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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司眉回家,发现楼道里堆满大小不一的纸盒。
有的塞太满,甚至鼓起来,用透明胶带层层封住。
小女孩背着书包,抱着长耳兔玩偶坐在行李箱上,自言自语。
敞开的大门后,狼狈仓促的女人指挥着搬家师傅:“这个电视小心点搬啊。”
司眉跟女人对上眼神,点头问好。
“你们这是要搬走啊?”
“是啊。为孩子读书。实验小学不适合孩子,我们准备换到师大附小试试看。”
司眉摸摸优优的头,说了句保重。
女人离开前,不忘拜托司眉:“我们想把房子出租,你要是有靠谱的、信得过的朋友,帮我们推荐一下呗。”
这套房子前后换了几个户主。
这对夫妻还年轻,刚搬来的时候,孩子还在肚子里。
那时,司眉正上大学。
“这个优优就是不爱说话。”司眉妈妈时而念叨。
“跟那个沈东小时候一样。”
司眉从不搭腔,听到沈东的名字,也不像高考刚结束时那样反应激烈。
她后来都是假装若无其事。好像压根没发生过什么事情。
当父母的知道女儿的心事,尽管司父再三强调不要提,司眉妈妈还是隔三差五要刺激一下司眉。俗称“刺激疗法”。讲多了,麻木了,忘得也快了。在她眼里,这点事根本算不上什么挫折。哪值得伤春悲秋?
这个年纪,就算喜欢了又怎么样?
上了大学,恋了爱,难道就不会分手?
更何况,沈东跟司眉的感情连真正的恋爱都谈不上。
他们的断联,不过是人生大大小小的分别里不值一提的一个。
女儿不用出省读书,她是高兴的。
她始终把司眉看作长不大的小孩,一直到现在。
“那说不定,优优以后也能上清华。”司父笑着接话,夹一口韭黄鸡蛋。
司眉不吃韭菜,所以他们家只做韭黄炒蛋。
妈妈念叨着女儿挑食,叫她什么菜都必须吃一点,不爱吃也要逼自己吃。
司眉听得起腻,见缝插针说:“沈东回来了。”
脸上波澜不惊。
父母倒很讶异。
“真的?”
一个问:“他是临时回来,还是打算在这边工作啊?”
一个问:“沈东混得怎么样?你们俩......怎么样?”
妈妈总是一针见血。
“混得好,出人头地。”说出口,司眉恍然记起当年对着电话听筒用话刺沈东的场景。
你不是要出人头地吗,沈东?
司父咧嘴笑,很无所谓:“我早看他这小子有潜力。司眉啊,老爸跟你讲。一个男人好不好,从小就要看起,人家说三岁看到老。这个沈东,我从小看到大,他做事一直就稳稳当当,又对自己够狠。这种人,不出头都难。你别看他不说话,心里主意大着呢——”又口气隐秘地说:“你看他爸那样,他还不是......哎,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像他这样。沈东,了不起。”
“就你话多。”司眉妈妈观察着女儿的表情,“你们俩?”
司眉牙齿咬着筷子,愣神般:“啊,我俩?”
想装傻来着,但看她妈妈那认真的样子,知道躲不过刨根问底,干脆交代了。
“这么多年过去,见面都没话说了。哪能怎样?”
“最好是。”妈妈还很警惕似的,苦口婆心:“你真的不要嫌妈妈哆嗦。选对象这种事情一定要郑重。沈东很好妈妈是知道的。但你选对象,是要结婚的。结婚就不止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这牵扯到两个家庭。沈东爸妈那种样子——”女人蹙眉摇摇头,“我真的不欣赏。”
“谁叫你欣赏了?说话跟武侠小说里的掌门人似的。”
司父年纪大之后,愈发爱插科打诨。笑嘻嘻的,既滑稽又讨人嫌。
“好友多年未见,寒暄一下而已。张口闭口就谈爱情,俗不俗?”
