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清梦

作者:鼠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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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三)两身一气不相知,陌路茫茫向谁道


      阿玛明尚回了奉天养老,额驸府里就只剩下一对看房子的老夫妻和几个下人管着打扫,如今也不过是多了莫姚和几个丫头,青梅和翘儿,还有林芝。林芝家里已经没有人,无论哪个贝勒府她只怕都呆不下去,莫姚想着就让她在额驸府住着。
      京城里流传着各种版本,无非是八福晋不让八贝勒娶侧福晋,八贝勒在外面养了外室,八福晋回了娘家以示要挟云云,妒妇二字甚嚣尘上。动静太大,以至于皇帝和太后都无法熟视无睹,莫姚便遵旨住进了宁寿宫。
      可无论是额驸府还是宁寿宫,只要莫姚不愿意,任何人都见不到她,与世隔绝原也很好,没有打扰,可以一个人静静地反思走过的路,还有将去的方向。
      “八哥,心放宽些,莫姚住在太后宫里,受不了委屈,再说有太后劝着,很快就没事了。”
      胤禩却不敢奢望,温恪大婚,莫姚代太后送嫁蒙古,来回就是三个月,一句话都说不上,和好谈何容易。

      温恪的婚事是康熙四十三年定下的,指婚的额驸便是当年与胤祥比试摔跤的仓津,康熙以皇帝万圣之尊亲自送嫁,可见对温恪的喜爱。
      长路漫漫,康熙命莫姚陪伴温恪,顺带讲些夫妻之道,这不是巨大的讽刺么,莫姚的婚姻正经历风雨飘摇,难不成要自己讲述泼妇是怎样练成的,至少嫁过去不会受欺负。
      话说的太多,昨夜里走了困,莫姚和温恪一人一角蜷缩在马车里补眠,车帘被人掀开,跳上一个人来,逆光里更显着一对清亮的眼睛。
      胤祥今日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袍子,衬着古铜的皮肤,左边眼角一道结痂的伤疤,无一不在述说一个男人的成熟。
      “骑了一天马,有些乏了,上来挤挤。”那两人只抬眼看了看,又倒头继续,任由他一个人自说自话。说是挤挤,公主的马车自然是宽敞的,胤祥只是斜靠在一角,他倒希望自己有十四的厚脸皮,就可以挤到莫姚身边去。很久以来这是胤祥第一次这样近的凝视莫姚,毫无顾忌,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平日里他总是只在远处,默默地就好,他不想再为她带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此刻也就是温恪在场,自己才能不必顾忌旁人。
      “你是上来歇着的么,不是就回去骑你的马,瞪着我干嘛,有话就说。”
      胤祥尴尬地把辫子捋到身前,又甩回身后,“哦,你还好吗?”
      “我很好,能吃能睡。”
      “你和八哥。”
      听到这个话题,温恪坐了起来,兴致勃勃地看着莫姚,完全没有睡眠不足的问题。
      “你不睡觉,想要八卦什么。”
      “说说嘛,人家关心你啊,再说我就要嫁到蒙古去了,以后想八卦也没有机会。”
      如此果然触动了莫姚,温恪的婚事之所以拖了两年,也就是为了让她慢慢接受和适应,昨晚不就是为了缓解温恪离家的不安,才费尽了口水。“天下哪对夫妻没有摩擦,总是要互相体谅,互相包容的,没有谁生来就该付出多些,迁就多些。你是公主的身份嫁过去,自然不会有人敢欺负你,若想要相老白头,还是要学会相处之道。”两个人的矛盾绝不止是单方面的问题,自己的任性和固执对身边的人有时候的确是一种负担,他们为自己承担了很多压力。“我和你们八哥需要些时间。”
      包容,迁就,胤祥脑子里浮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总是柔和,善良,给人温暖。每个人身边都应该有这样一个人,人生路上携手相将。而胤祥知道,八哥便是莫姚的那个人,只是,四哥。
      “想听些八卦,又被你一通说教,好无趣,睡觉。”温恪蒙头睡下。
      莫姚与胤祥相视而笑。

