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令(一):归梦

　　我庆幸听到这话时，我并没有喝水，否则我肯定会将嘴中的水喷出来，或者是因为太吃惊而忘了怎么咽下去最终被水呛到。不过我还是呆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瞪大眼睛弱弱问道：“怎么会是同父异母呢？难道王尚书，不，大姑父他娶了两个妻子？难道他父母没有反对？”
　　“当然不会反对！王丞相一家可是求之不得呢！”北城如冰下意识地反驳完才意识到我的惊骇，于是便好心将大成朝的婚配法则解释了一遍给我听。我这才知道原来像二姑姑，小姑姑这样“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择偶情况在大成朝是另类中的另类。
　　大成朝绝大多数的男子家中一般都是妻妾成群的，且他们皆以三妻四妾为荣。不过，不管家中的女人是多是少，他们家中永远只有一个女主人，那就是该家主人的嫡妻。其他那些姨娘、姬妾还有通房丫头也说白了不过是有些地位的婢女罢了，除了为男主人生儿育女这一个功能外，便再无其他作用。
　　王尚书家也是如此，只不过王家特殊了点，嫡妻主母有两位，除了邵听琴外，还有一位便是这长庆郡主的生母——琬瑢公主。只是两人同为嫡妻，地位却是天长地别。
　　“两位嫡妻？这？”北城如冰的话分开来，我一句句都能听懂，可将所有的句子合在一起后，我却怎么也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北城如冰无奈地揉揉鼻子，轻叹道：“其实这件事说起来若真追究起来，还真是一笔怎么都算不清的糊涂账，小表弟若是想听，那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吧……”
　　当初的王尚书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而邵府大小姐少则是这位王侍郎用三媒六聘七十二彩礼娶回来的嫡妻。
　　邵大小姐过门后也是尽心竭力，不仅婚后三年接连诞下两子，还把侍郎府打理地井井有条，连公婆都是赞不绝口，自然她的嫡妻位置也就鲜少有人能撼动了。
　　只是鲜少有人能撼动，并不代表无人能撼动。在邵老太爷六十大寿那日，邵大小姐携家人回来贺寿，正巧遇上已位列四妃之首的冰曦贵妃携女归宁，两家亲戚见面，未曾想竟见出了意料不到的事情！
　　冰曦贵妃的女儿琬瑢公主不知怎的对王侍郎一见钟情，回到皇宫后便开始茶饭不思，一心只想嫁给王侍郎，还扬言如果她父皇母妃敢反对，她就绞了头发去皇珏庵做姑子！皇帝贵妃素来疼爱这个女儿，自是不想让她受委屈，嫁进丞相府给人伏低做小。可王侍郎已是有家室之人，且不说王夫人是风光嫁进丞相府，早已名入族谱无法更改。就凭她为丞相府诞育两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更不可能让王夫人由妻变妾！
　　万般无奈之下，皇帝只好召来大臣来商讨此事。只是不知是哪个缺心窍的大臣出了个“双嫡妻”的法子。将琬瑢公主下嫁于王侍郎，成为王侍郎的嫡妻，名入族谱。原先的嫡妻邵氏则由原来的从四品夫人一下子跃为正二品诰命夫人，赐封为侍郎嫡妻，与琬瑢公主共同服侍夫君。
　　这办法看是是给足了邵大小姐的面子，越级受封乃大成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人！实则上却一出变相的“妻变妾”，将堂堂嫡妻变成了仅高于妾的平妻，这样的明升暗贬自然是让明眼人都觉得好笑。只是碍于王丞相的威名，所有人都不敢说什么，但现在王丞相辞官归田，多少和这邵大小姐有关，所有先前的风言风语也就再度流行起来，故而也就有了接下来的种种事情……
　　也许是从小听着才子佳人的故事长大，所以我并没有觉得多女共侍一夫是何等常见之事，反倒无比抵触这样的事情，故而觉得邵听琴这样要与他人共侍一夫甚是可怜，不禁轻轻喟叹出声。
　　北城如冰见我听到最后，竟然哀叹起来，不由好奇询问。我自然是把她当自家姐姐那样把自己叹息之事一一相告，原以为她回想自家姐姐同我一样对邵听琴感到可怜，谁知北城如冰听完，非但没有与我感同身受，反倒不屑地轻哼一声，侧着头斜睨着我：“可怜？小表弟你心肠太好，见着她这般便觉着可怜。但你可曾想过这世间作为嫡妻主母的女子有千千万，为何就只有她一人是妻变妾，沦为天下笑柄？难道你就没想过这是她作茧自缚酿下的苦果？”北城如冰说到这儿时原本还想接着说什么，只是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生生咽下后面的话，一把拿起桌上的点心，狠狠咬下一大口，然后像泄愤般死命地咀嚼，丝毫不顾及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
　　北城如冰鲁莽的举止若是摆在平时，我定会出声劝解。不过她的话让我虽第一次对父母哥姐交给我的观念产生质疑，却本能地想反驳她。心中思绪万千，嘴上竟词穷无语，让我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样的无力感让我不由脸上一白，低下头习惯性地绞着手指，一言不发。
　　北城如冰自觉失言，又见我这般一言不发，误以为我生气了。急忙一把将我抱在怀中，柔声安慰道：“对不起小表弟，我脾气急了点，语气也略重了些，你别在意。我是对事不对人，对于有些事情，我也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何况这件事小姨哥哥都未曾告诉你，我有怎么忍心毁了你的天真烂漫？
　　我发誓，我并不是有意偷听北城如冰的心语，只是她忽然间冒出之句话，反倒让我琢磨不透，就连先前的事也因为这句心语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听得北城如冰继续说道：“小表弟，虽然我也不喜欢这一夫多妻，也觉得邵听琴这妻变妾实属可怜，但你听我一句，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会这般无非是先前自己种下恶因，那所结苦果便要她自己品尝。旁人怜悯也好，讥笑也罢，不过是落井下水，已再无半点意义，反倒会遭她记恨，得不偿失。倒不如冷眼旁观，就把她当个不相关的人，听过，怜过，叹过后就风停水静，再别有任何瓜葛，这样对人对己皆是利大于弊。你，明白了吗？”
　　我抬头看着北城如冰沉静如水的双眸，她眼中不喜不悲，反倒坦坦荡荡，好像那邵听琴只是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心声中也满中真挚想劝之意，丝毫没有作假的样子。与她相比，反倒是我显得有些心虚。虽然她说得这些话我似懂非懂，但我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将满心的疑惑统统压入心底，等一会儿回邵府再去询问其他人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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