俗不俗。
司眉附和着浅笑,心里却琢磨着这三个字。
她敢说自己有一刻没有想过她跟沈东,没有想过“我们俩”吗?
/
安泽文坐凌晨的班机去上海。
他喜欢夜晚,暗明交接的时刻。天前一秒很黑,转瞬又泛起青白。
空气凛冽。
他去见人。
安泽文在上海有房,市中心,高楼,大平层。价值不菲。
女人对镜梳发,面目偏执。周遭一尘不染,到了近乎洁癖的地步。
安泽文的外套带着深夜晚风的寒意。
他轻车熟路把衣物悬挂在衣帽架上,脱了鞋。
“我受够了。”
“累死了。”
“这些烂人,就会打嘴仗,不干实事。”
他瘫倒在沙发上,不顾一切地释放,几乎以吼叫的方式出声。
与傍晚那个在艺术长廊中的谦谦公子判若两人。
女人面露疑惑,但她从不打断安泽文,迎上去,坐在他身边。
一句话还没说,安泽文就合上眼,不再言语。
她深长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有人羡慕她,有人看不起她,有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安泽文隔一段时间就会来。
每次都讲中文。她不懂中文,他明知道,还说。
或者就因为她不明白,才说。
这是没人见过的安泽文,在上海这座不夜城,他静静入眠。
/
司眉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张罗着租下隔壁。
一问,原来是苏皓毕业后,打算留在这工作。
她本来说叫苏皓就住家里,但考虑到以后小伙子要是谈个恋爱,或者请朋友来家里玩,还是不方便。干脆给他租个离得近的房子。而且说什么也不收苏皓的钱,说他刚工作,没什么积蓄。等挣到钱,再还给她。
苏皓知道姑姑的好,也不推脱,盘算着等工资一下来,就把月租打到她卡里。
屋子很大,三室一厅。
租金昂贵。
他觉得一个人住太亏,想着拉个室友合租。
问司眉,对方不领情,说谁要跟他住在一起,看着就烦。
这头没戏,去找同事,都基本租到房子。
愁眉苦脸翻联系人名单,忽然划过沈东哥的名字。
想起姑妈闲聊时,告诉他沈东回来的消息。
“沈东这孩子多好,总帮着你,也帮着司眉。姑妈都知道。”
“人长得帅,也懂礼貌。听说现在赚得也不少,有出息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买房?”
她还不忘旁敲侧击:“你姐有没有说她跟沈东的事情?”
“最近吗?还是以前?”
“肯定是最近啊。以前?”她轻哼一声,“她以前天天沈东沈东不离口的,哪还用问?”
“你姐那时候肯定喜欢沈东。”
“沈东哥也喜欢我姐啊。”
“你知道?”
“猜的。”
“现在呢?”
“现在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沈东哥人挺好的。”
“人好也不能当饭吃。”姑妈不置可否,把话题转移到苏皓身上:“你呢?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我?我先忙事业吧。”
姑妈笑着,眉眼弯弯,她们母女俩笑起来一样。
感叹道:“都长大了。你们结婚后,我们就都解放了。”
/
林杉从日本寄来很多好物。
司眉从快递站捧着大纸箱子回家。
正好是雨天,走廊里潮湿。她嗅着雨水的味道,很想念这位在远方的朋友。
苏皓这个点一般还没下班。
司眉瞧他那头家门大开着,只觉诧异。
找到租客了?
她抱着纸箱,耐不住好奇探身去看。
屋里的人也正好伸手,预备关门。
两人匆忙间对视。
司眉浑身一激灵,手一松,身姿颀长的男人大迈步赶忙托住箱底。眉眼间关切。
沈东。
苏皓你脑子被驴踢了?
为什么偏偏是沈东?
