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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了。
这个人对于林涧来说有些特殊。
特殊到他当年和方叩回到方家时,这位是第一个上门拜会,并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们,方家覆灭一事与她有关的。
只是她当时话并没有说全,仅仅告诉林涧现在还不到时间。
若是想要报仇,需得等到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再来找她。
于是林涧就将这位的名字,排到了心里的最后一位。
他觉得,郁周不会逃。
时令山脉中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排在二宫三府之前,还有个超脱凡俗的一谷,名为郁仪谷。
郁仪谷在很久很久之前,便已声名大噪。
即使在灵力充沛的时候,它也是独一档的存在。
那段已经淹没于天水的历史中,也曾有一势力与它旗鼓相当。
可那也是旧事了,现今大家都默认郁仪谷不参与任何排名,也不会和任何势力交好。
只因这一辈郁仪谷的掌舵者,早早便放出话来,不会再延续传承。
人自家都发了话,别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挑剔的地方。
非要说的话,他们也无权挑剔。
因为郁仪谷的本领,是沟通天地,行占卜之事,现如今,有谁还能站出,说上一句我可沟通天地?
偏偏郁仪谷可以,可那也不过是勉励支撑罢了。
这些年谷中唯一的传承人出门次数越来越少,鲜少露面于人前。
他们世代坚持的只选一人,与被选中者,皆须黑纱覆盖全身的规矩,只怕几年之后便会成为绝唱。
此刻,林涧顶着个小孩的样貌身段,站在一间看上去里面鸡鸭成群遍地跑的农家小院,掩不住脸上的怀疑。
郁周给自己的位置没有错吗?
他回忆再三,那人和他说的就是郁仪谷与人间交界处的山脚,也就是面前这个唯一看上去住了人的位置。
林涧往前再走两步,听着愈发明显的三字经朗诵声,想着若是没有这些声响,他也就信了郁周是个爱好农舍之家的人。
可谁能告诉他,这满院子跑的小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郁周这么多年来,并未如约封锁时令山与人间的出入口?
不过这也不归林涧管,所以这些念头只是在他脑海转了一圈便消散而去。
林涧开始仔细观察院内景象。
这里只一间朽屋。
除开这些在院中与禽类撒欢的不算外,最中央那个建成四面透风,像个凉亭所在的朽屋里挤满了人。
大多是一个椅子分成两个人坐,即使这样,还有一部分人没有位置,只好站着听课,所讲的也不过是最基础的三字经。
最前头的位置上坐着位鬓发如银的慈祥老者,正拿着书靠着窗户,对准窗朻中洒进的雾气与日光参半的明亮,辨认书上的字迹。
人间的太阳啊,真是好久没有见过了,林涧望着日光下的飞尘,一时呆住。
台下摩肩擦踵的孩子们认真朗诵,一时间只让人觉得岁月静好,农耕田舍之家自当如此的样子。
“你是谁啊?”
终于有人看到了趴在篱笆上的林涧,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窥探。
说话的孩子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道:“你也是来郁奶奶这里学读书的嘛?”
“我偷偷放你进来,郁奶奶人很好的,你只不要捣乱,跟着学就好了。”
那小孩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见林涧也不说话,只当他是害羞,便悄悄打开篱笆,放林涧进来。
此时还未及正午,天上的白云与山间的树木端的都是一副安静平和的光景,林涧看着这副景象,心中竟有些望而却步。
该杀吗?
