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倦客

　　“你一点都不像朕。”皇帝突然道，声音仍然带着命不久矣的死气，但却又冷静了许多。
　　顾鑫海没有说话。
　　又是一声更为猛烈的炮响。
　　顾深崇阖上眼：“是你带的人吧。”
　　“你总是会让朕想起来那个人，就好像冥冥之中就定下的，有时朕也在想，是不是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要还回去。” 顾深崇喃喃道，更像是一个濒死之人一生的走马灯。
　　顾鑫海道：“那，父皇您可以把抢来的东西……还回来了了吗？”
　　“无稽之谈。”顾深崇冷笑道，“当年先皇如此软弱，根本不可能坐好这个皇位，若不是朕，大夏早就被蛮族瓜分得四分五裂，哪里还轮得到你这个……咳咳，你这个逆子在这里篡权夺位！”
　　顾鑫海忽然把手摁到顾深崇的脖子上，语调仍是处变不惊，仿佛无论顾深崇说什么都不能动摇他一分一毫。
　　“父皇，你当时保下顾家的江山，可现在呢？”顾鑫海手一点点地发力，“江北瘟疫无人知晓，江南苛税只手遮天，西北处外敌虎视眈眈……您还不知道，大夏被内部蚕食得只剩一具皮囊。”顾鑫海松了手，“父皇您从小教过我，东西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上更合适，不是吗？”
　　顾深崇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你……不许叫我父皇，你是个……咳……”
　　“您一直在怀疑我母妃，一直在怀疑我，只是拿不出什么证据，况且这种事又向来为人不齿，可是父皇，您有没有想过，我母妃其实一直没有私通过呢？”
　　顾深崇冷笑，并未反驳顾鑫海。
　　顾鑫海没有理会顾深崇，他不急不慢地展开一份诏书，道：“父皇，时日不多，就此盖印吧。”
　　“轰——————”
　　流弹径直炸上城墙，一时间碎石迸溅，李展鸿骂了一句，随即让士兵架上火炮命令道：“对准他们的主力！给老子轰！”
　　霎时，战火纷飞，孟容被飞扬的沙石呛了几口，转头问李展鸿道：“将军，他们是从哪来的人马？为什么还有火炮这些装备？”
　　李展鸿“啧”了一声：“这事我也不清楚，现在还说不清他们是哪方势力，背后支援有多少……麻烦。”
　　孟容道：“有可能是太子的兵马。”
　　“莫要妄言。”李展鸿瞥了一眼孟容，“战场上忌讳的就是妄自揣测，况且哪方人马又如何？这里是紫禁城，保卫好城楼就是我们禁军的任务，此外，管他是何方人马，没有陛下的指令，统统给他娘的拦回去！”
　　孟容怔了一下，随即道：“属下受教。”
　　“别在哪文质彬彬的了，战场上可不会跟你先礼后兵，去，再调八十支火炮给城南楼。”
　　孟容得令，便匆匆去执行任务了。
　　李展鸿只觉得自己牙酸：“他娘的……这波到底是谁的人马？这么能抗，不要命了？”
　　他拿过望远镜，对准远处的军马后方，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对方可能人马并不算多，这波攻势虽然猛烈，但也恰恰证明了他们不能久战，甚至没有后援。李展鸿心一横，干脆赌上一把：“南七楼处听令，对准他们中后方主力，给老子轰！”
　　又是一阵炮响。
　　但此时惊动的是整个京城。
　　苏言在京城外的山坡处看着城墙那里火光一片，皱眉道：“太子的私军不都死光了吗？这批是从哪杀出来的？”
　　陈长生刚刚去前方勘察消息，此时在苏言旁边道：“我刚刚看他们的装扮，同太子私军的装扮相差无几，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太子的军队。”
　　“太子没必要这么蠢，而且你我一路赶来，并没有发现其他人马，所以很明显，他们没有后援。”苏言道，“说不通啊，若真是太子，有姜然却那老家伙给他出谋划策，万万不会如此莽撞，若宫中真出了事，首要做的不应该是要挟皇帝赶紧把遗诏给立了吗？”
　　况且，禁军的兵力之强盛，加之顾衫带来的三万精兵填充军营，可以说是大夏数一数二的军队，没有后援也敢硬闯？打仗可不是过家家，搞不好会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苏言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根本不是太子的私兵。
　　太子能养，其他人为何养不得？
　　调换名目，颠倒黑白，甚至可以借此扣一个谋反的罪名。
　　但这就需要一个充足的条件——死无对证。
　　苏言看着城墙上接连不断的火炮，他非常相信禁军的火力，把这支几千人的军队轰成渣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幕后的人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但话又说回来，上哪找几千人心甘情愿地赴死，还是带着精尖的火炮去赴死，其中财力人力损耗之大，苏言脑海中迅速过了几个可能，都觉得不太现实。
　　良久，苏言才道：“此处，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陈长生问道：“怎么？”
　　“如果幕后真是顾鑫海的话，这支军队入城，于顾鑫海而言如虎添翼，不入，则可以反扣一顶帽子到太子身上，告他谋逆，姜然却他们根本保不了太子。”
　　陈长生道：“但这都是建立在顾鑫海拿到皇位的前提下。”
　　“对。”苏言道，“太子没了私兵就是一个没了翅膀的鸟，顾衫现在进城是否还是个未知数，顾齐远离朝政，根本无法威胁到他，其余的皇子尚且年幼……顾鑫海现在，百无禁忌。”

