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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巫寻月正执壶注水,热水冲入盖碗,激荡起茶叶与那裂心之草,氤氲的蒸汽模糊了她的面容,让燕云停短暂地看不清她,却也要从此刻开始,渐行渐远。
巫寻月眼帘未抬,只平淡回应:“此草生于绝壁,见花不见叶,叶落时形如挥别,故古人取名’辞君顾’。”
白瓷茶盏中,茶已斟好,恰有一片裂心之草落入其中,巫寻月将壶放下,就将这盏“辞君顾”推向了燕云停。
巫寻月终于抬头,与他正视,不顾他的惊愕与心碎,直白地开了口:“云停,你我并不合适,我并非一时之意,而是对这段时间以来与你相处的慎重考量,你很好,但我们真的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燕云停彻底慌了,几乎要坐不住,“我……我并非那等轻薄之人,昨日是……”
“与昨日无关,你无需自责,也无需道歉,”巫寻月认真告诉他,“你真的没做错什么,我对你也没有任何不好的看法。”
“——那是为何?”燕云停真的站了起来,他胡思乱想一番,胡言道,“还是你介意我之前有过感情——那只是少时悸动,我与她并未有过密之举……”
“也与此无关。”巫寻月依旧坐定,与他心碎的声音相比,她显得很无情,她无可奈何地沉着气,恨自己竟有一天会变得如此不磊落,竟也欠了别人的情债。她平静地道:“不必否认和后悔自己曾经认真的感情,如我是那种计较之人,你该鄙视我才是,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认真的人,所以我才要认真与你说清楚——我们真的不合适。”
燕云停苦笑一声,说:“巫寻月,你骗人。”
“……”她竟无言。
燕云停是个聪明人,观得很透,他笃定地说:“你是喜欢我的,可你不愿——为什么?”
巫寻月身体里震荡四起,与他对视间竟有一丝退缩,她强撑着自己,佯装不痛不痒地回击道:“没有你想的那么多,至少不足够让我坚定,现在我已经做出决定了。”
可正是这一点她说的“没那么多”,燕云停就如濒死之际抓到了希望一般,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紧了她,质问道:“为什么?那你告诉我那不多的一点为什么输了?为什么?”
巫寻月心中警铃大作,用尽全力将他推拒,厉声呵斥道:“燕云停,你放开我,如若不然,我对你仅剩的这一点也会立即荡然无存。”
燕云停如碰了扎手之刺一般猛地松开她向后退去,不住发颤道:“寻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
“该说的我都说了,”巫寻月已转了身,不再看他,“不必再来找我,你是枫若恒和慕丹青挚友,日后我们还会再见,该留些体面,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她彻底说完了,不再关心身后的一切,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吸入一大口山间夜里的冰寒之气,大大地解了一门之隔里的窒息感。
巫寻月长长地松口气,终于与自己和解。
这天夜里,枕着乌金鹍图腾躺在柔软的床幔之中,巫寻月才恍惚醒悟过来,是自己想错了——此刻还不到她去跟进司城凛行踪的时候,知道的越多,越如蜻蜓点水,惹她挠心挠肺,如沾了毒瘾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若有关于他的重要消息,狄乐凰定会第一时间让她知道,再公开一些的,慕丹青也会知道,跑回来与她分享。
剩下的那些琐碎的、她在意的、却如羽扇轻挠般让她百般折磨的消息,其实并不重要,她现在还是该像过去六年半一样,冷静、稳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果不其然,第二天巫寻月就收到了狄乐凰的消息,告诉她司城凛已平安归来,昨日已在九部令照常办公。狄乐凰还说,他与敖星泓并未开战,缘由是绝密不可知,因此也并未对外声张,只待风头过去,百姓们也渐渐忘了这事。
巫寻月给狄乐凰回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陈情自己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和燕云停的种种,她都一五一十地写了下来——她需要以这样一种全面彻底的方式自我检讨,她需要另一个人知道,她曾有错,但她改好了,她原谅了自己。
狄乐凰第一时间就给她回了信,她此刻在蛟州,离得不远,青信鸟一日可往返数趟。
狄乐凰说——寻月,这是你的人生,你无需自责,你没有错,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不欠司城凛什么,他既然选择不见你,放任你,你所发生的一切就都与他无关了,若他知道后该如何自处,那是他的事,与你无关。