他绕过亭子,站在郁周身后看了好久。
她明明看上去气血充足,面色红润,站起身后却又偏偏拄着拐杖。
拐杖上面延伸出去,像极了一根未经雕琢的树杈,分出来的枝丫下面挂着只乌龟。
瞧着不像是需要拐杖探路,倒像是专程给乌龟找了个住处。
那乌龟也不闹,耷拉着四肢静静地挂在拐杖上,只有主人作势要将拐杖倚靠在一边时,才会扑腾两下短小的四肢,表达自己的不满。
老人无奈,只好带着拐杖游走在各个书案前,一一指点那些小孩的功课。
林涧就这样看着,从日照当空看到夕阳西斜。
他有些分不清,分不清此郁周是否为彼郁周。
在林涧的印象中,在郁仪谷外面见到的郁周,都是通身覆黑纱,连面容手指都遮盖得严严实实,说话时的声音语调更是沙哑嘲哳,根本听不出是男是女。
加之郁仪谷能够卜算天命的神秘,谁也不敢去招惹。
可谓是既人人敬仰,又人人畏惧的存在,与十步开外这个声音温柔,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完全不一样。
于是他在等,等着老人看到自己,主动来与自己说话。
冬日里日头极短,远处的天际将最后一丝光亮吞没,朽屋前转而亮起引路灯,老人将孩子们一个个送出门口,又走了进去。
林涧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他明明看到老人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为何装作没看见又走了回去。
无法,他只能自己上阵。
林涧站在郁周背后,伸出自己白生生的小手戳了戳她,无奈身高受限,只能够到郁周的腰间。
郁周回头的速度与反应,完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几乎称得上是条件反射。
转过来的面上夹杂着惊喜的神色,甚至在没有发现人之后,还转动脑袋四处张望了一番。
当她失望的垂下眼后,这才看到了林涧。
郁周眯着眼定定的看了林涧半晌,突然笑开。
引路灯打过她稀疏的眉毛,在眼中落下斑驳光点。
“你是林涧,林家那小子?怎么,其他人都处理完了,该轮到我老把老骨头了?”
林涧看着她扶在腰间不断按压的手,想起祖母那永远挺直的脊背来,嘴角嚅动两下,还是反驳道:“不,我是方家的人。”
“你这孩子,怎么连家都不认了。罢咯罢咯,我这老骨头也没资格说你什么,进来坐吧。”
两人坐定后,林涧便迫不及待的进入主题。
他今日在外看了一天,看得他心中涟漪频起,现在急需一个能让他狠下心肠的理由。
“你之前说方家一事与你有关,可以尽数告诉我那日所有事情的话还做不做数。”
“做的做的,只是你别急,我得让你先看点东西。”
郁周把拐杖放在一旁,自己捶着腰落座。
“什么东西?”
林涧的心慢慢提起,他就要知道真相了。
却不料面前老人举起茶杯隔空向他一敬。
“喝茶。”
在这之后竟是再没有说话的意思,像是林涧不喝这杯茶,她就耍无赖似的。
林涧无法,只好端起茶杯。
茶杯杯底刚离开桌面,他便立刻发现杯子下面的水渍似乎不想是随意洒出。
他看了眼郁周,只见对方一副佯装没看到的样子,心下明了,只怕这就是她想让自己看的东西。
林涧凑近桌面,将全部心神放到那个图案上。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中了幻术一般,原本就不是很稳固的灵魄似乎脱离身体,朝着这个图案飞去。
当脚重新踩在地面上时,林涧神思开始恍惚。
朦胧中,他似乎回到了幼年之时。
他想起来了,自己是和方叩偷偷跑出来,去山顶捉萤火虫的。
突然,他的手被人紧紧抓住,巨大的力量向前拉扯,拽得他不得不跟着一并往前跑去。
“快……”
什么?
面前那张脸面目狰狞,却遍布泪痕,咧开的嘴似乎在朝他大叫,可他听不清,也看不清。
那张脸逐渐清晰,一个棱角还未分明的方叩出现在他眼前,一边拉着他向前奔跑,一边频频回头朝自己大喊。
“快走!!”
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为何,可林涧脚下还是动了起来,他跟着方叩带领的方向,踩着他的背影一路向前奔去。
这一低头,林涧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奇怪,大晚上的,哪里来的如此清晰的背影?
再抬头时,他看到了方叩两边熊熊燃烧的大火,他们正往火中奔去。
别停!快跑!
