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十年后

　　第54章
　　迎夏节这日，随着丝竹声在中央小广场开始，唱着婉转诸宫调，南曲北调，在燥热漫长的夏季，迎来独属于南州的节日。

　　长长的商街上是闻名而来各地的旅人游子，更有从外邦来的戏班子在表演马戏。
　　除了主要的南州商户在主街，以北分出去岔口小街便是各地的商贩，经过漫长的十年发展，万华街其实早已包容万象，只不过重心依旧是在南州上而已。

　　钱明光和祝余一大早便出门，今日琳琅铺子推新衣，许多人慕名前来，她还得到场看着，以防出乱子，顺便巡视一圈名下的铺子生意如何，随时掌握销量，好在后头根据当天情况做出方案调整。

　　好在因每年的情况不同，今年过了，到来年迎夏节，还有一年的时间能准备。

　　作为每年头筹的琳琅铺子，今日也照旧退出售卖两三年前积压的旧衣，价格每件五十文到一百文，还有更低的就是做出来出错的衣物。
　　按照平常，琳琅铺子最低价格的衣物至少两百钱，每年不少人都是冲这个来。

　　有旧衣，也有新衣，都在门口支起摊位，撑起雨棚，一一陈列出来。
　　金来望从开市便忙得脚不沾地，从摊子到身后的店铺，她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铺子里的伙计小厮更是忙得飞起。

　　钱明光很快也加入其中，至于从前的随风楼更名为风花客之后，新的名字在中午和晚上都迎来大批客人涌入。
　　幸得之前后厨都在钻研菜系，有楼家爹娘在帮忙打理，钱明光只是去转了一圈，便知道自己的决策并无问题。

　　客源不绝，因看上去实在过于奢侈，谁能想到里头的价格却也足够亲民，满足贵胄亦能使得百姓欢颜。

　　楼玉枝身为掌柜，亲自坐镇柜台算账，楼三山则是忙活着在前面招揽客人，或是接待进门的达官贵人。

　　后厨留下三人，后面又扩招了三个掌勺，还带有徒弟做帮手，宽敞的后厨里，六个掌勺师傅勺子都轮冒烟了。

　　切菜清脆的哒哒哒声此起彼伏。
　　看着外头的客人，钱明光逛了一圈下来，心里幸福得只冒泡。

　　那可都是钱啊！
　　钱从四面八方来！

　　顺便再去看了一眼在中央小广场理事的谢寻和宋培安，那边也很忙，捕快四处巡逻跑得也很勤。

　　晚上之时，她记着跟徐照行的约定，因今日是好日子，她衣服都穿得明艳了些，是琳琅铺子那边送来的明日新款式，用的是苏州的针法刺绣，披帛和衣裙颜色都是橙红撞色，穿在身上很是明艳好看。

　　带上今日给徐照行准备的蜜饯，领着祝余便出了门。
　　难得节日，她放韶院里的人假期，一人给了三千钱，作迎夏节的补贴，让他们这几日得空出去玩了。

　　约定的地点在万华街和南宁街相接的虹桥上，桥上摆满各样小玩意儿。
　　徐照行惴惴不安的等在中央，瞧见令他不安之人，盛装出席，从万家灯火处走来。

　　橘黄的烛火步步照亮来时和去时的路，映得灯火下的她明艳动人。
　　乌黑的眼眸穿过人群，最后落在自己身上，徐照行呼吸一窒，察觉到自己遗失的心跳。

　　两人刚一碰面，还没说几句，就有女郎上前询问钱明光的衣服款式，在何处所买，“明日琳琅铺子有售，不过限量，各位娘子想要可得赶早。”

　　娘子笑着用扇掩面，笑着打趣，眼睛却一直黏在对方身上，无论怎么打量，都喜爱得很，“我瞧你这女郎莫不是琳琅铺子请来的托儿？趁今夜热闹穿出来眼馋我们，这款式颜色甚是喜欢，赶明个儿定要早些去！”

　　“娘子不着急，不妨再停下逛逛，说不定铺子里还有别的你喜欢的衣服。”

　　几人客套寒暄之际，徐照行在她们分别时出声，“我瞧几位娘子手中各有吃食，若喜欢美食，也可去尝尝风花客的招牌，个个惊艳，绝不会让人失望的！”

　　几位女郎娘子面面相觑，最后由一名较为年长的娘子出言回话，“多谢这位郎君，风花客是新开的食楼么？从前我等可从未听闻。”

　　“是，它从前名叫随风楼，现在换了新的东家，改名叫做风花客，今日我整日都在风花客吃饭，味道极佳！”

　　“方才只以为这位女郎是楼家请来的托儿，没想到郎君亦然。”她们笑起来，“二位郎才女貌着实般配，冲你们推荐，明儿个定要去上一去。”

　　待她们走远，钱明光才想起来问，“好端端的，提风花客作甚？”

