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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祖宗是半截透明的影子,能穿墙能附身,按理来说樊盈苏是看不出祖宗的情绪变化的。
偏偏樊盈苏看出来了,因为祖宗那一直垂着的又宽又长的袖子和坠地衣摆忽然开始浮动。
然后像一道全息投影似的,从樊盈苏眼前飘了出去。
以前祖宗都是原地消失,这次祖宗用飘的。
祖宗出去了?在火车里飘荡着?
樊盈苏一个翻身从上铺爬了下来,看见她这样,隔间的其他乘客都看向她,徐成璘也站了起来。
“怎么了?”徐成璘迈进来半步,刚才他帮樊盈苏放行李,对面上下铺的婆媳都知道他和樊盈苏是一起的。
“没事,我就看看,”樊盈苏站在过道上,左右看了看,没看见祖宗。
飘哪去了?
算了,那是祖宗,我哪能管得了。
樊盈苏看了会窗外的风景,所见全是田野和大山。
一想到半月的时间都要在车上,樊盈苏就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
还是回床上躺着吧。
因为是敞开式的卧铺,所以并不隔音,车厢里吵吵闹闹的声音一直就没停过。
远远的,就听见有乘务员在喊:“准备卖票买饭了,自带干粮的人可以免费让提着暖水瓶的乘务员倒热水,看好小孩和财物。”
一听这声音,樊盈苏忽然就觉得饿了。
对面铺的儿媳妇对她婆婆说:“娘,给小娃买碗粥吧?”
那老大娘点点头,然后把想从上铺爬下来的俩小孩说:“你们不准下来,我们带了煎饼,你们泡着热水吃。”
不买饭,就只能用自带的碗吃饭,樊盈苏忽然想到她带了个搪瓷杯和陶瓷勺子,要是徐成璘不买饭,她也拿热水泡饼吃。
“先下来,”徐成璘在过道对樊盈苏招手。
樊盈苏连忙爬下去:“徐……同志,咱买饭吃?”本来想叫徐团长,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改了口。
“嗯,”徐成璘点头,轻声问她,“你想吃面,还是吃米饭?”
“吃米饭吧,”面有汤水,也不知道烫不烫,樊盈苏怕在火车洒了会很难收拾。
乘务员很快就拿着夹着可撕饭票的册子走了过来,边问边在饭票上写着字:“青菜白饭四角五分,肉末炒芋头白饭七角八分,猪肉青菜白饭,青椒肉片白饭都是一元九分,拿钱来买票,凭票送饭。”
过了一会乘务员又说:“你不吃米饭?还有素饺子和葱花片面,杂粮馒头和烙饼,白粥酱菜也有,你吃哪个?”
可能有乘客问了些什么事情,又听乘务员说:“现在坐火车吃饭不用粮票,早几年才要收粮票。为什么现在不用收粮票?以前坐火车是上了车才检票,逃票的人太多了,所以买饭要收粮票。
现在是站台先检票再上车,逃票的人少了,所以买饭不收粮票。你们的车票放好了,下车的时候我们要收回的,你要是没票那你就是逃票的盲流,当心抓你!”
乘务员一路走过来,一路都在回答别人的问话:“咱这趟火车没有配置餐车厢,你要想在火车的餐车上吃饭,你就要坐直达北京的火车,那趟直达车才有餐车。”
樊盈苏靠着车厢,听得有滋有味。
“猪肉青菜和青椒肉片,你要吃哪样?”徐成璘轻声问她。
便宜的都只有一样,贵的就有两种可以选。
樊盈苏说:“青椒肉片。”
先买票,再等着乘务员推着送饭的推车过来凭票取饭。
一个白陶瓷碗,底下是米饭,上面盖着几片猪肉和青椒,还配了双木筷子。
樊盈苏没用那双木筷子,她用自己的勺子。
端着碗,一抬头就看见对面上铺伸着脑袋瓜子的俩小孩。
樊盈苏脚下一转,又走了出来。
“怎么?”徐成璘正端着碗坐着,看她出来站起来问,“不喜欢吃米饭?给你买碗饺子?”
“不是,”樊盈苏看看窗外,“你先吃,我想坐你这里吃。”
“你坐着,”徐成璘把座位让出来,自己站着吃。
“我……”樊盈苏刚想拒绝,徐成璘已经两口扒拉了半碗饭。
其实樊盈苏在没开口前,就知道徐成璘肯定会把座位让给她坐。
而她要是不开口问,无论是站着等他吃完,还是自己站着吃,徐成璘照样全把座位让出来。
这趟火车要坐好几天,得想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樊盈苏边吃饭边看了看四周,最后将视线定在她下铺的床上。
或许可以向这位大哥借个位置坐床上吃饭。
脚受伤的男人没买饭,他自己带了馒头,问乘务员倒了半搪瓷杯的热水,一口水一口馒头地吃着。
看见他,樊盈苏就想到了之前她在团结大队一口水一口掺了糠的杂面馒头的日子。
正吃着,对面铺那俩小孩哭了。可能是因为看见小妹妹在火车上买了吃的,他们没有,所以在闹。
“这是妹妹吃的,分哥哥姐姐一人一勺子,以后哥哥姐姐要保护妹妹呐。”
老大娘倒也没生气,一人给哥妹俩喂了一口白粥,再给喂了一小块酱菜,那俩小孩马上就不闹了,又开始听话地吃煎饼。
吃了饭,乘务员来收走碗筷,樊盈苏又躺回了上铺。
吃饱就睡的日子开始了。
下铺发出些声音,樊盈苏抬起头看了一眼,是那脚上有伤的男人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徐成璘走了过来:“樊同志,我去洗手,你要去吗?”
