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水

　　越溪在具区湖的东边，与江村所在的湖南岸平原不同，这一带青山颇多，尤其有一横山山脉绵延东北向。

　　横山距离吴县并不远，支脉上有一座香火很旺的五通神庙。五通神庙虽是淫祀，在江南闽越一带却信众众多。虽然朝廷曾下令推行“五通神庙悉行毁”的禁令，可到底还是有留存下来的神庙隐秘在山野乡林。

　　左右也是无差一身轻，直走到月上中天，雪和封慕尘才到了横山山脚下。

　　二人正准备趁着夜色往山上走，突然就听见一侧的山林中有树叶簌簌的声音，封慕尘忙抬起一手将雪挡在身后。

　　过了一会儿，从林中走出了几个人影。雪定睛一看，带头这位紫衣飘飘颇为招摇的道士，不就是叶青玄吗？！

　　果然，在他身后又走出了落星和北落二人。

　　雪忙扒开封慕尘的胳膊，道：“认识，认识。是浮岛那些修士。”

　　倒是专心走路的叶青玄他们被一身黑袍的封慕尘吓了一跳，落星“啊！”地一声，又被北落飞快地捂住了嘴。

　　“青玄真人，你们怎么在此？”

　　“雪魂官？”

　　叶青玄握着佩剑从树荫下走出来，又看了看面上冰霜站在雪身旁的封慕尘，行了一礼道：“原来是你们二位。”

　　落星听了叶青玄的话，蹬蹬蹬跑上前来：“仙君！你怎么也在？”

　　“落星。数月未见，长高了呀？”

　　叶青玄脚下一顿，他身后的北落越过他也走上前来，小声叫了声：“仙君。”

　　雪笑道：“北落也在？北落也长高了。”

　　叶青玄磨磨蹭蹭最后还是走了上来，只不过站得有点远。

　　见到故人，雪自然是高兴的。他忙对封慕尘道：“上次见面太匆忙，封阴使你可能已经忘了。这位是青城剑派的青玄真人，这两位是他的弟子，落星和北落。”

　　几人寒暄了两下也算是互相认识了，叶青玄这才说起几人上山的目的。

　　原来这五通神庙香火鼎盛，自百年前就已经存在。每年的八月十八，来自各地的信众都会爬到山顶的神庙中，虔诚地焚香跪拜，或求子求福，或求医求寿。而其中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求财，当地人称之为“借阴债”。

　　何为“借阴债”？借债的人到庙中后，依次供上香烛钱粮、斋献供品，然后叩头默祈。再由五通神托了身的巫祝巫婆将需要交换的东西告知借债的人，借债的人若是同意，便取了庙中的元宝回家。待愿成后，再于每年的八月十八回到庙中还债。自己死后，子子孙孙也得接着还，至死方清。

　　虽说这阴债借了之后再难还清，可到底还是金银财宝的诱惑更大。而且来此求财的不单单是普通信众，更有高官巨贾，因此这五通神庙便一直留存了下来。

　　本身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旁人管不着。并且这数百年来，五通神收的债多是三牲供品、纸钱元宝和稻米香油，最多也就是牲畜的血。

　　可近几个月来，那五通神却突然开出条件，说今年的阴债要以活人鲜血来还。

　　叶青玄本打算在万宗门过完年就回蜀中去，可巳见辰逃离梵香村后，村民们都受了惊，不敢回村去住。万宗门只好派人去安抚他们，叶青玄就主动揽了这事。再加上后来地界突发变故关荟被封，他担心夏姑的情况，想等开了荟再进去看看。于是这回蜀的事就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

　　直到前日，突然有外乡的信众来到浔溪，对外宣扬越溪的五通神庙，说求财如何如何灵验。叶青玄打听之下才知道，那五通神竟要人血作供，气得他当下就带着徒弟们奔越溪来了。

　　走了两日，好不容易到了横山，叶青玄本想趁着夜色摸进庙里查探一下。却不想五通神庙守卫森严，三人偷溜了好几次都被人发现了，结果不但没进去，反而惹得庙内外戒备更严了。三人只好下了山，打算在山林中寻个地方呆一宿，正好碰上了雪和封慕尘。