他想起来了,方家出事,现在没人能顾得上他们。
不知从何处起的大火,已经蔓延至整个别院,每个人都像疯了一样在哭在笑,可脚下就像生了根一样,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两个也曾试过去唤醒他们,可被唤醒的人无一不是深深的望了一眼他们,随后突然举手自裁。
两人无法,只得一路奔跑寻找,试图找到一个清醒的大人。
路边燃烧的草丛一阵晃动,林涧提防之心刚起,就有一漆黑的人影从中蹿出,一把抓住跑在前面的方叩。
可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松开手,复又抓住了后面的林涧。
那人刚张开嘴,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浇到林涧胸前。
许是这口血吐出来舒坦了些,他急喘一口气,竟能清晰的说出话来。
“拜师。”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林涧分辨不出是何意。
他像是呆住一般,只是紧紧盯着这个没有面皮,红色的肌肉覆盖着一层黑色附着物,已经被烧得看不出面容的人。
“父亲!”
前面方叩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耳中,林涧这才些许回神,他是…方家的家主方星传?
怎么连他也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让你来拜师!”
他拖着已经被损毁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又强势的重复了一遍。
话音未落,方叩便‘噗通’一声跪在林涧面前。
只是那膝盖拜的方向,一半是林涧,一半是方星传。
“孩子,我把方叩交给你了,不求什么,你们活下去就好。”
紧接着,他往远处遥遥一指。
“方叩床下有一阵法,可通往人间,你们往那里跑,虽不知下手何人,但想来只会在时令山内作祟,不会往人间蔓延祸事。”
说罢,他拍了拍方叩的肩膀,一个用力将他扶起,往前一推。
“跑!”
方叩极听父亲的话,拉着林涧头也不回的往前跑,跌跌撞撞跟着往前跑的林涧却偷偷回了头。
原本方叔叔那张裸露着肉块的脸上眼睛极亮,可此时也逐渐黯淡下去,流出和那些人一样的眼神。
奇怪,他自小生活在深山里鲜少接触人,怎么一眼就能看出这眼神里……盛满了绝望?
林涧转回头,目光所及处,尽是一片火海,这里是他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他有些难过,也有些不舍。
林涧想说我能救他们的!
可他转了一圈,视线所触及的地方,满地都是自家人的疯狂。
他也陷入了迷茫。
‘好好练,能救人而未救,你会后悔的。’
祖母的声音响在耳旁,小小的林涧心中第一次涌现出无力感。
他也想救,可是到底该对谁出手?
敌人在哪里?
他手中没有剑,只好攥紧了衣服的下摆。
自己到底该怎么样才能救他们?
那盏灯!
对!他能救人!
祖母将其交给方叔叔时,他就站在旁边,自然也知道那灯的功效,可以根据所持者所想变换能力。
既然如此,那他想救方家,想必一定能成!
想到这里,林涧紧跑两步,反客为主拉着方叩往自己房间跑。
“你做什么!”
方叩被甩在后面,他想拽着林涧往自己房间跑,无奈身高不够,腿也不够长,力气更没法和大自己三岁的林涧相比。
林涧也不回头,只将一句“我能救人!”甩向身后。
这句话一出,方叩也不言语,红着眼睛瘪着嘴,提着一口气,闷不吭声的跟着跑。
不过多时,林涧跑得喉咙泛起血沫的味道,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这里极其简朴,除开必要的物什外,没有其他任何摆设。
林涧爬上自己的床,从枕头靠内侧的位置一阵翻腾,拿出一盏宫灯来。
那灯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通体金黄,三面侧壁上画着不同的人物。
一是姑娘灯下泣血,二面壮汉挥刀,第三面老者照井,第四面的侧壁却是空的。
灯笼的最顶端配了个极长的灯柄,长到与灯笼相比,都有些不和谐。
可现在,拿是拿到了,该如何使用?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措。
最后林涧颤抖着手,将烛火接近灯芯,火苗从烛芯转移到灯笼内壁之中,无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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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太忙以为上传过了,今天才发现草稿箱空空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但这周还是日更弥补一下错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