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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家,琳琳
化疗进入第三周,白偌昕的身体开始出现医生警告过但每个人都祈祷不会发生的严重反应。
最初只是恶心和呕吐,然后是口腔溃疡和食欲丧失,但这一周,情况急转直下。
“白细胞计数太低,必须暂停化疗,否则感染风险极高。”主治医生看着最新的血常规报告,眉头紧锁,“血小板也在下降,有出血风险。”
阳渝昗站在医生办公室,努力消化这些信息。他已经习惯了医学术语,能看懂大部分检查报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平静接受这些数字背后的意义。
“暂停化疗……那肿瘤怎么办?”他问,声音努力保持平稳。
“先用升白针和血小板输注,等指标回升再继续。”医生翻着病历,“但我要提醒你,白偌昕的身体对化疗非常敏感,这意味着治疗效果可能很好,也意味着副作用会很严重。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她有其他选择吗?”阳渝昗问,尽管知道答案。
医生摇摇头:“根据病理结果,她的肺癌类型对靶向药物不敏感,免疫治疗的效果也不确定。化疗是目前最成熟的选择。”
阳渝昗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那就继续,但请尽可能减轻她的痛苦。”
“我们会尽力。”医生点头,“但你要有心理准备,接下来的路可能会更难。”
更难。阳渝昗走出医生办公室时,这个词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还能怎么难?琳琳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已经无法正常进食,已经失去了头发,已经每天在痛苦中挣扎。
当他回到病房时,看到的情景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白偌昕侧躺在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她的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林小雨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脸上写满无助和恐惧。
“怎么回事?”阳渝昗冲过去,声音不自觉提高。
“突然说全身疼……”林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像针扎一样,她说骨头里都在疼……”
阳渝昗立刻按了呼叫铃,同时伸手抚摸白偌昕的额头。没有发烧,但她的身体冰凉,颤抖不止。
“琳琳,能听到我说话吗?”他俯身,轻声问。
白偌昕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的手指紧紧抓着床单,指节泛白。
护士很快赶到,测量生命体征,检查输液情况。“可能是化疗引起的神经痛,也可能是骨髓抑制导致的骨痛。”护士快速解释,“我去叫医生,先给她用止痛药。”
医生到来后,确认了护士的判断,开了强效止痛药。但即使药物注入体内,疼痛也没有立即缓解。白偌昕的身体依然紧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力。
阳渝昗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冷而僵硬。他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点点收紧,痛得无法呼吸。
“琳琳,看着我。”他轻声说,声音沙哑,“看着我,深呼吸,跟着我呼吸。”
白偌昕努力聚焦视线,看着他的眼睛。阳渝昗慢慢深呼吸,引导着她。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渐渐地,药物开始起效,她的身体放松了一些,颤抖减轻了,但疼痛依然写在每一寸紧绷的肌肉和每一道紧锁的眉头里。
“好些了吗?”阳渝昗问,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白偌昕微弱地点头,声音几乎听不见:“嗯……好一点了……”
林小雨在旁边默默流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痛苦,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坚强。白偌昕疼成那样,却没有发出一声哭喊,只是紧紧闭着眼睛,咬着嘴唇,承受着。
“小雨,你先回去吧。”阳渝昗说,声音异常平静,“今天谢谢你了。”
林小雨摇头:“我想留下来帮忙。”
“你明天还要上课。”阳渝昗说,“而且,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阳渝昗从包里拿出一份清单:“这些是我查到的可能有效的辅助治疗方法——中医调理、营养支持、心理疏导。我需要有人帮我联系这些资源,整理信息。你可以吗?”
林小雨接过清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知道这是阳渝昗转移她注意力的方式,也是他真的需要帮助的事情。她点点头:“交给我。”
林小雨离开后,病房恢复了安静。白偌昕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欲睡,但疼痛显然没有完全消失,她仍然时不时地皱眉,身体轻轻颤抖。
阳渝昗坐在床边,一直握着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照进来,在病房里投下模糊的光影。
夜深了,白偌昕终于陷入相对安稳的睡眠。阳渝昗轻轻松开她的手,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冬夜里闪烁,远处的街道上车辆稀疏,整个世界仿佛都睡着了。
只有他醒着,守着这个被病痛折磨的女孩。
他看着她躺在病床上,瘦弱,苍白,被疼痛折磨,被疾病吞噬。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无法真正减轻她的痛苦。
眼泪无声滑落,他没有擦拭,任由它们流淌。在这个只有他醒着的深夜里,他终于允许自己暂时卸下所有坚强,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他想起了医生的话:“你要有心理准备,接下来的路可能会更难。”
还能怎么难?琳琳已经吃不下东西,每天靠营养液维持。她已经无法自己走路,需要人搀扶。她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头发,每天在镜子前强装镇定。而现在,她还要忍受这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阳渝昗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恨自己的无能,恨医学的局限,恨这该死的疾病,恨命运的不公。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这个善良纯真的女孩?为什么是那个会为了一只小狗的感受而克服恐惧的女孩?为什么是那个即使自己痛苦也不愿让爱她的人担心的女孩?