“你每次见我都要摔东西吗?”他故作轻松地调侃,意指上次那块蛋糕。
司眉没有笑,僵硬抱着纸箱。
沈东回身指指:“我跟苏皓合租。他住左边那间,我住——”
“我没有兴趣。”她冷着脸,很烦躁似的,“苏皓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吗,沈东?”
“什么?”男人站直,靠在门框上,身型高大却莫名单薄,神情让她很不忍再说。
司眉哼笑,垂眸。声音小到像是自问:“真不知道你回来干嘛?”
“真不知道吗?”沈东喉结一动,眼睛流着真挚的光。
那种从少年时代起,就在他眸中流动着的光影。
易碎的、疼痛的,也是倔强的、体贴的。
是让她这十年来每每想起就心痛不止的眼神。
她冷淡答复:“知道就不会问你。”
很不屑。针锋相对。
沈东的眸子丝毫不移,试探道:“你要我说清楚?”
司眉托着纸箱的手悄悄用力,无措摸着箱角,他让她决定。
她轻而易举想起十八岁的一个夏夜。
她跑到杂货店借口买酱油,想问沈东为什么说他不会早恋,想知道自己对沈东来说重不重要。重要的话,又有多重要?
话出口,绕了十八弯,最后她还是退缩,走回家。
她万万没想到,沈东会追出来。
到如今,她还记得他当时纷飞的发和羞涩的神情,问她,“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都愿意。我都说给你听。
潜台词是这样吗?
那样耀眼美丽的夜晚,最后还是消逝在时光之海里。
她思绪回到此刻,对比过少年人的莽撞和真诚,只觉得两人像两张泛黄的日历,除了时光,两手空空,毫无意义。
其实她可以说,对,沈东,我要你说清楚。
说你是为我而来,说你一直爱我,说你这么多年没有发一条短信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因为你的手机365天里每一个24小时都欠费?还是因为你恨我?
又或者是你根本忘了我,连怨恨都谈不上?
她圆不上来。所以,也不想听。
司眉最擅长这种把戏。
她耸肩,无所谓笑笑,风轻云淡:“拜托,只要不是为了我。”
沈东打量着她,知道不是时机。
态度柔软下来,望着她:“那,新邻居,多多关照。”
/
苏皓本以为司眉看到沈东起码会有点反应。
一下午他在办公室惴惴不安,等着“硬汉眉”的消息轰炸。
但她却一言未发。
是没遇见?
司眉回家后,安静吃完饭,洗澡,睡觉。
爸妈都以为她是工作太累。
直到吃饭时,司眉妈妈听苏皓说,自己找了沈东合租。
气不打一出来。
“你这孩子。”
司眉爸爸却很高兴:“那我去看看他?”
“不许去。”
“你明知道你姐跟他不对付,你还......”
“姑姑,他们这是刚见面不对付,以后就好了。”
姑姑跟司眉说的那番话没跟苏皓说过,所以苏皓不知道她对于两人关系的担忧。
还以为姑姑对沈东很满意。
“而且,你不是担心姐姐不找对象吗?”
“那也不——”
“我问了,沈东还是单身。”苏皓得意挑眉,“黄金单身汉。可以吧?”
还像个孩子。
司眉妈妈无奈夹口菜给他,他以为是奖励,其实是叫他闭嘴。
司眉在床上躺着,听得清楚。
也不在意。
手机屏幕在暗夜里一亮。
是安泽文:“睡了吗?”
她回复:“没。”
“我在你家楼下,能见一面吗?”
“现在?”
她起身,探头往窗外看。西装革履的男人果真靠在方形花坛边,很落寞疲惫。
“嗯。可以吗?”
安泽文很少为难人,也不会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擅自突击。他一向有礼数。
司眉知道他一定有他的道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很乐意为他排忧解难。不是因为爱情,更多是出于回报心理。
他对她这么好,她没有说不的理由。
/
与此同时,隔壁屋的沈东提着垃圾刚刚搭乘电梯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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