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饲养一只疯批信徒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江离不接，那铃声就一直响，刺耳无比，似乎非要主人接起来才肯罢休。
　　他冷眼注视着那串号码，半晌，还是接了起来。

　　“狗崽种，现在才接老子电话！你出来三年皮硬了，以为老子没办法收拾你了是吧？！”

　　电话那头传来极其难听的辱骂声，江离将手机拿远了点，丢到桌子上，任那边的江国周破口大骂。

　　他手中拿着块白布，缓缓擦拭着银白的刀身，直到江国周反应过来对面一直没人说话，才慢慢收了骂。

　　“你现在在哪里？听毛子说你又被人包养了？你还真是有本事，先是迷得那姚家的千金大小姐对你喜欢得不了，这姚家才没了，你就又找了另一个女人让人家心甘情愿给你钱。”
　　“妈的，你那张脸还不是老子生出来的，生出来就是让你去当软蛋的？”

　　江离语气冰冷：“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那破书别读了，还花钱，跟老子回村里种田去，你爷爷身体不好了，要人照顾！”江国周的声音趾高气昂的。

　　“他怎么了？”
　　“大半夜喝醉酒没看路摔了，瘫了半边，妈的，怎么这么倒霉。”
　　江离笑了，“你不是他的宝贝儿子吗，你老子瘫了，当然应该由你这个儿子去照顾啊，找我这个贱种有什么用？”

　　或许因为生出来的儿子是个精神病，出于愧疚之心，江离血缘上的爷爷——江立民对江国周百般宠爱，无论他要什么，想干什么，都一定满足他，哪怕是折磨自己的孙子，江立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有管过。

　　说来好笑，江立民对江国周这么好，结果老了瘫了，江国周满脑子想的只有怎么甩开这个烫手山芋。

　　“你他妈再说一句？”江国周被江离说的恼羞成怒，威胁他：“老子告诉你，你是想回去也得回去，不想回去也得回去，这一点由不得你！老子带了好几个人来，你三叔四叔他们都在，你给老子等着！”

　　电话被挂断了。

　　“你这父亲真不是个人啊。”梦魇幸灾乐祸地道。

　　江离没有搭理它，垂下眼。

　　江国周的心思不难猜。

　　这个人自私自利，贪财好色，且心眼极小，偏偏老子又是一村之长，有了这层身份，从小到大在村里行事都肆无忌惮，毫无底线。

　　他当年就不同意江离被资助，一个是嫉妒心作祟，他自己去不了大城市，一辈子只能待在那个落后的小山村，所以见不得自己的儿子被有钱的豪门看中，以后过上好日子。

　　二一个是因为一旦江离走了，他就没有了折磨的对象，没有人能够满足他变态的施虐欲了。江国周除了有暴躁症，还极其喜欢虐待弱小带来的快感，从小就喜欢对村里的流浪猫狗下手，心理上极度缺乏同理心。

　　后来不满足于虐杀动物，他开始盯上了人，所以有了江离之后，他就把这些欲望全都施加在了江离身上。

　　江离是他的儿子，被他理所当然地看做是属于他的东西，在江离面前他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暴君，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那是一种比虐猫虐狗来得更加爽的感觉。

　　小时候的江离成为了他完美的发泄对象。

　　可惜江离被姚家带走之后，姚家看不起江家，不希望作为模范资助生的江离接触原来的家庭，江离就借此机会断开了和江家的所有联系。
　　他本来打算韬光养晦，度过这高中三年，寻找机会脱离姚家，到外面去读大学，找一条更好的出路。

　　而现在，被儿子单方面断了联系的江国周知道姚家倒台了，立马迫不及待地跑到梧市叫他回去，除了想要重新确认自己对江离的掌控权之外……

　　他非常确信地认为这三年下来，江离身上有很多姚家给他的钱——
　　毕竟千金小姐姚憬对他是这么的喜爱。

　　“哼，真是愚蠢的凡人，这栋房子被你那尊神布置了十分严密的结界，你要是不想让他们找到，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你。”
　　“所以我才说，有了我们这样的力量，你还怕什么这种人？有了力量，你想杀就杀，想报仇就报仇，不是很好？”梦魇又在劝说江离了。

　　江离充耳未闻，注意力放在了它刚刚说的，月回给洋房设了结界上面，问它：“这结界你也破不了？”

　　梦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你想让我帮你破掉？嘿你这人真是不识好啊！”

　　眼看江离看它的眼神又像看死人一样，它连忙转口道：“你当神都是批发的吗？你这个神本事大着嘞，虽然看不出她是哪路神明，但是我敢肯定她以前绝对是一方大神！神专门克我这种东西啊，你叫我去破不是让我送死吗？”

　　说完它又开始碎碎念：“看不出来这位神对你是真的掏心掏肺啊，现在灵力枯竭，她布置这些结界想必耗费了很多心力。”表面上是无意感叹，实则是专挑江离的心窝子去戳，这家伙看过很多人关于爱情的噩梦，对方对他好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直到失去了才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嘿嘿，痛吧痛吧，江离。
　　最好是开始整日整夜做噩梦，以泪洗面，精神恍惚，这样它就有机会反制他，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梦魇喜滋滋地想。

