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灯塔殒灭
付俊以苏醒时朦胧看见了一堆人,韩荣林、楚苑、老大、老四、老五和林立铮。
“萧……”半天,他勉强能发出音,是极为费力的,“萧沁……呢?”
“俊以,你好好休息,先不要管其他的了。”韩荣林坐在他床边,声音颤抖,一说话红肿的双眼又流下眼泪来。
他却不听,强撑着身子翻身要下床,众人上去拦着他。
“放手。”
“放开他。”顾城南寒冰的声线淡淡地极有力度,“我叫人把她找来?”
“不,我去,见她。”
卡宴狂风怒吼般开出医院,惊人一身冷汗。而车上,人心已冰透却一想到她就万箭穿心地疼,疼的窒息……
四月雨季,一场春雨下过万籁俱寂。干秃的树干已萌生新芽,嫩绿映眼,随风吹拂娇羞佳人般摇扭着身姿。大桥上,江水波动,没有阳光镶嵌的金色浮华,深绿得吓人。曾经的四月,他们在这儿有了第一次对话。这个四月还有十七天就是他们的婚礼。
又是一场春风,化作泡影……
公寓,一室死寂。
沙发、电视、茶几、榻榻米、吊床……甚至付俊以最爱的二十几万整体厨房,一切能砸的东西都已完美地形成碎片散落满地。
在这场战争的重灾区里已是一切尘埃落定。
就在床与床头柜的角落,那纤瘦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被粉白色绒裙覆盖下的四肢格外苍白、脆弱无力。
阳光,今天没有阳光只有风,阴风阵阵。
白纸般的脸上两行清泪早已风干,风再次吹进来,被空气缓冲过后只略略撩起她额间的发丝,反复如此竟没有觉得痒。她仍抱着双膝扭着头看金黄纱帘,直勾勾地看,仿佛是不会眨眼的洋娃娃。
丁宁跪在她身边,已经哭哑了嗓子,“对不起姐,对不起……我怎么!不应该一时心软告诉了他们孩子的事。如果不是我松口,这个王八蛋不会再去找你,招惹你……是我的错,姐你打我骂我我都受着,心甘情愿的受着,我求求你别这么折磨自己了,我求你,哪怕跟我说句话……”
“起风了。”几不可闻的三个字。
两天来,这是她崩溃、沉默后的第一句话。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丁宁放下心又更担心,矛盾地不知所措。
此时风更大了,纱帘起摆,腾空飘荡着,像女人的长裙站在窗台飞舞而下,漂亮得很。
有那么一瞬间萧沁又回想到了多年前她站在大桥上的那个刹那,耳边是母亲温婉的声音:沁儿,另一个世界没有妈妈,另一个世界一片黑暗,不要过来,你会害怕,不要跳等我过去你身边……
另一个世界不会比我现在还黑暗,你们骗我,都在骗我……
付俊以进来时萧沁已站在窗前,狂风席卷着她的长发长裙,她却像灯塔一样,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晃动。
灯塔,他的灯塔。
她从来都是安静高贵地凸自散发着光芒,让周围人自惭形秽地退入黑暗。从此他都是一眼就看到她,只看到她。
她在身边便安心,她不在他就陷入了一片漆黑失去方向,原以为他可以做个瞎子,适应黑暗,但正常人哪会真的受得了没有光明的生活。他终于在越发不能承受黑暗的情况下,奋起直追把她找了回来……
但这次,好像抓不住了。
立铮过去要把丁宁带走,丁宁却死死抓着萧沁的裙子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摔下去似的,同时还咬牙瞪着付俊以,如果她这双眼是镭射,恐怕付俊以早已成灰了。
这样僵持没一会儿,萧沁先开了口,“去吧。”丁宁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再不甘愿也只得出去。
丁宁没好气地推开立铮先出去,随后立铮带上了房门。
恍如隔世,即将步入殿堂的恋人一夜间竟成了血海深仇的敌人。
‘害人者’与‘被害者’、爱与恨、罪与赎,剜心蚀骨的痛。
风狂卷了一阵,她脚下终于松动,回身一垫脚坐上了窗台。
“萧沁!!”她坐上去的那一瞬付俊以吓得心脏都不会跳了。
他头皮发麻,踉跄地一步跨到她身前一把抓住她的双肩。而萧沁却平静异常地抬头看向他惶恐的双眸。
“付俊以,你究竟是有多恨我,才娶我?”