　　“这支军队，无论活着与否，对于顾鑫海来讲都是一支利箭。”

　　陈长生愣了一下。
　　“我怀疑，顾衫来江南查税收，其中就有顾鑫海的推波助澜。他既然能让竹玦为他奔走卖命，背后的能力自然不可小觑。”苏言冷冷道，“我知道一条密道，掩护我进城。”
　　陈长生执行命令向来干净利落，途中还顺带问了一句：“若顾鑫海真的称帝，那怎么办？”
　　“……………”苏言半晌才道：“其实，我感觉顾衫称帝的可能性也不是那么大……”
　　陈长生：“？”
　　苏言道：“顾衫那个脾气，有人推着他去当皇帝他估计还不愿意，虽然我估计他可能动过类似的念头，但由于一些原因估计又放弃了。”
　　陈长生更不解了：“比如？”
　　“比如嫌当皇帝太累什么的。”苏言道。
　　陈长生道：“这完全不算是理由吧？”
　　这是哪门子理由啊？！
　　苏言挑眉，道：“很正常啊，你看我想当千机司司主吗？”
　　这个理由换个人说像是胡扯，但是苏言说却十分有说服力。
　　“但话说回来。”苏言的表情严肃了些许，“如果真的到那一步的话，我会让千机司隐世一段时间。”
　　“顾鑫海对千机司的兴趣，或者说是欲望，不比先人弱，他不是皇帝时还妄图渗入千机司，若是当上了皇帝……千机司倘若那时还行走于世，恐怕你就不能安心写话本了。”苏言叹口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陈长生道：“明白，准备放假。”
　　苏言微笑道：“滚。”
　　二人潜入密道，并不算安稳地进入醉月楼的后厨处。
　　所谓并不安稳，指的是某一段路上会听到炮弹落在地上炸开的声音，陈长生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苏言也没好到哪去，他走出后厨，迎面看见厨子正在关门窗。
　　在千机司，大家都是专业的，即使你是一个厨子。
　　厨子马上关好门窗，快速道：“东街消息，有大约五十人的死士往顾衫府邸去了。”
　　苏言接过陈长生的剑，道：“东宫有动静吗？”
　　“没有飞鸟来报，但也不排除被流弹炸碎的情况。”
　　“阿琅呢？”
　　“同姒阁主一起去皇宫了，具体干什么不清楚。”
　　苏言点头，道：“我知道了，闭好门窗，除千机司以外人员一律赶出，不许外人进入，把这句也告诉聆袖阁的人，就说是司主下的令。”
　　厨子马上去办事了。
　　陈长生问苏言：“那，现在我去找顾衫？”
　　“不用，我去，你去皇宫找姒婕姐和阿琅，之后我见到顾衫之后会同他去皇宫的，到时候再回合。”苏言拎着剑道，“我先走一步，你注意安全和周围。”说罢便踩着墙壁飞了出去。
　　看得出来，默之的确很急。陈长生暗自想到，连剑都来不及找，把自己的顺跑了。
　　不过自己没剑问题不大，反正他不是主修剑术。陈长生这样想着，便往皇宫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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