　　如它所愿，江离确实做梦了。
　　但却不是它以为的那种噩梦。

　　江离梦到小时候的他在山里没命地奔跑，剧烈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夜里的山间有各种诡异的叫声，如泣如诉，令人胆寒，但他无暇顾及，一直在慌不择路地奔跑——
　　像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他，又像是他自己在找什么丢掉的重要的东西。

　　赤脚踩过尖锐的石头，带刺的枝丫划破裸露的皮肤，在踏过一片河流的时候，没注意脚下水流的深度，膝盖一软，就要跌进冰冷的水里时，他被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扶住了。

　　视野里是白色繁袖，绣着精美的花纹，不像是这片山林里会出现的东西。

　　他猛地抬头，却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模糊一片。

　　他努力地想去看，画面却一转，来到了自己刚从知落村走到梧市的那一天。
　　天色渐晚。他找不到目的地，只好找了一个面容友善的人询问姚家在哪里。那人却离他远远的，目露鄙夷地告诉他地方很远，需要坐地铁去。

　　他又问地铁是什么？
　　那个人一脸惊愕，又转为不耐地说：不知道！便走了。

　　江离只好一边走一边问。
　　他背着沾满泥巴的书包，草鞋走坏了一只，只能拖着走，许久没洗过的头发凝结在一起，看起来都能引蚊子了。

　　终于找到了地铁站，他在站里徘徊了好久——安检人员不让他进。他费劲地阅读地铁里的文字提示——实际上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学会认字的，用身上仅有的两块钱硬币笨拙地买了一张票，趁安检人员不注意，猛地冲进了地铁站，一路跑进车厢。

　　车厢很整洁，但是里面的人很奇怪。每个人穿得衣服都很整洁漂亮，却没有正常人的脑袋，全都是奇形怪状的。有的是畸形的肿瘤，有的是突兀的大眼睛，有的是鼓动的血泡，每一个人的脑袋都冲着他。
　　他甚至还能从这些分辨不出五官的头上，感受到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排斥和不屑。

　　——对他的。

　　江离和这群畸形人格格不入，他们不是一个物种。

　　他们像是要生吞掉他，明明在远离他，却又不怀好意地靠近他。如果这是一个怪物世界，那江离就像一只掉入怪物群中的猎物，即将会被猎杀殆尽。

　　在这群人之后，江离看到了一个特殊的背影，她披着柔顺乌黑的长发，浑身似乎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就像那双手一样，在这个荒诞怪离的车厢里，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他踢着烂掉的草鞋，费力地拨开这群怪物冲向她，那个人像是听到了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仍旧是看不清模样的脸，可她对江离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

　　江离握住那只手，一瞬间整个车厢里的怪物脑袋全都如烟雾粒子般散去。

　　散开后，江离意识到自己又坐在了车厢里。
　　只是这次是汽车的车厢。

　　橙红色的夕阳斜斜地打在昂贵的皮革上，身旁是喋喋不休的姚憬。
　　烦躁的江离心有所感地侧头，开了半扇的车窗外，他看见了那个站在柳树下注视着他的少女。

　　轻风将柳枝吹得婀娜多姿，心忽地就静了下来。

　　……

　　梦魇在梦里简直要气笑了。妈的，还以为今晚江离会做什么噩梦，结果他喵的怎么做的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情节梦！这就是恋爱脑吗？！
　　这人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尊神，真的是要够了……！

　　妄图夺取身体的梦魇再次宣告行动失败。

　　*

　　翌日，江离一大早就出门了。

　　手机上收到好几条消息。

　　徐芯苒：学神，考虑好了不，要不要带上月回和我们去玩~？
　　林望津：江离，我怎么联系不上大师了，我们明天就准备出发去海岛了，你俩要是来赶紧吱个声！我给你们准备东西！
　　毛三：你那位父亲江国周似乎来了，怕他对你不利，要不要最近来尚雅轩避一下？

　　江离逐条回复，全都拒绝了。
　　想了想，他又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毛三：我打算和同学去海岛上旅游一段时间，这阵子不在家。
　　又把徐芯苒的联系方式发给了毛三，并嘱咐徐芯苒不要说错话。

　　毛三很快回复：知道了，注意安全，有事就打电话给我，玉佩记得好好带在身上。

　　毛三说的玉佩就是月回之前拿去尚雅轩当掉的那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她赎回来了，那天被毛三交给江离，告诉他如果遇到危险了玉佩会保护他。

　　真是算无遗策啊。
　　江离哂笑一声，只可惜，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身外的保护。

　　他这次并没有带出来，玉佩被好好地放在了洋房里。

　　江离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也不知道在逛什么，看起来就像一个在外玩的大学生。路过一个小巷子时，有个摔倒的老奶奶拦住了他的路。

　　老奶奶好像身体不好，扭到了脚，走不了路了，恳请江离帮帮她。

　　作为新时代共产主义接班人，江离自然是无不可，老奶奶请江离把她送回家，江离犹豫了一会，还是任劳任怨地扶着老奶奶到了她的家。

　　在进入破旧院子的时候，两个带了口罩的男人忽然从门后冲了出来，一个拿着瓶喷雾朝江离脸上猛喷了一口，很快江离就失去了意识，另一个就掏出了一张蛇皮袋，把地上的少年捆起来装进去。

　　江国周从两个男人身后走出来，阴笑着地朝他狠踹了几脚。
　　“妈的兔崽子，这不是抓住你了，看你还敢不敢对老子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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