      篝火映红翁牛特的夜空,蒙古长调响彻草原,人们彻夜狂欢,伟大的博格达汗康熙皇帝皇帝体恤游牧人谋生艰难,恩赐牛羊牲畜,遣官训以谋生之道,教化安民,以公主下嫁,泽被苍生,欢呼动地。
      天上的星星忽明忽灭,暧昧不明,让人看不清前路。莫姚被身后忽来的人吓住,一把杂草泥沙招呼过去。待看清来人,就后悔了,“莫姚不知是太子,太子恕罪。”
      “不妨事。”胤礽随意拍着长袍上的尘土,学着莫姚的样子,捡了块草垛坐下,“怎么不去看歌舞?”声音也随和,像个偶遇的路人。
      七月的草原,夜风温柔,莫姚本就不想挪地方,远方的篝火正旺,映衬着眼里的落寞,“热闹都是他们的。”
      “热闹原都是旁人的。”
      莫姚不再说话,胤礽也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过了很久,胤礽才吞吐到,“除夕……我不知道会是这样。”
      “通往地狱的路往往都源自美好的意愿。”
      “我……”
      莫姚正想开口,就看见小太监领着凌普走过来。
      凌普到近处,给二人都见了礼,站到胤礽身边耳语。
      莫姚隐约听见“王爷正等着”,心想,身处塞外,都是蒙古王爷。
      远处小太监打着灯笼,凌普在前面引路,胤礽起身欲走,听见莫姚喊道,“二哥。”这是第一次莫姚把他唤作二哥,胤礽挥手示意凌普先走,转身看着莫姚。
      莫姚一时语塞,拿了自己的灯笼递过去,“天黑,莫走错路。”
      胤礽不明所以地笑,前方凌普在频频回顾。
      等胤礽走远了,莫姚才往回走,正撞见来寻自己的胤祥和小十六胤禄,想是胤祥待康熙赐宴已毕。妹子嫁了蒙古,多了一处有实力的外戚,会是太子结交外藩王爷的诱因么。
      “怎么,你这个大舅子都敬过酒了,那些个蒙古王爷能轻易放过你?”胤祥的脸上泛着红光,莫姚忍不住打趣。
      胤禄接过话来,“十三哥酒量过人,那些蒙古王爷都不是对手,可那些姑娘太过热情,把十三哥吓跑了。”
      “那不是很好么,美酒佳人,小心老爷子让你带回去一个蒙古福晋。”
      莫姚不过是调侃,胤祥却异常认真地说道,“君命授不得不从。”
      莫姚有些讶异他的反应,转而向小十六说道,“胤禑呢?”
      “皇阿玛不在,十五哥跟着大哥还在闹呢。”
      莫姚觉得也对,小十五今年十四岁了,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早熟。
      看莫姚走神,胤祥开口道,“走吧,活佛还等着呢。”
      章嘉呼图克图一世23岁从第五世□□受具足戒,今年被康熙封为灌顶普善广慈大国师,掌管内蒙古、京师、山西五台山等地的藏传佛教事务,此次是为公主大婚祈福而来,
      “世间万物各有因缘造化,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福晋的难为,我解不了,倒是可以为福晋指一条路”,“此物可保福晋一路平安。”

      八月里京城一直都是好天气,突然一夜秋雨,还好天公作美,中秋夜月明星稀,胤禟三个兄弟给各自母妃请安后,早早将家眷安置妥当,都聚到八贝勒府里陪胤禩过节。兄弟相聚畅饮,总以为喧闹可以驱散寂寞,岂料终是遍插茱萸少一人。
      秋风格外知情识趣,送来三尺围墙那面醉人的桂花香气,八月了,算算她该在回程的路上,十三弟几番来信都说她很好。今夜的月亮要把人心都照亮,心事无处可藏,前院里弘昀还等着给自己背那应景的诗。
      得了福晋的话,肖雅到书房寻人,却是间空屋子,风吹落了书案上的宣纸,纸上一首七言律诗,笔墨还未干透,“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因为康熙的旨意,回到京城,胤禩把莫姚领回府,管家阎进带着侍卫小厮都候在贝勒府大门,二门里站满了丫头婆子,在莫姚看来有些兴师动众。
      用了晌午,胤禩就被康熙召了去,莫姚一直不说话,胤禩也不知如何开口,总感觉有些做贼心虚。
      几月不见,小雨倒是长高了很多,莫姚愧疚只顾自己爱恨纠缠,忽略了心智也在成长的少年儿童。
      “好好的怎么要搬到这来住,西院不好么?”莫姚给小雨梳着头发。
      “新来的两个女人住在隔壁院子,我不喜欢她们。”

