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天下

　　第二日的时候，相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原本看着昨夜暮城的反应，我便知道，他今日一定会有所行动，也猜到了他一定会这么做。
　　来的人，是三皇子。
　　我一早被暮城带到大堂中来，他说今日事情十分要紧，让我呆在身边。
　　大堂中已有许多人站在那里，相爷及众位小姐夫人都在，以及各色的丫鬟，是以三皇子走进来的时候，大堂中的一众人等乌泱泱的跪了一地，今次再见三皇子已经没有那时候那样紧张，悄悄抬起头瞧着上首的人。
　　三皇子依旧一身黄袍，金冠高束，但是今次却没有家宴时的朗朗笑靥，反倒一派严肃的样子，果然是三皇子，严肃起来的气场却是万般不可轻视的。
　　跪了许久，才听得三皇子朗声道：“平身吧。”
　　相爷携众夫人小姐站在前面，我站在十分不起眼的后面。相爷朝三皇子揖了一揖，道：“不知三皇子大驾相府，是为何事？”
　　“何事？”三皇子嘲讽的冷笑了一声，手中拿起丫鬟递来的茶，慢悠悠道：“听闻相府五小姐去世十分蹊跷，相爷又不秉公查办，特来监督。”三皇子说的十分直白，又不留情面，相爷碍于身份不能与三皇子计较，只能愤愤的看着一旁的暮城。
　　暮城毫不退让相爷的目光，一会儿，行至大堂前面，朝三皇子行了大礼：“末将有冤，是以请得三皇子前来听末将讲述冤情。”
　　“三皇子！”相爷突然道：“老臣也有冤情，还望三皇子作证！”相爷看了一眼暮城，目光意味不明。
　　“哦？”正喝着茶水的三皇子玩味的抬起眼睛：“长幼有序，相爷既是长，那么就由相爷先来说一说你有何冤情吧。”
　　“谢三皇子，”相爷垂首恭敬地站着，眼睛瞟了一眼暮城，颇有一种“你还嫩着呢”的意味。
　　相爷开口道：“老臣要状告霄继将军不孝之罪。”
　　“什么？”底下的众人听后皆议论纷纷。
　　“相爷这是做什么？”
　　“不知道，状告自己的儿子？”
　　“疯了吧？”
　　我暗暗地瞧着前面这对父子，颇觉得好笑，只有我知道，相爷这是在阻止暮城，阻止暮城说出五小姐的事，是以只要定了暮城的罪，他就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可是究竟是什么，会让相爷如此讳莫如深？
　　“肃静！”三皇子沉声道：“相爷，您说要状告暮城却是为何？”
　　当事人暮城却在一旁丝毫都不着急，抱着臂看好戏似的瞧着相爷。
　　“暮城与到娶妻之年，但却迟迟未娶，家中媒人无数，皆被暮城拒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其一。暮城征战四年，离家四年，这四年内并未赡养父母，何况，这期间三夫人去世，暮城也没有回来，此其二。暮城前些天大闹相府，闹得大夫人旧病复发，不得康健，此其三。”
　　三皇子认真的听完，道：“可还有么？”
　　相爷恭敬答：“没有了。”
　　“好，”三皇子淡笑道：“首先，暮城与我同年而生，若说未娶，我也未娶，难道我也是不孝么？其次，暮城征战四年乃是为国效力，征战沙场本就是男儿应当做的事，何况这四年内，暮城功绩无数，负伤无数，这是光荣，怎能说是不孝呢？至于最后这件事，我并不知晓，至于为何气病大夫人，缘由还需细细查看才可定夺，是以我判暮城无罪，相爷可有话说？”
　　相爷一会儿看看暮城，一会儿看看三皇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谁都知道，三皇子是暮城的兄弟，暮城找三皇子来便是因为他一定会帮他，相爷这种背水一战，赢的概率实在微乎其微。
　　但是面子上又不能直说暮城与三皇子勾结之事，毕竟三皇子得皇上宠爱，是以现在必定十分难受。
　　“可以到我说了么？”暮城见相爷的这个样子似乎十分开心。悠然走上前去道。
　　“你说。”
　　“回皇子，皇子大抵对几个月前家妹的去世有所耳闻。”
　　“确有此事。”
　　“但是皇子可知家妹并非自然死亡。”
　　“哦？”看三皇子的样子，似乎确实并不知道此事。
　　“休要胡言！”相爷怒道：“老五确是自然死亡，整个相府皆可作证！”
　　“可是，父亲能否解释，为何家妹死后许久方才下葬？”暮城犀利的看向相爷。
　　“你听谁说的？你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但是且要听我慢慢道来啊。”暮城笑了笑。
　　“爱卿不必惊慌，且听暮三哥说下去。”三皇子道。
　　“末将已经查处家妹是身中剧毒而死，此毒名曰花酿，是由百种没有毒的花混合到一起，便成了这种剧毒，中毒之人皆十分嗜睡，到后来便会神志模糊，一睡不起。与家妹症状十分相似，末将又找出了家妹的尸体，请了仵作重新验尸，得以证明家妹正是中了此毒。”
　　相爷听后神色大变，跪下道：“三皇子休要听犬子胡言，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根本没有证据说明吾女是中毒而亡，三皇子切不可听信犬子的一面之词啊。”
　　暮城回过头来，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父亲怎知我没有证据？”暮城从怀中掏出两张纸，“这张是仵作验尸的凭证，而这另一张则是花酿的配方，还请三皇子过目。”
