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剽窃弄巧成双拙
卫峥一头雾水：“何事？”
“还装！你那‘情诗’啊！小爷我已经替你润色过了，而且——”他欠揍一笑，“已经送到徐姑娘手中了！”
卫峥闻言脸色骤变，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情诗？”萧承懿抱臂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谢珩笑得愈发放肆，转向萧承懿：“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卫二公子昨夜废寝忘食，挑灯夜战，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诗笺，托小爷我送去徐府！”
“谢珩！”卫峥怒喝一声，“我何时托你去送了？！我分明是......分明是托你保管！”
“保管？”谢珩一脸理所当然，折扇摇得风生水起，“保管不就是代为送达的意思？小爷我一诺千金，言出必践，岂能辜负卫兄重托？况且你那拙作实在太过寒碜，小爷我已稍加润色......”
卫峥眼前发黑，面如死灰，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住了：“完了完了，徐姑娘清誉”
谢珩当即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道：“放心！小爷我做事向来周全！那信是让人偷偷塞进角门的，包管神不知鬼不觉！”
“你！”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卫峥气得浑身发抖，只恨不能当场掐死这损友，“谢珩，我与你势不两立！”
谢珩非但不惧，反而笑得更欢畅：“哎哎哎，卫兄莫急！且听小爷把话说完嘛！”他故意一清嗓子，卖足了关子才悠然开口，“徐姑娘不仅收到了，还特意让人捎了话出来。”
卫峥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心猛地一悬。
“说是——”谢珩模仿开一种娇柔的语调，挤眉弄眼，“‘多谢公子美意，心意......已领。’”
“当......当真？”
卫峥如坠云雾，这冲击让他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巨大的羞耻感中竟诡异地生出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狂喜。
“千真万确，骗你作甚！”谢珩言之凿凿，“小爷我安排的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说徐姑娘看完信后脸都红了！啧啧，看来卫兄这‘小草’还真挠到人家心尖尖上了！”
卫峥心头巨震，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只觉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不过嘛，小爷还听到个不太妙的消息。”
谢珩话锋陡转：“听说徐员外郎今晨上朝前，在花厅里提了一嘴，要为掌上明珠择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卫峥如遭五雷轰顶。
“据说是......兵部尚书府上那位嫡出公子，”谢珩颇有兴致欣赏过卫峥脸上风云变幻的神色，大为满意，“听闻那位公子才貌双全，六艺样样精通，尤其一手好字，写得一手好文章......”
卫峥面如死灰，踉跄着后退一步。谢珩眼疾手快搀住他胳膊，同时朝身后书童使了个眼色。一摞摞高耸如小山的书卷立刻“哗啦”一声不由分说全数塞进卫峥怀中。
沉重的分量压得人手臂骤然一沉。
“《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汉书》、《后汉书》，还有这《楚辞集注》、《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喏，统统都在这儿了！”
卫峥茫然：“这是”
“救命稻草啊！”谢珩一脸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唾沫横飞，“卫兄啊卫兄，你若不能在学宫考核上一鸣惊人，如何能让徐员外刮目相看？如何能打败那兵部尚书家才高八斗、出口成章的才子？如何能赢得徐姑娘芳心？”
“唯有拔得头筹！让徐员外对你刮目相看！让徐姑娘芳心暗许！让那什么劳什子尚书公子无地自容！”
卫峥如同醍醐灌顶！
他如梦初醒，眼眶微红：“你说得对！”
谢珩满意点头，语重心长：“从此刻起，你便需悬梁刺股，焚膏继晷，废寝忘食，日夜不缀！小爷我已替你延请了数位学宫大儒及翰林院告老的饱学之士，自今日起，轮番为你开讲经义！”
卫峥目中犹有泪光，声音哽咽：“世子大恩，我卫某没齿难忘！”
“兄弟之间，何须言谢！”
一旁的萧承懿静静看完这出由谢珩自导自演、跌宕起伏的大戏，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事与愿违，卫峥如梦似幻的飘然甚至没能持续满两个时辰。
