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有期(上)

作者:柳含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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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往情深深几许



      皎月当空,清辉流泻。
      树木、房屋、路面皆似蒙霜覆银般,泛起一层晶莹、寒薄若秋水般的清光。白日里繁华、喧嚣而略显拥挤的道路,此时空寂无人。
      忽然,一阵马蹄“得得得”声,车轮辗转前行的“噜噜”声在寂寥的街上悠悠响起,打破了方才的沉寂。
      夜浮生眯着眼,疲惫地倚坐在马车里。不知为何,从诺尔府邸出来后,太阳穴便“突突突”地跳个不停,他抬起手臂,食指、拇指用力地摁压着穴位,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剧烈地疼了起来,好似有人用锤子在击打着太阳穴般。夜浮生索性掀开窗帘,任微带寒意的夜风轻幽地钻进马车,那淡淡的寒薄,北地特有的干燥气息,给他带来一点点清醒。
      今日和诺尔密谈一夜,诸般事宜算是都安排妥当,所有的事情也都按照自己预计地那样正顺利进行着。只待明日自己引李参军见过左相起泰,双方谈判之后,便可启程回去了。
      谈判结果,毫无疑问将以失败告终,可是,这个过程却是必不可少的。
      “吁~”车夫拉紧缰绳,让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大门外。
      他利索地跳下马车,在车前放置好踏凳后,对着马车内轻声唤道,“门主,到了!”
      夜浮生淡淡地应道,“嗯!”他又静憩一会儿,才缓缓下了马车,向府内行去。

      一进门,一股淡淡的秀澹似柳叶,清凉似寒雪,柔滑似裙裾飘飞般的幽香,便不期然地溜入了夜浮生的鼻子。他知道这是后院种的那些紫榴花盛开的芳香。
      紫榴花香,是夜浮生最喜爱的,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
      当初,自己之所以对云儿上心,除了因为她的善良和可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由就是因为她身上有着股似紫榴花香的气息。
      想起柳云昔,夜浮生便情不自禁地绽放出一抹开心地笑容,方才微拧的眉头,不由舒展开来,心里也泛起一阵甜滋滋似蜜糖般的感觉。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要做爹了。想着,他不禁加快了前进的步伐,欣喜地向卧室走去。
      许是因为已近午夜子时,园里十分幽阒。
      一阵夜风吹过,夜浮生的衣袂随风飘动,发出“吡吡”的声音。这细微若蚊呐的声音猛地打破了一院的寂静。远远望去,卧室的窗口黑洞洞的,似黑夜神的嘴般狂放无忌地大张着。
      以往,云儿也有因为自己回来太晚,而早早安寝的时候,可是今夜夜浮生却感觉到一丝异样,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刚刚舒展的眉又紧拧了起来。
      虽然离卧室只有几丈远了,夜浮生还是迫不及待地提气,若阵风般向卧室飘去,同时心下不断安慰自己,云儿怎么会有事?一定是自己太在乎她,太多虑了!
      到得卧室,夜浮生一把推开房门。
      房内冰凉冷寂,云儿身上那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不见了踪影!一种不好的预感若蛟龙出海般陡然升起,似滚热的油泼在身上般无情地煎熬着夜浮生的心!
      方才还兀自镇定的心一下慌乱起来,他大声喊道,“云儿!云儿!”微颤的声音若抛入无底洞的石子般悄没声息地湮没在一室的黑暗,一室的幽寂中。
      夜浮生若闪电般忽悠一下奔到床边,他慌乱地摸了摸床,空落落的。
      干爽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叠放着!
      这么晚了,云儿会去哪里呢?她会去哪呢?
      夜浮生此时若热锅上的蚂蚁般焦灼不安,他攒紧眉头,急促地在房内来回踱着。
      在一起那么久了,云儿从没有过深夜不归,更何况现在在他乡异地的新摩城!除非被人劫持?
      想到此,夜浮生的心猛地揪成了一团。但转念一想,云儿武功颇高,若想劫持她,就是自己恐怕都得费一番力气,而现在房内一切整齐有序,没有一丝搏斗的迹象!
