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乱时空相遇

　　没有依赖系统提议的全面清洁，小镇所有居民包括海妖，花了整整一周，将小镇围墙外的战局以及围墙内的全部区域，包括海底的宫殿遗址，全部打扫的干干净净。

　　居民们进行投票，将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命名为晨曦节，将魔兽狂潮结束的那一天命名为曙光节。

　　一周后，人类与海妖齐聚海边，举行迟来的狂欢典礼，庆贺着魔兽狂潮退去的同时，再一次欢迎着海妖与幽灵的到来。

　　这场庆典由莱之、离枢与莱纳斯等一众小镇管理层成员共同策划。但大多数，莱之都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

　　他虽然体验过很多次热闹的氛围，也品尝过几丝感动的行为。但时间上所发生的一切事物终究度过的太快了，快到他还没能仔细嚼烂，历史就又立马翻新来到下一篇。

　　归根结底，他在研究院生活的时间还是太长了，而在雪国和小镇这仅仅只是一年多的时间，终究还是没办法彻底抵过之前的二十年。有许多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地在脑海里生根发芽，只等可能在外力作用下而进行潜移默化的偏移。

　　直至现在，他还是不太懂举行这种典礼的意义。

　　就像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院长他们能够因为其他同伴的新生而感到异常高兴。在他看来，有生命和没有生命其实都是同等物，区别只是在于能否自主行动。更何况他与同伴们都是实验体，需要做什么，如何做，怎样才能让实验彻底出彩...

　　这些远不是他们自己所能够决定的东西。

　　在莱之迷茫的自我深思中，庆典如期而至。

　　庆典一连举行七天，海滩对面的空地上搭起一顶顶帐篷，四周都有免费的摊点。离枢允诺商贩们，庆典活动中无论售出了多少物品，最终都可以找他获取通用货币。

　　为防场地不够，庆典前，莱之和离枢特地去城墙外围选址，将小镇整体朝正门的方向往外增扩1.5倍。在确定新增的面积里没有危险之后，他们没有立即召唤人手清理场地，而是直接重新调扩好小镇的整体布局。

　　有些拥挤的小镇一下子变开阔起来，居民们好奇的围着小镇逛了一整圈，在适应之后，本就兴奋的情绪更加高涨。

　　庆典开始前，又花两天时间筹备。白日里，莱之依旧宅在实验室里，居民们自由活动。夜晚，莱之自觉前往。

　　此刻，每个帐篷排列围成几大圈，圈中央点燃着一堆大篝火。能歌善舞的居民们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蹈，并伴随着整齐的歌唱声，与旁观者的欢声笑语连成一片，热闹非凡。

　　再左侧，旁观者面前或摆着架烧烤摊，或围着小型篝火团坐畅谈。

　　莱之依旧难以融进这热闹的氛围，离枢没勉强他，和其他人热闹一小会之后，就陪着莱之到一旁公路栏杆旁欣赏海面的夜景。

　　此时已入秋季，夜风微凉尤为凉爽，这是大家来到新世界一同度过的第一个秋季，等再过几个月，就要迎来居民们都较为熟悉的冬季。

　　海底宫殿遗址被海妖们特地装点上能够散发出幽蓝光的水晶灯具，亮光透过海平面，远远望去，更像是在海平面上铺了一层令视野极度舒适的幽蓝薄毯，更衬得大海愈加神秘。

　　欣赏片刻夜景，离枢突然在栏杆旁支了张小桌子，又拿出两个小坐垫各放在桌子前后。他自己随意选了个位置落座后，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套茶具、一个热水壶、两个大杯子放在桌面上，大杯子里装满了烧烤串。

　　布置好桌面，离枢抬头看向莱之，摊出手掌示意了他对面的位置，笑嘻嘻地发出邀请：“坐。”

　　莱之看得愣神，呆呆坐到位置上，困惑的看着离枢熟练的泡茶。

　　“虽说吃烤肉时喝茶，可能对身体不太好。不过这可是我特别种植出来的特殊茶叶，没想到系统把我种植在雪国小园子里的植物全挪到仓库角落里了。

　　前阵子我把它们取出一些，移植到木屋种植区里，没想到种活了。今天喝的茶可是有解腻的效果，没有副作用。”