狄乐凰说——我对言萧鹤也一样,我不后悔与那侍卫的情缘,也没有什么该与不该,我们都已成年,足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没有资格觉得我有罪,若有谁有罪,那也只有是他。
狄乐凰最后说——寻月,我为你感到骄傲,你比我诚实,也比我勇敢。如若将来你与司城凛还能再见,你一定要理直气壮地走到他面前,让他看见是他不在的这些年里你所经历的一切,造就了如今强大而完整的巫寻月,若他觉得你不再是他原来心里那个你的样子了,那也只该是他之憾,你自有你的大好未来。
巫寻月将狄乐凰的信捂在心口,眼泪汹涌,泣不成声。
她好想好想狄乐凰啊,她突然觉得如果这世界没有司城凛,没有言萧鹤,她和狄乐凰两个人过下去也挺好的,她就可以不工作不劳动了,反正狄乐凰的钱几辈子也花不完的。
燕云停才走了一日,慕丹青就来了。那时巫寻月刚读完狄乐凰的信,哭得肿成猪头,慕丹青见她如此,大吃一惊:“——你哭了?不会是为了燕……”
“当然不是,想什么呢?”巫寻月鄙夷地瞪她,“乐凰来信,说了别的事——你别问。”
慕丹青也顾不上问这个了,直说:“你没为燕云停哭成这样,他却是为你哭成这样了——枫若恒陪他喝了一夜的酒,说他喊你名字喊得撕心裂肺,枫若恒都快聋了。”
“怎么,你要来当说客?”
“自然不是!”
此处还是在问心阁,巫寻月寻个僻静处单独看狄乐凰的信,当然是这里。而慕丹青先是去宿舍寻她不见,除了这也没有别的答案了。
慕丹青原还站在门边,忽然提步过来,挨近巫寻月坐下,带着愧色看向她,问:“寻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懂你?不像乐凰那样懂你?”
巫寻月也看她,泪水就这么砸了下来:“不是的丹青,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复杂,不像你那么透明,那么好懂……我和乐凰其实,都很羡慕你。”
慕丹青用丝绢为她拭泪,一边说:“从前我也羡慕你们心思细腻,心有灵犀,可这些年我观你和乐凰的苦楚,又好像觉得……我这样没心没肺也挺好的。”
“丹青,我来神都这七年,因为有你,其实更多的还是快乐,”巫寻月越说越止不住眼泪,“我最不好最不好的是四五年级,就因为你不在,我实在是觉得太不好了,甚至现在想不起来那两年都做了什么……”
巫寻月倒进她怀里,慕丹青接住她,轻哄道:“哎呀好了好了……我也是不得不去戍边呀,家中认为我该给六部令部众做表率,证明自己不是来我伯父手下享清福的大小姐……”
“我知道,我都知道……”巫寻月越哭越凶。
慕丹青突然意识到,她是压抑已久,需要彻底宣泄一下,索性不再劝,让她好好地哭个够。
巫寻月纵声大哭,为这七年来所有的一切,她都该好好哭一场了。
过了好久好久,那火炉上的茶水都快要蒸干了,慕丹青不得不出个声:“我……屁股麻了。”
巫寻月扑哧一笑,放开她,让她放松屁股,巫寻月去处理那壶茶水。
很快她重新回来,慕丹青开口就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接受燕云停啊?”
巫寻月没打算再瞒她,直说:“丹青,我放不下那个人,其实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已经知道很久了,但我们……现在尚且无缘,所以我还不能告诉你,但我已经想好了,等毕业大考结束,我就告诉你一切。”
她这话信息量过于密集,慕丹青接连被轰炸,到最后缓了缓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是毕业大考结束?”
巫寻月一笑:“到那时,我的志愿就确定了。”
“你的志愿和他有关?”慕丹青连接上了关键,“——他真在十一令中?”
巫寻月沉默以认,有那么一会儿她都要以为慕丹青定能说出那个正确的名字,但她没有——没人敢想那真的就是司城凛。
慕丹青最终沉了口气,说:“既然你已想好,我现在便不问了,其实我今天来的确不是为燕云停说情,只是为了明白你,你说了这些,我就明白了,那的确是一个无解的题,你若心里还有那个人,那旁人再好也是无用——可寻月,我只问你,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巫寻月毫不犹豫,“真的,想了一夜,做的傻事都想尽了,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不会后悔的。”
“那便好。”虽是放心的话,可慕丹青眼中的愧疚更深了,她继续说:“寻月,是我着急了些,总想找个人照顾你,爱护你……我……我父母和枫若恒父母想我们尽快完婚,说是好战期将至,怕战事一起就耽误了,战场凶险,许多事情都不可预测……所以我才着急的,你家不在神都,我怕我嫁了过去,便不再像现在这样自在地顾着你了……”
“这是好事啊,”巫寻月倏然展颜欢笑,终于开心了起来,“你和乐凰能有一个让我放心,我心里好受多了,真的……可你说的也是个问题——以后我去哪赖着呢?”