      那么云儿……
      怔想间,习习晚风从洞开的房门涌了进来,几上的纸笺被掀得“唰唰”作响。
      这轻妙地声音,一下引起了夜浮生的注意。
      今日傍晚离开时,自己并未用镇纸石压住纸笺,而此时的声音清晰地表面几上的纸笺定是用什么东西压住了。夜浮生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几旁,摸出火石,打燃了桌上的蜡烛!
      幽黄的澄辉若奔涌的江河般,一下流布满室,冲走满屋的黑暗。
      就着昏幽的烛光,夜浮生瞥了眼案几。
      这一瞥,让他立即倒吸一口冷气,一颗心似扔进了磨盘般被碾得粉碎。
      夜浮生瞪着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案几上那对羊脂玉镯和两页写了字的纸笺。
      云儿离开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颤抖着双手,缓缓拿起那两页纸笺。
      第一页纸笺,自己非常熟悉。这是成亲第二日,柳云昔要自己签上了姓名的空白凤笺。不过,此时上面郝然书写着“休书”二字!
      看到这,夜浮生浑身奔流的热血立即凝冻了,整个人似掉入了万年冰窖般冰寒凛冽!
      他脸色苍白,双目圆瞪,满脸惶恐地注视着那纸笺,“有妻柳氏,性暴戾,善妒,无贤德之品,且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现为夫者夜浮生,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夜浮生”当读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若冤魂般哀戚,他的俊颜变得若蔷薇般凄绝,他的心心若万箭攒过般剧痛不已!
      夜浮生紧紧地拽着那张纸笺,仰头哀嚎道:“云儿,为什么?为什么?”那惨烈若厉鬼的声音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稍适,夜浮生才恍然想起似乎还有一张纸笺,他忙垂首,细细地览读起来。
      这张空白纸笺上只有一首词。
      待他读完后,方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一下便有了答案,不过更深的无奈和疼惜也似滔滔不绝的河水般源源不断地涌现心头。
      看来,今夜云儿是将一切都听了去,所以才会模仿自己的笔迹写下那份休书。
      以前,对于这种情况,自己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可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一直尽量避免和云儿谈及这些,谁知……
      夜浮生颓丧地撑住案几,抚着额头,深重地长叹,“唉!”
      看来自己必须在两者间做出选择了。可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要将云儿找回来!
      她孤身一人,又身怀有孕,倘若出了什么意外,……
      他不敢继续再想下去,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吞嗤着他的心,他整个人。
      夜浮生稍稍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后,将两张纸笺搁置在桌上,然后对着房外大喊道:“来人!来人!”
      不一会,两个下人便小跑着来到了房外。
      “门主!不知有何吩咐?”
      夜浮生一边来回在房内踱着,一边吩咐道,“去!立刻把伍泰给我找来!”
      “是!”说罢,二人急惶惶地奔向院外,朝伍泰的住处跑去。
      二人刚走不久,沐清影就出现在了卧室外。
      本已经歇下,迷糊中却似听到了夜浮生哀恸的叫喊声,翻身准备继续睡,但是,夜浮生那凄痛的声音却在他耳边久久回荡,缭绕不绝。
      犹豫半晌,终究放不下心。又权衡一番后,他还是起身穿戴停当,向夜浮生和柳云昔的卧室行来。
      初只打算远远看看,可是当听到夜浮生对下人的吩咐后,他便不再踌躇,径自走向卧室。因为他知道一定是出了事情,否则夜浮生绝对不会连夜找伍泰。
      夜浮生忧心忡忡地在房内来回踱着,等待着伍泰的到来。
      不经意间,却瞥到沐清影正伫立在门外,似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用那双亮若繁星,幽若深潭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他们对视凝望,却都沉默不语。
      良久,还是沐清影率先打破了一室的沉谧。
      “哥,出什么事情了?”淡淡的话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夜浮生摇了摇头,淡然地说道,“天晚了,去休息吧!”声音一如既往的若和煦的春风般,可是一种疲惫、沮丧却毫无遮掩地隐现其间。
      沐清影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径自走进了房间!他瞥了一眼空洞洞的床,沉声问道:“倒底出什么事了?”
      夜浮生猛地抬起眼帘,一双墨如点漆的眼眸精光流射,他凝望沐清影片晌,有些不耐烦地叱道,“这和你没关系!你,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
      沐清影似没有听到夜浮生微带愠怒的呵斥般,冷然地环望一下房间,骤然间,他瞥到了案几上的羊脂玉镯,心头不由猛地一惊!