没有答案。只有窗外的寒冷和病房内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阳渝昗……”
阳渝昗立刻转身,擦去脸上的泪水,快步走回床边:“我在这里。怎么了?又疼了吗?”
白偌昕摇摇头,眼睛半睁着:“你哭了。”
“没有。”他否认,声音却有些沙哑。
“……”
“我听到了。”白偌昕轻声说,“你站在窗边哭。”
阳渝昗沉默了,无法再否认。他坐下,重新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我不该……”
“不要道歉。”白偌昕打断他,“该道歉的是我,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琳琳……”
“阳渝昗,”她看着他,眼神异常清醒,“如果……如果太痛苦了,我可以放弃治疗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刺入阳渝昗的心脏。他握紧她的手,几乎是凶狠地说:“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我好累……”白偌昕的眼泪滑落,“每天都是疼痛,恶心,虚弱。我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连呼吸都痛。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你能撑下去。”阳渝昗的声音颤抖,但语气坚定,“因为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你爸妈,有小雨,有苏暖她们,有所有爱你的人。我们会陪着你,一起撑下去。”
白偌昕闭上眼睛,更多眼泪涌出:“可是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这样……不想让你们为我难过……”
“那就为了我们坚持下去。”阳渝昗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琳琳,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我们去看了那个小画展,你站在一幅画前看了好久,说将来要去巴黎看真迹。你忘了吗?”
白偌昕微弱地点头:“记得……”
“那你就要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巴黎,一起去看莫奈的睡莲,一起在塞纳河边散步。”阳渝昗的声音充满力量,“还有豆豆,它在等你回家。你答应过要陪它玩,要看着它长大的。”
提到豆豆,白偌昕的嘴角微微上扬:“它还好吗?”
“很好,就是很想你。”阳渝昗说,“林小雨每天去喂它,陪它玩,但它还是会在你平时坐的椅子旁等着,好像在等你回来。”
白偌昕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那是牵挂,是留恋,是对生命的渴望。
“我想回家。”她轻声说,“想看看豆豆,想看看我们的房间,想看看窗外的那棵树。”
“那就好起来。”阳渝昗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答应你,只要你白细胞升上来,血小板恢复正常,我们就回家住几天,哪怕只有一天。”
这个承诺像是给白偌昕注入了一丝力量。她点点头,努力微笑:“好,我答应你,我会努力。”
接下来的几天,白偌昕的情况依然起伏不定。疼痛时有发作,恶心持续不断,进食困难加剧。但她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即使再难受也会努力咽下一点流食,即使再疼也会配合护士完成各项护理。
阳渝昗看到了她的努力,心痛之余也更加坚定。他联系了能找到的所有资源,咨询了多位专家,调整了营养方案,甚至在医生的允许下尝试了一些辅助疗法。
一周后,白偌昕的白细胞和血小板计数终于开始回升。虽然仍然低于正常值,但已经达到了可以暂停化疗、暂时出院的标准。
“可以回家住两天,但必须非常小心,避免感染,按时复查。”医生叮嘱,“有任何不适,立即回医院。”
出院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阳渝昗小心翼翼地将白偌昕抱上轮椅,推着她走出医院。
室外的新鲜空气让白偌昕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很久没有闻到医院消毒水以外的气味了——清冷的空气,远处隐约的食物香味,还有阳光的味道。
“冷吗?”阳渝昗问,将她的围巾又裹紧了一些。
白偌昕摇头,脸上露出久违的真切笑容:“不冷,很舒服。”
回到家,豆豆早已等在门口。看到白偌昕,它兴奋地摇着尾巴,但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来,而是小心翼翼地走近,轻轻嗅了嗅她,然后蹭了蹭她的腿。
“它知道你不舒服。”阳渝昗说,将白偌昕抱到沙发上,给她盖好毯子。
豆豆跳上沙发,在她脚边小心地趴下,抬头看着她,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白偌昕伸手抚摸豆豆的头,感受着它温暖的毛发和熟悉的气息,眼泪突然涌出。这是她生病后第一次不是因为疼痛而流泪,而是因为幸福,因为感恩,因为对生命深深的爱。
“欢迎回家,琳琳。”阳渝昗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白偌昕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嗯,我回家了。”
窗外的阳光温暖明媚,雪开始融化,屋檐下滴滴答答地落下水珠。冬天还没有过去,但春天已经在路上了。
在这个小小的家里,有爱,有陪伴,有希望。虽然疾病依然存在,虽然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在家的温暖中,积蓄着继续前行的力量。
而爱,就是在最黑暗的时刻也不放弃的那点微光。即使微弱,也足以照亮彼此,温暖彼此,支撑彼此走过漫漫长夜。
因为只要有光,就有希望。只要有爱,就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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