　　离枢边低头泡茶边轻声述说着，说到自认为有趣的部分时，还会停一停手中的动作，笑着抬头看向莱之。

　　一杯热茶被推到莱之的面前，接着，他的嘴里被塞了块烤肉。他的目光在离枢骄傲的笑容上停顿，最终勉强移到对方手中空掉一块的烤肉串上停留着，嘴里下意识嚼了嚼，肉质鲜嫩有嚼劲，调料效果俱佳，离枢的笑容好可爱...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莱之咽下烤肉，心虚的移开目光，透过栏杆的缝隙看向海面，发起了呆。

　　“在想什么呢？烤肉不好吃吗？”

　　离枢的询问声拉回他的思绪，意识到沉默太久不作出回应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莱之将目光移回到离枢的面上，看着那抹柔和的笑容，摇了摇头。

　　“很好吃。”莱之伸手拿过一串，再尝了一口之后，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解腻茶，点头赞叹道：“我还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离枢笑了笑，没接话，品尝完手中的烤肉串，状似无意地开口，“今天的庆典还满意吗？”

　　“很热闹。”

　　“我刚刚看你，好像有点紧张？手都攥起拳了。”

　　明明只是轻松幽默的调侃，莱之却不知道怎么回话，或许他应该回一句没有吧，或者是吗，但他有点说不出口。

　　刚来到小镇那阵子，离枢察觉到他不太擅长同人交谈，在得知他因为同伴死亡而带来的心理障碍之后，便开始为他制定起脱敏计划。

　　计划一直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他认识大家都是活生生的自由人类，而不是被黑势力夺走自我意识的实验体，才渐渐能够同其他人镇定交谈。

　　只是现在，应该是迷茫的情绪占据上风。他不懂居民们为什么对于举行庆典这一活动而兴致高昂。

　　仅仅只是一场庆典，就能加深他和居民始终都不是同一类人的心理暗示。令他自己推翻这大半年以来，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融入小镇生活的美好经历。不管是研究院的所有人，还是这个新世界的所有人，大家都跟他隔着一道厚重而深长的护城河。

　　他站在河的这一边，孤独而又无措的望着对岸，离枢正领着其他人站在那里，收起他那熟悉的笑容，冷漠地看着他，高傲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远离他们。

　　等到他彻底迷茫，或者想要试图到对岸那边时，黑暗就会趁机将他拖入深海，用一床床厚重的海被压住他。

　　见他没吭声，离枢又给两人倒了杯茶，试图用能够令人放松下来的温柔语气再问一句，“之前帮你做的脱敏训练，失效了吗？”

　　温声轻语带着某种犀利的色彩，透过海被，莱之挣扎地抬起头，声音不自觉大了几分，“不是这样的！”

　　离枢只是静静与他对视，柔和的双眸看着他，鼓舞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莱之又低下了脑袋，有些沮丧的轻叹一声，不是很想说出口，但是不说出口，答案就永远不会被揭露。

　　“不太明白举行庆典，以及定下节日的意义。”

　　离枢轻笑一声，莱之抬头就看到他松了口气，“让我想想啊。”

　　“意义这种事呢...我的看法是这样的，我认为啊，一方面是为了纪念某个人、某种时刻，另一方面呢，也可以增加个人或者集体的归属感吧。”

　　“个人或者集体的归属感？”莱之困惑，只觉得词汇有点熟悉。

　　离枢沉思片刻，反问一句，“我记得你一开始也是想要呆在雪国的吧，还记得为什么吗？”

　　“院长说有朝一日，我也能过上普通生活。刚到雪国那几个月，我以为雪国是乌托邦，想待在那里好好享受一会悠闲的安静生活。”

　　“乌托邦？”离枢有些讶异，“那之后呢？”

　　“之后我才发现那只是一颗，在我还没到来之前，只有你一个活人的死寂星球。它只是一个虚假的乌托邦。”莱之记忆犹新。

　　离枢又问，“那发现之后为什么不离开呢？你要修理离开的飞船很容易吧？最后却研制起了信息网，凭一己之力拉高雪国整体的科技水平。”

　　莱之没有犹豫，很快答复，“因为你在那里，等我离开后，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很孤单。”

　　“那你也可以提出带我一块走呀。”

