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烬

　　地下铁门内。
　　昂基和阿纳身影消失在视野盲区，空荡的空间内只能听到胡晓和丁雅恐慌的呜咽，金念贴着的这面墙壁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在听到两人用缅甸语来回的争论声时，他的心跳骤然擂鼓，目光死死锁着铁门内的每一寸角落，指尖抠着冰冷的墙砖，指尖泛白。
　　就在这时，阿纳被昂基踹得往前踉跄一步，后腰撞上身后的铁架。“哐当”一声轻响，架上一个蒙着灰的铁盒滑落，盖子摔开，几样零碎物件滚了出来。
　　金念的瞳孔猛地一缩，聚精会神的盯着掉落的物品。
　　那是一枚半旧的警用徽章，边角磨得发亮，徽章旁，还压着一张被揉皱的纸条，上面的字迹被血渍晕开大半，只依稀能辨认出末尾两个字：水牢。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铁架下方的地面，竟有一道极浅的拖拽痕迹，一路延伸向铁门最深处的那面墙壁上，尽头被一块沉重的石墩挡住，后面一片漆黑，似乎挡住了什么空间的入口，
　　他屏住呼吸，缓缓收回目光，大脑飞速运转。丁雅模糊的身世、昂基口中的教主与教父、分别被两人前后带走的陈昱和纸条上的水牢。所有碎片突然在脑海里拼凑出一个可怕的轮廓。
　　他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双眼凑着屋内昏暗的光在四周墙面上扫了一圈，抬手锤落墙角一块突出的碎砖。
　　“谁？！”
　　昂基的声音陡然响起，手电筒的光柱瞬间扫向门缝，金念飞快的侧身，躲进了黑暗里的一处拐角。

　　碎砖落地的脆响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昂基的喝问刚落，金念已攥紧掌心的短刀，借着黑暗的掩护，脚步轻得像猫，悄无声息绕到了铁门另一侧的阴影中。他刻意抬脚，用鞋跟轻轻蹭过地面的碎石，沙沙的声响顺着墙壁蔓延，直往远处的拐角穿去。
　　阿纳本就被昂基踹得心头火起，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勾住注意力，骂了句含糊的缅甸语，握紧手电筒便循着声音追了过去。他全然没察觉，身后的黑暗里，一道身影正如影随形，呼吸压得极低，只余下手中攥刀的力道。
　　阿纳越走越远，渐渐脱离了昂基的视线，手电筒的光柱在前方乱晃。就在他停下脚步，弯腰俯身查看地面痕迹的瞬间，金念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他从阿纳身后的阴影里骤然扑出，左臂如铁钳般死死扣住阿纳的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硬生生将他即将出口的惊呼按回喉咙。阿纳浑身一僵，手里的手电筒“哐当”砸在地上，光柱歪向一边，勉强照亮两人纠缠的身影。
　　不等阿纳挣扎着抬手反抗，金念右手的短刀已精准抵上他的腰侧，手腕猛地一旋、一送，刀刃瞬间没入大半。剧烈的疼痛炸开时，阿纳的身体剧烈抽搐，却被金念扣得纹丝不动，只能发出嗬嗬的闷响，指尖徒劳地抓挠着金念的手臂，留下几道浅浅的抓痕。
　　金念眼神未变，动作快得不带一丝迟疑，扣着阿纳后颈的左手猛地发力，将他的脑袋狠狠按向旁边的墙壁，“咚”的一声闷响，阿纳的挣扎瞬间弱了下去。
　　他顺势抽出短刀，在阿纳耳边轻笑道：“教主没有垂怜你。”
　　语毕他反手用刀刃狠狠划在阿纳的脖颈处，阿纳的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力气，连一声完整的呻吟都没能发出。
　　金念稳稳接住他瘫软的身体，缓缓将人拖到阴影深处，顺手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关掉，彻底融入黑暗。全程不过几秒钟，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只有刀刃入肉的轻响与墙壁碰撞的闷声，很快便被地下空间的死寂重新吞噬。他擦了擦刀上的血迹，侧耳听着不远处昂基不耐烦的呵斥声，眼底寒光未散，攥紧刀，又往昂基的方向摸了回去。

　　金念将阿纳的尸体往拐角阴影里又推了推，确保不会被铁门方向的视线扫到，随即捡起地上的手电筒，指尖在开关上轻轻摩挲了两下，没有打开。他侧耳听着铁门内的动静，昂基的脚步声还在来回踱着，偶尔夹杂着几声烦躁的咒骂，显然还在对着那枚警徽和纸条琢磨。
　　金念深吸一口气，猫着腰绕到铁门侧面的一处凹陷里。这里的墙砖松动得厉害，刚才他就是从这里抠下的碎砖。他抬手，用刀柄在墙砖上轻轻敲了敲，节奏忽快忽慢。
　　“阿纳？你他妈找到什么了？”昂基的声音从铁门内传来。
