手纯阳,他并没有一直墨守成规,该革新的革新,该去旧的去旧,纯阳在他师父的手上该有的功能一项不落,又添了些新的;在业内,比原来的话语权更重、也更得重视。所谓“喉舌”,也正是在他手下彻底立起来的。
有关于这一点李忘生去传大找过吕洞宾。他的老师既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只笑微微地看着他,说,挺好的,只要云流别不高兴,或者你能镇住他就行。
所谓青年才俊,慕其名而来者不计其数,但李忘生通通拒之门外,似有不婚之意。飞扬又跳脱出挑的谢云流也一直未婚,甚至没有认认真真地去谈过一场恋爱,可自李忘生接手纯阳后两人之间忽然就冷淡了下来,除了工作,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共同语言。
没两年,谢云流的好友李重茂犯了件大事,此事牵涉甚广,谢云流焦急之余脑子一热想借纯阳的势来洗白好友,被李忘生阻止之后心里多少有点异样。
这件事成了导火索。或许伏笔早在三年前便已埋下。
此后两人间摩擦不断,关注焦点不断升级,直到有一天上升到信仰问题,矛盾终于走向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信仰,这个词谢云流在带自己的大徒弟洛风时就言传身教,引为立身之根本。李忘生不是没有跟他的师兄解释,只是左右不得厘清,反而将裂痕越牵越大。他们的争执向来都是私下里,对外秘而不宣,例会上谢云流也给足了李忘生面子不曾发作过,只是不巧被洛风撞破,谢云流竟隐隐有种解脱感——他想走了,彻底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已经跟他想象不一样的地方,到一个旁人都管不到他、能够实现他原本的理想的未名处去。
那是一个仍留温热的秋初,谢云流摔门而去,卷走了社里部分骨干力量以及“明镜观察线”大半的成员直飞兰城创办《昆仑横刀综合评论》,没有给李忘生留下半分回转余地。
……甚至没给他留下挽留的时间。
谢云流这个人,李忘生一向自诩是了解的。正如他们初次见面时的自介,云淡风轻、高山流水——当然是指行事方面,随意恣肆如同空中流云,旁人捉摸不透,更别提抓住他。
所以李忘生想着,留不住便留不住了,强求无益,四目相对更添几分拘谨无奈,何必强求?
于是仿佛就此陌路;甘做喉舌的继续为人效犬马之力,不甘约束的有如脱笼的家雀儿,海阔天高,总要四处一试。
一个在京城苦守,骤然的分裂带来的后遗症好似跗骨之蛆,阵痛隐约而持续地发作,扰得李忘生不好安睡;一个在兰城起家,自立门户的新鲜感也只一时,过了初初一月便多是落寞与好胜心,总要比东边那座城里的更厉害些才行。
较着劲,攀着比,一门里教出来的师兄弟,那些旧日里的情谊却被尽皆藏起了似的,明面上再不见温情。
谢云流走得干脆,再次回来就未免有些打脸的意味,各种意义上的。
他想回,又不敢回;该怎么面对这个人,这个他总归是亏欠几分的人?少年人的理想高尚纯洁不容玷污,可人到中年,是不是也该收敛些不通世故的孩子气?
退一步说,天下人都负他,李忘生不负。他师弟对纯阳的付出有目共睹,他还在时对他也无话可说,只一时意气,便轻易弃若敝履,实在有些令人心寒。
敝帚尚且自珍,何况是他曾经珍之重之的宝贝师弟?
……今非昔比。今非昔比。
待风流云忘去,千帆尽过,人事全非。
他推开总主编办公室的门,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情绪却陌生,汹涌而至。
是的,他自由惯了的,说话做事随性而为,如空中流云般不可能为谁停留,却也终有他后悔的那一天。
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李忘生或许可以不计前嫌,纯阳却不行。
谢云流知道,自己今天可以站在这里对李忘生道歉,叙旧或是论新,却再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到底有没有后悔过呢?谢云流扪心自问,也许是有,但他不能说与师弟知。
其实可以软弱一点,他在李忘生面前一直一副硬气的模样,和软一些,退上半步,事情便将大不一样。
可他不能退。一时的义愤,他有了“横刀”,这回要是再像当初一般说走就走,那真的就太不负责了。谢云流有些笑不出来,却还是给自己找着借口,想着,万一大徒弟洛风在纯阳待得不痛快了还可以到他这里来,既然开了宗立了派,便得像些样子,可不能随便放手了。
“这次回去,还会再来么?”
“会。下次回来,还能看见你吧。”
“……嗯。我一直都在这里,守着这里,守着纯阳。”
谢云流手插着兜冲李忘生微微歪着脑袋笑了一下,笑意浅淡而悠远,一如当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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