几人围案而坐，萧承懿正欲提点卫峥方才疏漏之处，忽听阁外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原是一卫府家仆气喘吁吁得允后入内，手中捧一方素白信笺，封口处赫然印一朵小巧玲珑的烫金木芙蓉。
正是徐府家徽。
“公子！徐府......徐府来了信！”
“啪嗒”
卫峥手一抖，手中书卷应声哗啦啦散落一地。他颤抖着接过信笺，坐立难安，竟迟迟不敢立时拆开。
谢珩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对着光线装模作样照了又照：“哟！还熏了沉水香，徐姑娘当真雅致讲究！”说着就要撕开封口。
“且慢！”卫峥失声惊呼出声，慌忙阻拦，“我自己来！”
谢珩挑眉，手腕一翻一扬就将信笺往他怀里一抛，信笺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瞧你这点子出息。”
卫峥手忙脚乱接住，指腹触到细腻笺纸时竟沁出一层薄汗。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揭开火漆。
笺纸展开，纸上寥寥数行簪花小楷，墨色犹新：
“卫公子雅鉴：
《诗经》三百篇，妾自幼熟读。诗句虽美，然皆古人所作，非发自肺腑之言，难以动人。若真有意，何不以己之言，述己之情？公子以他人之作相赠，妾虽闺阁女子，亦知非君子所为。
徐斐敬上”
卫峥如遭雷击，信笺从指间飘落，被谢珩一把抄起。他装模作样读罢，突然捶胸顿足：“哎呀！那诗......小爷我替你‘稍加润色’时，不小心......借用了那么一两句《诗经》里的句子。”
“什么？！”
“就一点点！”谢珩竖起一根手指，“微乎其微，锦上添花耳！”
“你......究竟借用了多少？”卫峥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全篇。”
“全......”卫峥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直冲喉头，扶住案几才勉强站稳。他面如死灰，声音颤抖，“你......你竟以我的名义......送了一首完整的......”
“剽窃之作”四字被他硬生生咽下去，只觉头昏眼花。
萧承懿终于看不下去，指节在案上轻轻一叩：“世子，过火了。”
谢珩立刻叫屈：“殿下明鉴，小爷我这是帮卫兄！他那‘我是小草随风荡’的歪诗若真送出去，怕是要被徐姑娘笑掉大牙！我这是替他挽回颜面！用心良苦呐！”
“你管这叫挽回颜面？”卫峥气得浑身发抖。
“总比当她笑料强吧？”
卫峥怒急攻心，终于是缓过神来，突然大步上前。谢珩见势不妙，怪叫一声转身就逃。两人一个追一个跑，绕着紫檀大案转起圈来。
“站住！”
“不站！”
“无耻之徒！”
“良药苦口！”
萧承懿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正要劝阻，忽见那名家仆还跪在原地，面色古怪，欲言又止。
“还有事？”
家仆伏地颤声道：“徐......徐府管家还在门外候着，说......说徐大人请公子过府一叙。”
谢珩一个急刹，卫峥收势不及，“砰”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他背上。两人踉跄几步，齐齐僵在原地。
“徐......徐......徐大人？”
家仆头垂得更低：“徐府管家说，大人读了那诗......很是‘欣慰’，想与公子......‘切磋诗艺’......”
谢珩“噗嗤”一声，忙用袖子捂住嘴。卫峥面色梅开二度地复如死灰，缓缓地、僵硬地转头看向萧承懿，眼中满是求救的绝望。
萧承懿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卫峥面无人色的脸，又掠过谢珩那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通红的滑稽模样，最终轻叹一声。
“备车马。”
“殿下！”卫峥扑通跪下，悲痛欲绝，“我冤枉啊！”
谢珩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边笑边拍卫峥肩膀：“好事啊卫兄！徐大人这是赏识你！说不定一高兴就把掌上明珠许配给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峥猛然抬头，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谢珩！我与你！势不两立！”
谢珩泥鳅般灵活地一个闪身，不忘露出个欠揍的笑容：“别啊卫兄！小爷我还等着喝你喜酒呢！”
鸡飞狗跳、满地狼藉，偏偏始作俑者尚自还沾沾自喜、嬉皮笑脸。
萧承懿深吸一口气：“子陵，更衣。我陪你走一趟徐府。”
卫峥如蒙大赦，感激涕零：“谢殿下！”
谢珩凑过来：“小爷也”
“世子留下。”萧承懿淡声打断，“把《论语·为政》抄十遍。”
谢珩笑容凝固：“为何？”
“教唆之过。”
谢珩哀嚎：“冤枉啊！小爷我这是成人之美！”
萧承懿不再理会他的聒噪，径直拂袖转身往外去。卫峥狠狠剜了谢珩一眼，快步跟上。临踏出门槛前，他猛地回头，盯向谢珩，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谢珩，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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