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游戏里当顶流

　　白泷用一段苎草绳，将鳞片缠在蓝铟和自己的手腕上。二人的手背贴着手背，站在沼泽前。
　　“准备好。”白泷深吸一口气，跳入水中。

　　像掉进了滚筒洗衣机里，淤泥瞬间铺天盖地，淹没了他们。身体却有如覆盖着爬行类动物的鳞片，极其迅速地适应了这一切，在淤泥的漩涡中自如穿梭。
　　一层。
　　两层。
　　三层……

　　一个巨大的漩涡席卷而来。
　　苎草绳断了！
　　窒息感一瞬间袭来，白泷在混乱不堪的淤泥中寻找掉落的鳞片，却唯有潺潺水流从他的指缝间穿过。
　　而后，一只手轻柔地抓住了白泷胡乱挥舞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白泷睁大了眼睛。
　　蓝铟衔着鳞片，在肮脏而颠倒的河水里散发着微微的金色。他一把揽住白泷的腰，疾速向更深处的漩涡游去。

　　……

　　“咳咳！咳咳！”
　　白泷大口大口地咳出呛到肺里的污水，快要气死了。愚蠢的蜥蜴族，就不能发明出体面且干净一点的通勤方式吗？！

　　蓝铟望着白泷，表情颇有些无辜——鳞片又不是我弄掉的，你没捡到，我捡到了。
　　白泷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精准地理解蓝铟那机器人般千篇一律的表情里的不同含义，感觉更气了。

　　【植物2：九穗禾苗】
　　【情报：民以食为天。从许行的“九穗禾”繁衍而来的秧苗，可以用大量肥料迅速反复催熟、收获，帮助族群度过饥馑。然而，无节制地向土地索取，将会得到惩罚。】

　　在【机关术终端】的【百科全书】APP里，通过拍照识图，白泷得到了眼前这一株血肉铸成的麦秸巨树的资料。他看着这几行字，若有所思。

　　“所以狰来了这里，种植了九穗禾苗，帮助蜥蜴族度过饥馑，却没想到……”白泷顿住了。
　　“不对。”蓝铟说，“反了。”

　　——逻辑有矛盾。
　　白泷反应过来，“饥馑”这一件事是狰来到蜥蜴族地之后的结果，蜥蜴族人是因为九穗禾苗污染了土地，才需要找白泷帮忙的！
　　他们怎么会在饥馑尚未发生之前，就让狰种植、催熟秧苗呢？

　　白泷抬头，望着麦秸巨树上垂挂着的近百枚半透明的卵，每一枚卵中都有一只半阖的眼睛微微翕动。白泷感到头皮发麻的同时，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

　　“我们知道了原理。”蓝铟说，“其中的原因，却尚不清楚。”
　　白泷点头：“我们去找族长。”在族地中能做出决策的，也就只有族长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们正位于矿洞的第十五层，应该是最深处了，比任何地方都要黑暗、安静。却有某种规律的声音从更幽深的地方传来，咔哒、咔哒。
　　白泷快要对这类声音PTSD了。
　　他看向身后，黑暗里，有一条闪烁着荧光的巨大蜿蜒长虫。宇宙在它身上打翻了，星云倾倒，所有最绚烂瑰丽的颜色蔓延、交融，像一只在深海里伸展着腕足的蛸。

　　一只手从背后捂住白泷的双唇。
　　“别怕，”蓝铟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是人。”

　　白泷心中一动，用【百科全书】拍了一张照片。

　　【非生物2：星曜石】
　　【情报：蜥蜴族地特有的矿石，极其稀有。白天为黑色，吸收太阳光；夜间，矿石表面则散发瑰丽荧光。坚硬而美丽，是制作武器的……】

　　白泷还没看完，就感到一股不可名状之力——
　　不是吧！他在心里大喊，就非要现在来灵感吗？

　　【解锁了新的设计图！】

　　【设计图10：高级弓箭】
　　【材料：简易弓箭×1（已有：1）、星曜石×1（已有：0）】

　　【设计图11：吴钩霜月·改】
　　【材料：吴钩霜月×1（已有：1）、星曜石×999（已有：0）】

　　白泷：“……”
　　怎么不去抢？！

　　“有人在将这些矿石运向某个地方。”蓝铟说完，忽然松开捂着白泷的手。白泷再回头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

　　白泷：“？”
　　他刚要喊蓝铟，另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了。
　　一盏老旧的煤油灯在黑暗中直晃白泷的眼，多稀罕呐，战国时代的煤油灯。他用手遮了遮光线，待到稍微适应了，才看向来人。

　　“泥怎么在这里？”族长面色古怪地问，“泥是怎么来的？”
　　“帕帕尼亚给了我一枚鳞片。”白泷神色自如地扯谎——这也不算扯谎，帕帕尼亚确实给他们了，只是他们又从鲁鲁维亚身上抢了一枚罢了。
　　“帕帕尼亚、给了泥鳞片？！”族长的面色更古怪了，“他才十四岁！”

　　这和他几岁有什么关系？白泷不懂。
　　“那些矿石要运到哪里？可以给我‘一点’吗？”白泷开门见山地问，“你们答应给我矿石作为报酬的，那些我都不要了，我就要这种。”
　　“不行。”族长敲了敲拐杖，“泥快肘吧，不要留在这里。”