这是婉转的说法,洗手的地方就是厕所。
“不去,”樊盈苏今天除了在国营饭店喝的那点饺子汤,没再另外喝过水,她都觉得嗓子干的发渴。
但她有点接受不了火车上的厕所,所以选择少喝水。
看她躺着没动,徐成璘这才走了出去。
厕所前聚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人,四个厕所隔间,男女分开使用。
徐成璘没去排队,而是走到了旁边。
那里或站或蹲着三个人,看似是各不相识,但脚受伤的男人在,苗明厚也在。
“头,”苗明厚看过来一眼,却蹲着没动,“樊家妹子还好吧?”
“她没事,”徐成璘和他们隔开站着,彼此就像一群不认识的男人在等厕所,“观山,你在下铺,要看着点,别让人摸到你床边。”
要有人趁黑摸到下铺,那睡上铺的人也会有危险。
樊盈苏下铺那脚受伤的乘客就是贺观山,他是徐成璘手底下的兵。
贺观山点头:“团长放心,我会看好她。”
“脚没事吧?”徐成璘又问了一句。
“没事,好着呢,”贺观山站直腰,像是在用行动表达他的脚没事。
“好个屁!”旁边另一个男人忽然骂了一句,“要不是团长硬要你睡卧铺,你小子能坐硬座回驻地,也不怕烂掉自个那条腿!”
“国胜说得对,”苗明厚在旁边接着说,“我说老贺,你看老石这么妥当的人都开口骂你了,你得悠着点儿。”
石国胜用鼻子哼了一声:“他能听劝才有鬼!”
贺观山没吭声。
徐成璘看了贺观山一眼,然后问苗明厚:“老章他们三人呢?在什么地方?”
苗明厚立即说:“他们在鹿县等着,到时候我们转车过去,和他们坐同一趟火车回驻地。”
徐成璘点点头,转身排队去了。
剩下的三人有人也排队,有人慢吞吞地走了。
徐成璘回到座位时,往敞间的上铺看了一眼,上面躺着的人这会儿正抱着被子在睡觉。
樊盈苏原本想眯一会的,她不觉得累。但谁知道眼一闭再一睁,眼前黑咕隆咚的。
她猛地坐起来,差点儿撞到头。
这么一惊一乍过后,樊盈苏终于清醒了。她伸出脑袋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徐成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轻手轻脚地爬下来,走到过道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问徐成璘:“洗手间在哪?”
徐成璘带着她往右走:“在这边。”
又长又窄的火车过道,靠窗的凳子倒是没坐满人,但坐着凳子的人都把脚伸到过道上,樊盈苏是一步一抬脚地走着,生怕把人家给踩醒。
从敞开的隔间里传来各种打鼾的声音,有高有低,有长有短,有轻有重,此起彼伏响彻整个车厢。
这么吵的打鼾声,刚才我是怎么睡着的?
樊盈苏有点纳闷。
火车上的厕所比村里的旱厕好多了,最起码在卫生方面是没问题的。
徐成璘把人送到洗手间前,又等着将人带回来。
结果俩人刚回来,就听到对面上下铺的小孩在哭。
很轻很低的哭声,像小猫叫似的。
那对婆媳醒了,在哄孩子。俩大一点的小孩倒是没醒,睡樊盈苏下铺的人躺着,看不出来有没有被吵醒。
樊盈苏往上铺爬时,转头看了眼那连哭都快没声的小孩子。
健康的小孩哭起来都嗷嗷的,这小孩像是身体里缺气,张着嘴在哭,断断续续的,哭声不连贯。
从这婆媳之间的对话就能知道,她们是为了给孩子治病才千里迢迢去北京的。
樊盈苏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到了祖宗。
祖宗是不是还在火车上?
樊盈苏在心里喊:祖宗,您在哪里?
说祖宗祖宗到,阴暗的车厢半空忽然浮现了一道半截的影子。
樊盈苏连忙问:祖宗,您这段时间都在火车上?
祖宗说:【是,昨日所见,闻所未闻。】
昨日?哦,祖宗是在白天现身的,现在大半夜了,那确实是昨天。
樊盈苏对祖宗说:祖宗,这个时代有很多以前没有的现代化建设,您以后会看到更多。
只要祖宗不会消失,那就能陪着她看到改革开放,看到人造卫星升空,看到航母下海,看到二十一世纪。
祖宗的大袖长袍又开始无风飘荡着。
怕祖宗又去逛火车,樊盈苏连忙问:祖宗,对面在哭的小孩是不是病了?
祖宗转身向对面床铺飘了过去,很快又飘了回来,两个字就把昏昏欲睡的樊盈苏给惊醒了。
【中毒。】
樊盈苏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中毒?能治好吗?
【毒在四肢,十二个时辰内银针刺穴连放四次毒血可清毒,你若想救人,需尽快,一旦毒入腑脏则命不久矣。】
祖宗说完就消失了,留下樊盈苏在发愣。
她看看对面铺还在哭的小孩,看着不到一岁,被破旧襁褓包着,瘦瘦小小的,连哭都发不出声音。
这该怎么救?
直接过去对人家说“我能救”?
人家信不信另说,救人她就得拿出银针。
在除四旧立四新的革命年代里,银针是要被取代被剔除的,谁用银针救人谁就是和组织作对,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再说这是在长途火车上,身边全是陌生人,就连要救之人的家人也是陌生人。
这次救人和在村里救人完全不一样,不可控的人和因素太多了,樊盈苏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这世间可怜的人千千万万,你又能救得了几个?你自己穿越过来都还是黑五类的身份,你又不是救世主,樊盈苏先顾好你自己吧。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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