一说这个,慕丹青比她还愁闷:“我就是在想这个问题,枫若恒说了他父母知道我跟你要好,让你随时可来枫府找我,可是……我觉得咱们也不可能像在我家里那样自在——我都不可能自在!更何况是你。”
这俩在慕府闺中实在是泼皮相难看了些,这要是让外人见了定说两人没点闺秀模样,怎的在家中如此粗鄙,跟那乡下野孩子似的——哎对了,因为巫寻月真是乡下野孩子——但慕丹青也绝非什么正经世家闺秀。
可她们毕竟是要分开的,她们会有各自的爱人,将来也会有各自的孩子,若年少不是最美好烂漫无忧无虑的时光,哪来那么多人怀念呢。
巫寻月问:“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慕丹青说:“倒也没那么快,备婚诸事繁多,也需得卜算良辰吉日,至少在你毕业前是办不成的。”
那她便不管了,老天有心将这时间推在她毕业之后,那么现在起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她好好过完这最后半年。
司城凛恢复了日常性事务,九部令和司城家两头管,事实上他若有大事,人尽皆知,所以对巫寻月来说,没他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让她自在了许多。
寒假很快来了,放假前七年级统一测灵,达九重灵的同学中,朝黎、东方曜、慕学文皆在列。迟安瑜刚过八重灵,无望用半年达九重灵,他并不好高骛远,深知世族和平民的鸿沟,苦修七年能有八重灵,他已无愧于自己。
见朝黎能有九重灵,巫寻月甚是欣慰——这样一来,桑家就有自己的优秀毕业生了。
慕学文这厮倒是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他入学时四重灵,比起他姐姐可谓平庸,大概是慕丹青这戍边两年着实起了表率作用,让他一路奋起直追,不敢懈怠。
七年中不乏有退学辍学或留级等情况,直至如今,本届毕业生一共五百一十四人,十四人达九重灵,不包括巫寻月这个真灵,除了慕学文和朝黎志愿是确定的,其余优秀毕业生还得有协商。
另外,按照七重灵的毕业标准,全年级达标人数已过九成,巫寻月的舍友皆在其中,这让她欣慰极了。
回到邬戍城的那片花海,巫寻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找不回七年前那个天真的自己了。
那年初遇,她天然一颗无所畏惧的心,夸赞他好厉害,好刻苦,说他长得好看,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她一往无前地向他全然敞开,不遮不掩对他的欣赏和悸动,甚至大胆调戏他……
想到此处,巫寻月在花海间似醉酒般疯癫地走了几步,痴痴发笑。
“小白……”她轻轻唤,即便小白离得有些远,但小猫咪的听觉可是高于封号灵师的,“七年了,我去了神都遇到这么多人……他依然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原来,真的不是我土,而是我一见,就见到了这世间之最……”
突然,她狠狠一跺脚,音量骤然抬高:“慕丹青那厮,说我就是图他好看——嘿我就是图他好看怎么了?我不该吗?我巫寻月如此绝色,就该惦记他那张脸,别人还不行呢!哈哈哈哈哈——”
“再说了,她慕丹青不图枫若恒好看?枫若恒要是个丑东西,她能看上他?还愿意嫁给他?拉倒吧她!”
“你当乐凰图言萧鹤什么呢?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要不是他长得好看,早在边境的时候言萧鹤轻薄于她,早被她杀了好不好?”
“算了,咱仨谁也别笑谁,给我惹急了真找个丑男人嫁了,我看你们俩不得哭死,哈哈哈哈哈——”
巫寻月疯疯癫癫地往前撒欢,偶一回头,小白离她离得很远——她第一次在一只老虎脸上看到了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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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女鹅和乐凰女鹅真的好好啊,好爱她们
狄乐凰: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说,我真不是图他长得帅
慕丹青:所以你真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狄乐凰:那我问你,枫若恒如果丑你会跟他相爱相杀七年吗?
慕丹青:……
巫寻月:害,颜狗三姐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