　　“巧了不是嘛。”叶青玄兴致勃勃地盯着雪和封慕尘，“二位跟我们一起吧？夜间也好有个照应。”

　　封慕尘本不想同行，这天下有哪个地方是他进不去的？可见雪已经应了下来，便也没再说什么。

　　几人找了一块干净平坦的地方，落星和北落到林子里捡了点树枝生起了火，又搬了几块大石当做凳子，一人一块围着篝火坐着。

　　五人面面相觑干坐了一会儿，雪跟叶青玄聊起年前他离开万宗门后发生的事。

　　听到雪竟被巳见辰重伤失了天魂，叶青玄忍不住内疚道：“都怪我，都怪我。若我那日跟你一起去了，兴许就不至如此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况且如今我的天魂已经回来了，左右也无碍了。”雪又问道，“听我二哥说，那些妇孺体内的魔障也都已经祛除了？”

　　“是。只是……”

　　叶青玄犹豫了一瞬，也不知这件事要不要紧。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他道：“同我们一起去过梵香村的李艾那日之后突然就失踪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失踪了？！”雪顿时想了起来，巳见辰曾说去过梵香村的人除了刘大，他给其他人也下了魔障！这个人难道就是李艾？！

　　“他难道也中了魔障？”雪问道。

　　“魔障？没有。”叶青玄道，“云魂官来的时候给万宗门的人都查看过，确保没有才走的。”

　　二哥看过？那应该无虞。

　　听着雪和叶青玄在一旁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封慕尘出神地盯着火光看了片刻，突然就起身往林子深处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就拎了两只开了膛破了肚的野鸡走过来。

　　封慕尘沉默地收拾完，就把野鸡架到火上去烤。没一会儿，诱人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落星和北落眼巴巴地看着封慕尘拿起焦黄的烤鸡，撕下来一小片放到雪的面前，见雪摇了摇头，又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鸡烤得外焦里嫩，脆皮滋滋地冒着油，落星紧紧盯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眼见着一只烤鸡快被吃完了，另一只再烤下去就要焦了。落星犹豫来犹豫去，张了几次嘴还是没敢跟这位阴使大人讨要。

　　“咕……”地一声传来，雪顿时噗地笑出了声。

　　“想吃自己去抓！”叶青玄板着脸骂道，“瞧你这出息。”

　　见落星讪讪地站起身，雪忙拿起架着的那只鸡递给他，笑道：“算了算了，左右慕尘也吃不完，你俩拿去吃吧。”

　　听到这称呼，封慕尘手一顿，嘴角不禁扬了起来。

　　落星和北落美滋滋地分了烤鸡，一人一边坐在雪和封慕尘身边吃了起来。

　　叶青玄对封慕尘道：“当初我们能在浮岛脱身，还是得多亏了封阴使。也不知后来关荟内那些人怎么样了？”

　　封慕尘看了他一眼，只道：“浮岛的人都没事。”

　　当初陆云突然发难，九殿急召在关荟的阴使回去，封慕尘只得将浮岛的人都迁到淡漠楼中安顿。后来陆云成了平等王，他雷厉风行地将关荟内的人傀和魔全部打入了无间地狱，如今的关荟早就名存实亡，仅仅只剩浮岛那些人了。

　　雪张了张嘴，还是没将可能撤荟的消息告诉叶青玄。

　　知道夏姑没事，叶青玄舒了口气，他对专心啃着鸡腿的徒弟们说：“吃完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这山上的还不定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叶青玄又对雪道：“听说八月十八那日各地的信众就要来还愿了，提前把这尊大神给挑了，我们也好安心回蜀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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