　　莱之静静盯着离枢看了片刻，犹豫着说出口，“但那里是你的家吧？院长说，有自己家的人，不管去往哪里，在心底深处都会一直眷念着他自己的家。我不希望你会因为这股眷念而后悔。”

　　“那你的院长有没有跟你说过，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呢？”

　　莱之听完，眼睛微微睁大，困惑许久的思绪似乎快要清明，“院长说过，这是一种归属感。但我还是不太懂。”

　　意识到自己无法轻易解释清楚，离枢又换了个方式进行，“让我们来做个假设，假如你现在不是缔造者的身份，居民们都很讨厌你，不想让你在小镇居住，你会怎么办呢？”

　　莱之没有沉默太久，他只是看着离枢，面色凝重地问一句：“你也会讨厌我吗？”

　　离枢点了点头，“我也会讨厌你。”

　　莱之皱着眉，不喜欢这个假设，有些固执地开口强调，“你不可以讨厌我。”

　　离枢轻轻挑眉一笑，“好，我不讨厌你，只有居民们都讨厌你，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带你一起离开小镇。”

　　“但我在小镇有归属感，这里已经是我的家，我不想离开。”

　　离枢的话成功让莱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咬了咬牙，端起茶杯一口喝完，最终下定决心回应一句，“那我也待在小镇。”

　　“为什么呢？其他人都很讨厌你，每天都会想办法试图把你驱逐。你在这里待的会很难受，并不会感到开心。”

　　莱之没办法说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只能干巴巴地表示，“我不知道，但你在这里，我就一定也会在这里。”

　　“只是因为我吗？而不是因为其他人或者其他事物？比如塔妮娅、西奥多，还有阿莉娅。”

　　莱之拧起眉，试图将那种感觉说清楚，“他们现在已经安全了，就算没有我，或者我没有他们，都能够继续往下走。但你和我不一样，你救过我。”

　　这下怔愣的人轮到离枢了，他呆滞的看着莱之，有些难以置信的歪了歪脑袋，“我之前说的话你不会都当真了吧？因为我救过你，所以你就打算将自己回报给我？”

　　莱之有些紧张的攥紧拳头，说的话好像往奇怪的方向走了，他无措的低下脑袋，努力解释清楚，“不是，我只是想跟你表达清楚，有一种奇怪的情感它牵绊着我，就像绳索一样，绳子的另一端是你...也不是...”这么说好像更奇怪了。

　　离枢看着对方纠结的模样，细思之后，恍然大悟道：“是羁绊吧？就是羁绊吧！”

　　“那又是什么？”

　　“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羁绊一词原本的意思是束缚、牵制，但它更经常用来表达一些情义。形容人与人之间不可断绝的联系，我们可以把它当作某种感情之间互相联结起来的纽扣。”

　　“纽扣？”莱之依旧困惑。

　　“对，纽扣。比如，亲人之间的血缘羁绊、挚友之间的深厚情谊、伴侣之间的爱欲羁绊、人与宠物间亲如家人的情感，甚至可以当它是对某种事物的热爱与执着。

　　在一个群体里面，羁绊与归属感相辅相成。你说我跟他们不一样，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你和我是亲如家人的挚友，你因为我而产生这种特殊的纽扣，更因为我在这个群体里面，所以你也会一直停留。

　　反过来也可以说，因为你在小镇上有了羁绊，所以渐渐地你也会拥有归属感。只是每个人表达这种感觉的方式都不一样，受到的情感冲击也会不一样。”

　　离枢说了一大堆，莱之依旧没有听懂，沮丧的脑袋更低了。

　　离枢看出来了，斟酌着语句又往下说到，“让我们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你不太明白这种庆典活动以及节日的意义是什么，其实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

　　我拿我们两个做比喻吧。我救下你之后，你认为雪国是美好的乌托邦，然后你将你的空间戒指给我，问我里面的东西够不够你在这里什么事也不做，只纯粹地待上一整年。

　　这个时候，你对于雪国抱有乌托邦的美好看法，就是一种找到位置的归属感。而你将自己的空间戒指递给我的这种过程，就是一种你为了能够在雪国生活，向我支付出的羁绊。”

　　经由离枢这么一比喻，莱之彻底明白了，“所以，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和自己有关的重要意义。”

　　“当然啦，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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