　　金念没有应声，反而加重了敲砖的力道，同时一块松动的墙砖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铁门内的脚步声骤然停住，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危险的气息。昂基警觉的放轻脚步挪到铁门旁，门栓拉动的声响格外刺耳，铁门只被拉开一条窄得不能再窄的缝隙，昂基并未立刻探头，而是先将手电筒的光柱斜斜扫了出来，光线贴着地面移动。
　　金念屏息凝神，身体死死贴住冰冷的墙砖，就在光柱即将扫到他藏身的凹陷时，他骤然发难，短刀寒光一闪，朝着门缝里的手腕刺去！
　　“找死！”昂基的暴喝几乎与刀刃破风的声音同时响起。他反应极快，手腕猛地后缩，堪堪避开要害，却还是被刀刃划破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溅在铁门的锈迹上，瞬间晕开一片暗红。
　　铁门被“哐当”一声踹开，昂基的身影如猛虎般扑了出来，受伤的右手反手抄起门后一根生锈的铁管，抡圆了就朝着金念的头顶砸来。劲风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金念瞳孔骤缩，猛地侧身翻滚，铁管擦着他的肩膀砸在墙砖上，碎石飞溅，墙面瞬间凹下去一块。
　　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缠斗起来，拳脚碰撞的闷响、铁管劈风的锐响，顺着门缝飘进铁门内。胡晓和丁雅原本缩在角落，此刻早已停止了呜咽，两人紧紧靠在一起，目光死死钉在门外的方向。昏暗中，他们能看到两道身影激烈缠斗，铁管的寒光与短刀的冷芒不时闪过，每一次碰撞都让他们忍不住浑身发抖。
　　昂基的身手远比阿纳矫健狠辣，铁管舞得虎虎生风，招招都朝着致命处招呼；金念仗着短刀灵活，游走在铁管的攻势之间，几次近身都被昂基凶狠地逼退。昂基挥动钢管的破风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受伤的手腕非但没影响他的动作，反而让他的攻击多了几分疯魔的狠劲。
　　金念的胳膊被铁管扫中，剧痛瞬间蔓延开来，短刀险些脱手。他咬牙忍着疼，瞅准昂基挥出铁管的空当，猛地矮身，刀刃贴着铁管下方刺出，直逼昂基的小腹！
　　昂基反应极快，抬腿狠狠踹向金念的胸口。金念被踹得向后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喉头一阵腥甜。不等他缓过气，昂基已经扑了上来，铁管锋利的截断出飞快划向自己咽喉。
　　万分之一秒的瞬间，金念猛地侧身，左手死死攥住昂基握管的手腕，右手短刀借力向上一挑。噗嗤一声，刀刃精准地刺入昂基的脖颈动脉。
　　昂基的动作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响，鲜血顺着刀刃汩汩往外涌。他死死盯着金念，手臂还在用力，却再也没了半分力道。金念没有松手，反而拧转刀柄，刀刃在血肉里搅动半圈，这才猛地抽出。
　　昂基的身体晃了晃，轰然倒地。
　　金念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胳膊和后背的伤处疼得他额头冒汗。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转身朝着铁门的方向望过来。
　　门缝后的胡晓和丁雅，在看清他身影的那一刻，浑身猛地一颤。两人眼中的恐惧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震惊、不敢确定、庆幸与难以置信的神色，丁雅更是死死咬住嘴唇，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金念拖着发麻的腿走到铁门前，抬手轻轻拨开虚掩的铁门，他的目光扫过缩在角落、紧紧靠在一起的胡晓和丁雅，喉间滚出一声低缓的安抚：“别怕，安全了。”
　　丁雅听到声音，肩膀猛地一颤，抬头望过来时，眼泪掉得更凶了，眼底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胡晓比她镇定些，只是脸色惨白如纸，手还在微微发抖。
　　金念没再多说，转身将昂基的尸体也拖到阿纳身旁的阴影里，又捡起地上的铁管和手电筒，这才重新走回铁门内。他蹲下身，视线落在铁架下方那道拖拽痕迹上，指尖顺着痕迹往前划，最终停在那方沉重的石墩前。
　　“在这里，”金念轻喘，声音有些不稳，他抬手将胡晓口中黑布取下，问道，“你们见过其他人吗？”
　　胡晓和丁雅目光同时落在石墩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胡晓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刚要开口，却被金念抬手止住。他侧耳听了听石墩后的动静，除了隐约的滴水声，再无其他声响。