　　“你都帮楼金银的琳琅铺子招揽生意，自己的铺子反而不上心，我听说风花客的东家是你，那就证明风花客赚钱都是你的，我帮你揽客，瞧她们几人穿着价格不菲，平日肯定少不了大聚会，若得青睐喜欢，口口相传，能给你多赚钱点，后面也不用去南宁楼了，直接来你的风花客多好。”
　　徐照行为自己的机灵感到自豪，说到最后，顺势从袖中取出准备好的礼品，精致的檀香匣子躺在掌心里，“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银球，可随身携带，有安神定心的作用，钱家那群人日日给你找不痛快，可要小心些。”

　　镂空的银球里有香包，药草包裹在里面，凑近闻一闻，确实能闻到药草的香气，头脑清醒不少。

　　祝余见状上前将手中的匣子递给钱明光，由她打开匣子，里面摆满十几种不同种类的蜜饯，“昨日瞧你对安郎君送的蜜饯甚是在意，只可惜那蜜饯外面裹了奶皮，你吃了会浑身起疹子，故而没给你，我也不喜吃味道复杂的蜜饯，就分给韶院的其他人吃了，这是今傍晚我让人去尤记采买的蜜饯，很是好吃。”

　　匣子里的蜜饯都分装保存好了，个头饱满圆润，徐照行拿起一片凤梨递给钱明光，见她吃下自己也跟着笑弯了眉眼。

　　心里的裹着霜的糖在此刻化开，流向四肢百骸，就连呼吸都是甜的。

　　他如获至宝的揣着匣子，随手拿起一颗蜜枣放入口中，“我还以为是旁人送的，你舍不得给我吃了。”

　　“怎么会，只因你不能沾牛乳。”

　　两人并肩走在华灯下，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徐照行刻意挨着她一块走，雄赳赳气昂昂，无声的在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虽然这份独属于他自己内心深处的主权仅是自己的独角戏，但并不妨碍他用卑劣的手法，劝退动心思的人。

　　“哎呀。”
　　钱明光被人狠狠撞了下，她惊呼出声，若非旁边站着的不是徐照行，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一个踉跄后很有可能因躲避路人而摔倒在地上。

　　“女郎！那个小乞丐抢了你的银球”祝余指着前头逃窜的小乞丐叫出声。

　　徐照行立马追了上去，钱明光跟在后头，晚上行人繁多，小乞丐仗着自己身子小，且对这边的路很熟悉，轻松避开了徐照行的追捕。

　　看小乞丐的样子并非普通的抢劫，他时快时慢，生怕追在后头的人跟丢了，不然按照他的熟悉方式，早就逃脱了，不可能给追到，钱明光吩咐跟在后头着急的祝余，“你去报官！”

　　两人跟着他不知不觉远离了人潮，去到附近废弃的土地庙里，之间小乞丐从土地神像后头的大窟窿里钻了下去。

　　“别追了。”钱明光拦住徐照行。

　　“不行，那是我送你的东西，不能丢。”徐照行拿起土地像前挂满蛛网的蜡烛，清理掉里面的灰尘，用火折子点燃，“你在这里等我。”

　　钱明光夺过他手里的蜡烛，“我跟你一起去。”

　　只是没想到进入洞穴后，里面别有洞天，洞穴通往地下，却能提供一个正常成年人行走。
　　里头昏暗，七拐八绕，每个拐角处却有挂壁的蜡烛在燃烧。

　　地道里混杂着浓浓的土腥味还有一股酸臭味，顺着小乞丐留下的泥脚印，他们进到最深处。

　　因有外来人闯进来，惊得洞穴深处的人惊呼出声，随即个个害怕的缩在一起，胆怯的打量两个不速之客。

　　然而观察清楚里面的人，钱明光和徐照行也大吃一惊，因为这里住着的虽是乞丐，有的人缺胳膊少腿，他们围坐在一起抱团取暖。

　　有位阿婆摸索着站出来，嗓子里咿咿呀呀，说不一句完整的话，是位眼盲的哑巴。

　　“有谁瞧见一个小乞丐闯了进来？他偷了东西。”徐照行出声。

　　在场的人哼唧半晌，却找不到一个能完整说话的人，这让徐照行更为吃惊，“你们都是哑巴？”

　　不出意外的全部点头。

　　询问无果，只能认栽，他们也是今晚第一次见到，原来南州城里还有这样的地方，楼家每年都会救助穷苦之人，本以为活在日光下的就是全部人，没想到地下还有众生。

　　徐照行和钱明光不忍心，留下钱袋要走，方才那位阿婆又站出来，指着藏在人群后的土穴里小乞丐，他从里头慢慢爬出来，将藏在怀里的匣子还回去。

　　小乞丐眼神躲闪，还到徐照行手里后，冲他鞠躬，却被他身后的一名妇人拉进怀里紧紧抱着。

　　“这是我重要的东西，所以不能给你，但这些钱给你们。”徐照行解释。

　　钱明光解下头上和手上的发钗手环，塞到小乞丐手里，“这些钱也够你们离开这个地方，搬出去住了，找份能糊口的活计，活下不成问题。”

　　刚要走，身后的人再次发出动静，叫停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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