　　“一月之前，末将本想搜屋，若是谁的屋中有此毒，便是凶手，但是后一想，凶手既已知是毒药，必定早已销毁，后来日思夜想如何找出凶手，终于踏破铁鞋无觅处，末将了解到，此毒有一特点，便是若将此毒泡在醋中，香气便会散发出来，末将便想，将众人穿过的衣袍泡在醋中，有香气散出者，便是凶手无疑。”
　　“胡说！”相爷忍无可忍，无惧礼数的冲到暮城面前，扬起手狠狠地打了暮城一个耳光，边打边道：“哪里有这些个歪理，不孝子！”
　　“休得无礼！”三皇子道，立即有侍卫一左一右牵制住了相爷，“爱卿不必惊慌，若真有冤情经过此事必定得以洗清，也是还相府一个清白，但是若是真的有行凶之人，那么也算是对得起已逝之人，相爷又何必阻挠呢？”
　　三皇子已这样说，相爷便也无话可说，只是仍是心有不甘的样子，愤愤的看着暮城。
　　暮城轻飘飘的笑了笑，不看相爷，对一旁的婢子吩咐道：“还请姐姐去取一桶醋来，也请众人拿出自己穿过的衣服来。”
　　“是。”三皇子在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只得乖乖照做。
　　暮城有意无意的首先拿起大夫人的衣服来，大夫人十分惊慌，拽着衣服的一角：“你这是在怀疑我？”
　　暮城笑笑：“自然不是，只是想要为大夫人洗清嫌疑。”然后一把拉过那衣服，丢在醋桶里。
　　众人屏气凝神的等了半晌，都是满满的醋味，没有丝毫的香味，暮城朝三皇子揖了一揖：“如此看来，大夫人便没有嫌疑。”
　　三皇子点了点头。
　　紧接着，是大小姐。暮城亦是扯过她手中的衣服，扔到醋中。
　　但是不同的，一股盖过一股的香味弥散开来，众人都惊奇的看着凝霜，凝霜一脸不知所措，狠狠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头上的钗环叮当作响。
　　我心中猛地一惊，难道真的应了我的猜想？难道真的是大小姐？
　　查了这么久的案子，终于水落石出，但是我的心却慌乱的很，就这么简单么？
　　后来暮城又查了大小姐的大丫鬟，竟也有香气，后又验证了其余人的，却都没有了。
　　直至下午，方才统统验证完毕。
　　相爷满眼倾颓的看着凝霜，凝霜已被侍卫捉住，跪在地上，哭的满脸泪痕。还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狠狠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
　　“事已至此，案情便已水落石出。”三皇子道。
　　暮城走到凝霜身前，狠狠地捏起凝霜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凝霜的眼睛是柔弱的血红，无助的看着暮城，看得我竟有一阵的心酸，但是心中却还有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她是凶手，你怎么可以同情她，她无情的害死了五小姐啊。
　　“真的是你？”暮城冷冷道。
　　又一股眼泪从凝霜的眼睛中流了出来，狠命的摇头，说不出话来。
　　暮城一把甩过凝霜的脸，朝三皇子揖了一揖：“事情已经十分明了，还望三皇子定夺！”
　　“竟如此残忍地杀害自己的亲生妹妹，罪无可恕，着压入大牢，交由父皇处置。”说罢，三皇子起身欲走。
　　“不要啊！”大夫人突然扑了过来抱住了三皇子的靴子，上前的侍卫怎么也拉不开她：“三皇子手下留情啊，霜儿自幼十分善良，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一只，怎么会杀人呢，此事还有蹊跷，还望三皇子开恩那。”大夫人也哭成了泪人。
　　“是啊，三皇子，”是四小姐，四小姐似乎十分害怕三皇子，但却也勇敢了站了出来：“姐姐不会杀害老五的，根本就没有证据说是大姐杀的！全都是暮城的一念之词！”
　　相爷早已跪在地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
　　“三皇子！”二小姐竟也堪堪跪了下来，“大姐确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还请三皇子明鉴，此事确不可就这样下了定论啊。”
　　“二姐？”暮城奇怪的看着二小姐，二小姐眼中戚戚，泪光点点的看着凝霜，复又磕了一个头。
　　三皇子看着这跪了一地的人，有些犹豫。
　　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哭声，清清脆脆，像是嚼着一块竹笋，“不是的三皇子！我们小姐只是太善良了，那大小姐的心肠的确十分歹毒，犹记得那时五小姐染了风寒，我们小姐也染了风寒，都是那大小姐！大小姐给我派了药，又着人煎煮，我心下奇怪，过去看时，那丫鬟竟然不让，言道难道要怀疑大小姐要动手脚不成？这才不让我看，后来我们小姐的病竟拖了一个月之久，还是五小姐着人换了大夫，我亲自煎煮草药，这我们小姐的病才得以痊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大小姐做的手脚！此人心肠歹毒，三皇子明鉴。”
　　“得了，”三皇子睁开了大夫人的手，几步迈了出去：“押走。”
　　“是！”侍卫架起地上的凝霜，跟着三皇子走了出去。
　　“不要啊！”大夫人撕心裂肺的喊道，想要上前拦住那侍卫，却被侍卫推了一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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