      “都是老爷子的旨意,人是七月里天黑后抬进来的,就住在那院子,八哥是连模样都没瞧清楚的,等过些日子,打发走也就是了,你别放在心上。”胤禟费尽唇舌,莫姚仍是一言不发。心想自己定是上辈子欠了二人血债,这一世要替他们操碎心。
      人是今年选秀后惠妃和良妃挑的,戏却都是康熙导的,莫姚想起了胤祥说的‘君命授不得不从。’在这里没几个人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婚嫁是一个女人一生多大的事,却是趁天黑无人,一顶小轿了事。莫姚此刻无心替人伤怀不平,甚至害怕知道那两个女人的姓氏。
      晚间,胤禩赖在莫姚屋子里,莫姚不理他,他就看书,等到要就寝的时候,看见莫姚拿眼瞧着他,只说,“我哪儿也不去,我睡在外间榻上就是了。”做无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红泥火炉上暖热的玫瑰花茶冒着和煦的清香,不光是喝,闻着就让人心境平和,莫姚闭着眼静静地呼、吸,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安静,不爱说话,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可以微微一笑了之。突然转了性子的莫姚让所有人都很不适应,总是淡淡的,有一种摸不着,抓不住的感觉,害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冬日里午后的阳光早早收场,院子里再没有贪欢的雀鸟,莫姚缓缓关上窗,手捧着温热的茶杯,细品了一口,呼出一口热气,“七年了。”
      “什么?”肖雅刚想说谢天谢地莫姚终于说话了,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康熙三十八年,七年了,我跟他,不是厌倦,是我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我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做什么,他想要什么,以前总是我在说,他静静地听,可现在每天都是他在说,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十四岁不是整岁生辰,十阿哥府还是大摆筵席,除了太子,阿哥福晋们悉数到场,也是胤俄天生憨直爽快的脾气才有这样的人缘。
      兄弟们觥筹交错,大阿哥胤褆依旧故我在酒席上高谈阔论,十四却有些瞧不上,昨日乾清宫老爷子提起台湾的海务,也不见他跳出来,肚子里什么货都没有,还老想着把太子比下去。昔日战阵的将军们都渐老难以复用,能海上用兵之人甚少,还是八哥复议应让年轻的将军提督们多些机会历练,他日国家有用之时才不会在军事上捉襟见肘。
      突然听见胤褆大声招呼胤禩,“八弟,我来时就想,明日你我共同上折子将水军海务的事细细奏与皇阿玛。”兄弟们谁不知道这是老大又想借老八到老爷子那里逞能显摆,都赶紧举着酒杯与身旁的人顾左右而言他。
      胤禩下意识地附和,他一心想着女眷席上的莫姚,没有什么再能提起她的兴致,像是万事不过心的方外人,今日来捧场,全赖着宝勒儿的面子。酒过三巡,该是她的极限了,也不见青梅来回话。正想着,竹马进来在胤禩耳边低语,胤禩借说出恭出了花厅。
      跟着肖雅进了花园,见莫姚与胤禛隔着游廊对峙着。莫姚显然看见了自己,急唤着自己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大步向前,越过胤禛,刚到莫姚身边,她整个人瘫软在胤禩怀里,额头上冒着细汗,面泛潮红,全身滚烫,眼波却流光动人。
      莫姚全身无力靠在胤禩身上,双手紧握着他的衣襟,甚至是抓扯,身上,心上像是火在烧一般,口干舌燥,不自觉地舔着唇,“送我回去。”
      胤禩没有迟疑,抱着莫姚出了院门。
      胤禛呆呆立在原地,她话里手里都拒人千里,是想让他明白自己终究是个看客么。深情却无处安放的模样悄然打破了冬的禁忌,肖雅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拉过他的手,紧紧握着,他也没有挣脱,两人静静地拖手而行。

      屋外开始飘雪了,浴房里依然温暖如春,满室的水雾滋润着人心,眼前的景象任谁都无法自持,两个人泡在水里,胤禩轻柔地一件件脱去莫姚的衣衫,引来莫姚阵阵的颤栗,伴着蚀人心魄的呻吟。借着水的浮力,药力,难以言说的快乐,让人羽化升仙。胤禩半夜醒来,嘴角径自扬着,这便是胤俄暧昧不明说的大礼,只是不知那情药会否伤到她的身子,或许该是昨夜自己不惜体力伤到她的身子,伸手去摸,身旁是空的。
      莫姚裹着被子靠在贵妃榻上发呆,雪真大,窗外已是一片白茫茫,再找不到半分绿。冷不防被人抱住,也不挣扎,昨夜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命运的枷锁越是挣扎,越是困得更紧。
      胤禩用下巴蹭着莫姚的发,握住莫姚的右手亲吻,“姚儿,都是我的过错,原谅我好么?”
      莫姚脱离那个怀抱,转头看着眼前让自己甘愿沉迷一生的男人,自己曾经笑语,‘你若是石头里蹦出的天神,我要做那水仙里长出的妖精’,妖精总是贪心的,长生不老,永远美貌,逍遥自在,还不足够,还要迷惑众生,包括天上的神。“也许是我太贪心了,我要的是爱新觉罗.胤禩的全部,他的人,他的心,我要他是我一个人的。”
      胤禩刚想开口,却被莫姚掩住嘴,只听见她说,“我只想要两个人的自在,可他心里装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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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七年(三)两身一气不相知,陌路茫茫向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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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爱吾爱
    《至爱吾爱》是三月目前看过的最好的关于九龙夺嫡的清穿文,三月开笔写《半生清梦》也是受此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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