付俊以握着她的肩不禁打了个寒颤。没有冷傲,没有切齿,这是她心痛到麻木无感的表情。
而道歉的话,他惭愧的难以启齿。
“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我萧家和你有深仇大恨?我萧沁杀了你的父母害了你的兄弟?还是事业上我两家势不两立必然要个你死我活?!”
“没有!”
‘啪’这一巴掌印在付俊以脸上,他苍白无色的脸上立显五道指印,鲜红如血。可奇怪的,他一丝不觉得痛,也没有丝毫要松开她的意思。
萧沁却再次崩溃了,“你却是我的仇人!!你联合梁市长打压我父亲,让他在政界没有立足之地!逼他为了阿衡更加四处敛财!把他拉下马,还让他心脏病复发死在我面前!”她双臂展向两边大力甩开他的手然后从窗台下来,咬着牙一步步将他逼退。
“他是不贪,却动用私利收受贿赂,我从不认为他是个好人,但我知道他从来不变地爱着我们。他爱鸢姨,尽量弥补我从前对她的伤害,他爱阿衡不惜倾尽所有来给他治病,他也爱我……却不敢爱我,只是我想要什么他都会不顾一切地给,哪怕我要天上的星星!付俊以,即使他违背了良知对不起国家,但这些得来的钱他几乎全搭在了阿衡身上。他是个男人是个父亲,他不想要伟大不想要成就霸业,他只想维护这个小家!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你们要对一个不会给你们造成威胁的人抓着不放!为什么……”
她看似无骨的拳头一拳一拳捶在付俊以伸手,发了疯般抽泣不匀,却听他低沉开口道:“因为你。”
“……”
“你和韩政朗的婚约,让你们萧家成为了韩家父子最有利的政治后盾。萧沁是你不了解,你的父亲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脆弱。他和韩家合力想要拉梁市长下台,让他自己更上一层,却不想是我们先下了手。”
“呵,下手。”果然,父亲说什么安于现状,满足于现在的幸福之类的话只是在骗鸢姨,连偷听到这些话的她也被这种现世温暖给欺骗了。
那场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婚约怎可能是那么单纯的世交?她却在心底里的某一处是愿意相信的。毕竟……
“再不济他还是我的父亲,我是萧木成的女儿!你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来找我,作践我!”
“在我眼里,那时你对我来说……只是韩政朗的未婚妻。”
“……未婚妻?呵……你就那么恨韩家,恨到连累不相关的我。”她语气是陈述,是确定。
他强撑着身体,惨败白的唇干枯深壑,“韩启明是害死我父母的直接凶手,不共戴天的仇恨……”
“你害死我父亲,付俊以我们也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吧,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把你碎尸万段!!你怎么还能恬不知耻地出现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囚禁到你身边。现在回想起和你每一次接触,我都觉得无比恶心、肮脏、龌龊!我也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她阖上双眼,泪水犹如泉涌,怎么也擦不净,怎么心都是痛……“怎么会爱上你。”她蹲在地上这份懊恼比后悔还可怕,还无力。
风轻,‘裙摆’变小,一切累得那么平静凄凉。
哪怕如此她还承认是爱着他,此生足矣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他勉强稳着重心跪下来,“即使你再恨我我也放不了手,我自私你从来都知道,我会选择让自己好过,哪怕你再恨我,我也会把你绑在我身边一辈子。”
“那我就让你的一辈子在这儿就结束!”她疯了一般喊得嗓音嘶哑,从脚边随手抓起一片水晶台灯的碎片,抬手扎进了付俊以的右肩。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