　　蓝铟还没有回来。

　　“等等，我是来调查你们的麦田的。”白泷只能拖延时间，“我们来谈谈狰的事。你们为什么要让他种植九穗禾苗？”

　　听见狰的名字，族长的脸色更差了。
　　“他说可以让窝咪有嚎收成。”族长说。
　　“有什么交换条件？”
　　“没有。”
　　“他说，你们就信啊？”白泷随口说，“我还说我能让你们进入电气时代呢。”

　　族长忽然大怒，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
　　“鱼唇的种族！泥叽不叽道窝咪生活在怎样的世界里——”
　　“泥以为生存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泥见过饿死、冻死的同伴吗？泥吃过野草的根茎和岩壁上的石灰吗？泥等待过——”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白泷说，“我就是随便质疑一下，你不要太激动嘛。这麦田应该是被催熟了几次才变成这样的，之前他催熟后收获的那些麦子呢？”
　　族长浑浊的眼膜快速翕动，支支吾吾地说：“那些……不能吃。”
　　“不能吃？”
　　“对，被污染了，不能吃，丢掉了。就是这样。”

　　白泷在心里直翻白眼。
　　这族长就差把“有鬼”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这样也好，让过剧情做任务的人比较省力，一下就有了调查方向。

　　“泥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就快肘吧。”族长再一次催促白泷。
　　“好啊。”白泷望向他身后，忽然狡黠地笑，“那我们走吧，蓝铟。”

　　族长的脸上霎时露出极其慌张的神情。
　　他猛然回过头，蓝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黑暗中，煤油灯的光恰好照不到他。不知道他何时来的、又已经来了多久。

　　“泥泥泥、泥什么时候在的！”
　　“我一直都在。”蓝铟神色淡淡，向他打招呼，“泥嚎。”
　　白泷噗嗤笑出声。
　　这人机哥，怪会学人的，有一种冷峻的幽默。

　　“再见，”白泷也笑着朝他挥挥手，“窝们肘咯。”
　　族长气得在原地嘎啦嘎啦地摆着响尾。

　　二人转身，白泷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
　　“他绝对有问题。”走出一段距离，白泷转头看向蓝铟，“对了，你刚才——”
　　蓝铟没说话，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块小小的石头，正随意地一上一下抛着玩。等白泷看过来，蓝铟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送给你。”

　　白泷看着那块流光溢彩的星曜石，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是——”

　　“嘘。”蓝铟朝白泷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我们只是索要一些小小的报酬。”

　　可以做新的弓箭了！白泷开心死了，一瞬间简直有一种抱着蓝铟亲两口的冲动。
　　蓝铟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仿佛真的在等待什么一样。

　　又来了。白泷心里哽了一下。
　　所以他到底在等什么啊……

　　白泷犹豫了半天，试探着抬手。
　　蓝铟也稍稍低下头。

　　——摸到了。
　　不是机器人，而是狗狗的脑袋。

　　尽管蓝铟长得比白泷还高半个头，但他微微颔首，任由白泷的掌心轻轻地、克制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

　　族长拖着响尾，走在深深的矿道里。
　　在他的身边，是推着堆满星曜石的矿车的蜥蜴族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将数亿吨计的星曜石运往不知名的黑暗中。他们安静、有序、迅速，只是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都布满了像麦穗一样的细小鳞片，皮肤呈现出尸体的青灰色。

　　族长对这些似乎毫不在意，他只是一边走一边沉思着，要让帕帕尼亚把他的护心鳞收回去，别让这几个外人在族地里瞎晃。
　　本来，向“只要在他面前哭他就会帮忙”的玩家寻求帮助，就是以帕帕尼亚为首的年轻人们提出来的。他根本就不同意，帕帕尼亚他们却还是把人给弄到族地里来了。

　　想到帕帕尼亚，族长又一阵烦躁。
　　他才十四岁！怎么就把护心鳞给别人了？
　　而且是男的！还是两个！
　　一定是因为他太忙了，忽略了对帕帕尼亚的教育。
　　不过——

　　族长走到一扇巨门前。在这般幽深狭窄的矿洞中，很难想象还能有这样一扇巨门的存在，几乎有三四十米高。整座巨门在黑暗中流光溢彩，正是一条天然的星曜石矿脉。
　　族长取出一枚印玺，在巨门前按下。
　　巨门缓缓打开。
　　所有青灰、僵硬的蜥蜴人尸体推着矿车鱼贯而入，他则走在最后，脸上的愉悦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张苍老的面孔上。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族长匍匐在地，以蜥蜴族的方式行了一个礼。

　　“一切都十分顺利。向您致敬，旧日的主宰者、无所不能的神。”

　　面前的岩壁上，镶着一只竖着的巨大眼睛。
　　如果有细心的人在场，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一只巨大眼睛的形态，与那些垂在麦秸巨树的卵中的眼睛是一样的，而且它们都半阖着，正在微微翕动。
　　不过，仍然有些不同。
　　在这一只巨大眼睛的眼睑两侧，长满了长而粗壮，麦子一般的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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