　　“得把这石墩挪开。”金念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还在发疼的胳膊，一刀划开胡晓手腕上的麻绳，“搭把手。”
　　胡晓咬了咬下唇，率先握住他的手站起身，两人合力朝着石墩发力。沉重的石墩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一点点被挪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潮湿的寒气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瞬间从洞口涌了出来。
　　胡晓刚准备转身替丁雅解开绳子，金念却像背后长了眼，反手攥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拧。胡晓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麻绳已被金念飞快捡起，死死捆住了他的双手。
　　胡晓满眼错愕，愣是没反应过来。
　　“在这里等，很快会有警察来。”金念抬手指了指丁雅，“她有问题。”
　　“呜呜——！”丁雅剧烈挣扎着，喉咙里挤出含糊的呜咽，拼命扭动身体，像是急着要开口辩解。胡晓满脸不解，拧眉道：“你不是警察吗？小雅是和我一起被绑来的，这事警察都知道！”
　　金念没应声，转身走出铁门，蹲在昂基冰冷的尸体上翻找。片刻后，一张被血渍浸得发皱的照片，被他捏在指尖，重新站到了两人面前。
　　胡晓看清照片上的人，吓得猛地往后缩，后背狠狠撞上墙壁，脸色瞬间惨白。丁雅却没再挣扎，目光死死钉在照片上，眼底最后一丝惊恐，正一点点褪去。
　　“这是你亲生父母，对吗？”金念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彻骨的寒意。刚才昂基和阿纳用缅甸语争执的内容，正是围绕丁雅的身份：昂基骂教主太冲动，不该杀了这两个人平白树敌，阿纳却像条疯狗，叫嚣着教主做什么都对，根本不用忌惮任何人。
　　丁雅那张原本写满惊恐的小脸，此刻正被一种胡晓从未见过的狠戾覆盖，那眼神阴鸷得陌生，向外散发寒气。
　　“我没记错的话，”金念翻转照片，指尖划过上面两人死状凄惨的面孔，语气却很确定，“男人叫李岱，对吧？”

　　李岱，江嵊的左膀右臂，毒枭窝里最心狠手辣的二把手。金念卧底的那些日子，对这张脸的印象，深刻到刻进骨子里。
　　丁雅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是来投奔他的。”金念字字诛心，目光锐利如刀，“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你怎么会知道？”胡晓彻底懵了，声音都在发颤，“这些事，小雅只跟我说过！”
　　“他是毒贩！”金念猛地将照片甩到胡晓面前，看向胡晓的目光带着一丝怒火，“你落到这种境地，说不定就是你身边这位‘好姑娘’，为了攀附毒枭的寻亲计划，搞砸后招来的祸端！”
　　金念一把扯下丁雅口中的黑布，俯身逼近她，逼得她无处可躲，只能对上他那双满是不解带着怒火的眼睛。
　　“你到底图什么？是觉得这些他们能给你泼天的财富，让你一步登天？还是觉得自己顺遂的人生太平淡，非要沾染上这些肮脏的东西，才算活得‘精彩’？！”
　　金念死死盯着丁雅，他看到丁雅紧绷的肩膀倏忽间松垮了一瞬，又在刹那间重新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快得像一场错觉。
　　“不是的，我事先根本不知道！”丁雅脸上的戾气荡然无存，瞬间换回最初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声音发着颤，“我只是想看看，给予我生命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对！”胡晓急得脑袋直往丁雅身上蹭，朝着金念小声喊道，“小雅连具体地址都只知道个大概！”
　　金念没应声，面无表情地将布团重新塞进两人嘴里，他缓缓站起身，转身朝着那个弥漫着湿寒气的洞口走去，脚步很轻，留下一句话轻飘飘地砸在丁雅心上：
　　“我比你们到的早。”
　　身后，丁雅死死咬着口中的布团，两颊酸胀得发麻，藏在背后的手心，指甲早已深深嵌进肉里，渗出血珠，将掌心的纹路染得猩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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