      他身形一闪,来到案几前,垂眸一瞥,一颗心立即似被无数银针扎般疼痛难耐。
      “休书?”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张被水浸过而有些凹凸不平的凤笺,难以置信地惊问道。
      夜浮生斯时已经若幻影般飞到了沐清影的身旁,他迅猛地探出手,想夺回被沐清影拿去的纸笺。沐清影身子一侧,然后若泥鳅般从夜浮生腋下滑了出去。
      “放下!”夜浮生恼怒地喝道。
      沐清影匆匆瞄了瞄休书后,微启眼帘,质问道:“你休了云昔?”澄澈若清水般的眼眸掠过一片惊异和愤怒!
      夜浮生见沐清影已阅过凤笺,颓唐地停下了脚步,沉重地深叹一声后,悠悠地反问道,“我说没有,你信吗?”
      沐清影迷惑地望了望夜浮生,然后勾下头,就着烛光,仔仔细细地将休书研读一遍后,方抬眸对夜浮生说道,“你还想狡辩?你的笔迹,我熟悉!这封休书百分之百是你写的,特别是那签名,除了你,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写出这样的楷书!”稍顿,他有些气愤地喝问道,“哥,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
      夜浮生俊眸一黯,冲气咻咻的沐清影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既然我说了,你不信!那么我也不想再多做解释。待找到云儿后,一切便清楚了。”说罢,嘴角勾起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
      沐清影愤怒地盯着夜浮生,气呼呼地指责道,“云昔不在了?因为你休了她,是不是?”说着,沐清影已经跨到夜浮生的面前,双目因为恼怒而血红,他怒喝道,“云昔对你有多好!为了你,她做了那么大的牺牲。自从和你在一起,云昔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吗?她整日里陪着你,不是越货,就是杀人。她放弃了自己做人的原则,只要你喜欢,你想,她便会不顾一切地满足你!你还要她怎么样?”
      夜浮生本就烦躁、忧虑的心一下被沐清影的话给撩拨得怒火灼灼燃烧。
      他一字一顿地狠声说道,“沐清影,你记住云儿是我的妻,我怎么对她,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无权过问!”
      沐清影听罢,先是一怔,随即狠狠地说道,“是吗?今日之前,或许我是无权过问!可是,今夜之后,我就有!因为你已经休了她!”稍顿,他似一下想起了什么,恼怒地举手指着夜浮生,叱问道,“夜浮生,云昔现在怀了你的孩子,而你却如此对她?你怎么做得出来?你的良心何在?”
      夜浮生“啪”地一下打掉沐清影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歇斯底里地吼道,“休书不是我写的!不是!”
      沐清影望了望有些失控的夜浮生,又垂眸瞥了瞥手中的休书,冷冷地反问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夜浮生阖紧眼帘,哀伤地申辩道,“真的!我是爱云儿的!我怎么会休她呢?”说至最后,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似在剜他的肉,割他的心般。
      沐清影不以为意地冷笑一下,“爱?”稍适,他哀伤地说道,“过去,我也一直以为你很爱她!在隶洲,她告诉我你对她的利用,我还不信!现下看来,所言不差!”说至此,他抬眼轻蔑地瞥了眼夜浮生,然后叱问道,“倘若你真爱云昔,现在为何不去追她?”
      夜浮生一听,怔愣当场。
      他何尝不想不顾一切地去追云儿,可是他现在不能离开。因为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沐清影望着呆立当地的夜浮生,失望地摇了摇头。旋即,转身,大步流星地向房外走去。
      临出门前,他又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郑重说道,“夜浮生,若云昔有什么意外,我不会放过你!”
      沐清影的话似一根蘸了辣椒水、带毛刺的皮鞭般,狠狠地抽打着夜浮生的心。
      待沐清影说完,他的一颗心已经鲜血淋漓、伤痕累累了。
      他痛苦地望着沐清影远去的背影,颓丧地瘫坐在了几案前的椅子里。

      一袋烟的功夫后,一个青年男子骑着马出了新摩城,向天启国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个时辰后,红袖门各地分部都接到了命令--连夜在紫谰国境内寻找一个天启国的女子。自从红袖门建立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大动干戈,兴师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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