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录

作者:莫闲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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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审


      公良木偶义正辞严,对上剑宝半点不怵。
      它冷道:“小小假面焉能欺过众目。你,就是那屠灭彭氏的凶徒,今日要在此公审,定你暴虐滥杀之罪,叫你一尝罐彘之刑。”
      剑宝笑:“呵。”

      木偶浑身一僵,栽下台面,头断两截,四肢均裂,模样凄惨。
      剑宝周围霍然清空,除了白岩,旁人齐齐避退三尺有余。

      剑宝垂眼打量人偶残碎,挑了挑眉。
      他可还什么都没做呢。

      “小小木偶而已,居然也下此毒手。”
      台后有一人现身,绿衣兽纹。
      公良老者长捋银须,向剑宝道:“别来无恙。”
      剑宝:“我是无恙,但你……被我切成八块,该早死了才对。”
      公良老者拱手向天,“幸有贵人相助。”
      剑宝:“是谁?”
      公良老者:“你知道又如何?”
      剑宝:“当然先杀他一次,免得他再助你一回。”
      公良老者面有怒容,又强忍下来,斥道:“程子封,你杀性不改,虽为天主继任,并不适格。八大世家八桩血案,今日就一块算吧。”
      剑宝哈哈大笑,“公良老头,不是我小瞧你,你的那杆秤判得了别人,判不了我。”
      公良老者:“那就一试。”
      话罢,他抛一物入空。

      剑宝眯眼一认,那物件是公良的衡秤不假,但……
      秤杆半天不见落势,直接飞入夜幕。
      原本清朗的夜色,起了浓云。
      灰灰白白的云中,有野兽低啸。
      剑宝:“化魇了啊。”

      倚仗大魇之势,公良老头说话都硬三分:“这回判的了你了吧。”
      白岩探头瞧剑宝,被剑宝伸臂一拦,往后护了护。
      “可惜,”剑宝笑道:“还是判不了。”

      公良老头皱眉,秤杆亮闪,与外部连接已成,不消片刻,衡魇便可以全盛之姿踏入虚境,对付一缕没有气运加持的残识,岂非手到擒来?
      但他再看剑宝,神态轻松不似作伪,在打什么鬼主意?

      剑宝:“我猜你定在想,我在打什么鬼主意。”
      公良:“……”
      “多虑了。”剑宝:“主意没有,倒是方才说的开心,一直未来得及提醒你。衡魇定罪,总要对人。在下名剑宝,乃是这呆头呆脑混小子的一把配剑。你要审世家血案,与我何干?”
      “胡扯!你明明是……”公良老头手奇快,抢先一步将自个嘴巴捂得严严实实,刹住了声。
      剑宝:“我是谁?”
      公良老头:“你……”
      剑宝笑:“你敢诵吾名?”
      公良老头:“……”

      剑宝:“正如你所说,此地为虚境,梦魇为主,命轨气运都归她调配,难道你还怕同外头一般,唤我一句,我便能改命夺运吗?”
      公良老头浑身一颤,似想起过往莫大灾难。

      “若你还不言声,”剑宝指指天顶,那处渐渐裂开一条大缝,漏出些零碎鬼影,“它可就判不了我了。”
      公良老头权衡利弊,即便衡魇不能将他定死,他身陷虚境,局势仍我方大优,该以稳妥为先。当下决定咬死牙关,不冒风险。
      “唉。”剑宝叹道:“怂货。”
      公良老头吞下这句嘲讽。

      剑宝:“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有些好奇。”
      公良老头:“好奇什么?”
      剑宝手扣面具两端,“好奇能不能。”

      他摘下面具。
      围观众人传出几声惊呼。
      “是他!是他!”
      “程子封。”
      此名一出口,虚境大震,接惊雷数响。
      气运倾覆,狂风俶尔乱卷,扑得花灯尽灭。
      四下空无,唯天顶一月冉冉升起。
      剑宝道:“看来,能。”

      戏台已塌,公良老者被埋于废墟,露出一头半臂,弱弱不敢言声。
      其他人早四散惊逃。
      除了一个。
      方才地动,白岩将剑宝的胳膊当杖子,死死抱着不撒手。
      待地动歇了,他仍搂着不放。
      剑宝:“松手松手。”
      白岩不仅不松,还扒着往前,意思再明白不过,“说好让我看脸的。”
      “……”剑宝无奈:“看看看。”

      白岩如愿以偿,瞧上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他双目睁的圆溜溜,比起平常更呆几分。
      剑宝弹他额头,“别发傻。”
      白岩“唉呀”回神,红晕漫上脖子,再上脸,他整个人像是熟透了,以手扇风,“怎么我忽然好热好热?”
      剑宝笑道:“傻蛋。”

      就这会功夫,天顶撕开大口,衡魇从外挣扎探入。
      它化身獬豸,首生独角,眼大如轮,鼻喷出阵阵白雾,威武雄躯,四踏金蹄,真如神兽降世。
      衡魇头颅一沉,独角直指程子封。

      程子封手指一勾,白岩腰上锦袋自动开口,吐出一把剑。
      他握住剑柄,手过剑身一抹,神光注入,晶亮闪闪。
      他向白岩道:“待在此处勿动,可不可?”
      白岩点头。
      程子封:“还需奖励吗?”
      白岩红着脸摇头。

      程子封手画个圈,虚空亮起一道银边,落地变巨,潜在白岩脚下。
      白岩蹲下身,好奇地摸摸,大片银色碎晶似浮又沉,中间明明有空隙,手指却越不过丝毫。

      这大概妥了。程子封走出两步,又调转回来。
      他伸出拇指食指,在空中捏住方锁似的一扣……
      “咔嚓”。
      白岩:“?”
      程子封:“再上个锁。”
      白岩:“哦哦。”

      程子封捏白岩脸皮一把,轻身一跃,上到屋顶,再一跃,就到了半空衡魇正前。

      白岩就地坐下,两眼跟着程子封身影,望的后脖酸了,低下头揉了揉。
      “喂!喂!”公良老头这时才敢出声,他徒劳地挣了挣,“小子过来,把这石板推开。”
      白岩听是听见了,转头瞧瞧,半个字不吭,又转了回去。

      公良老头气得心堵,他唯一自由的手摸摸领口,取出根半寸长的银针。
      他废力挪动,瞄准白岩后背。
      天降一物,正踩在公良老头的脑袋,他猛向前一顿……
      银针入喉。
      抽搐几许,公良老头身躯僵死,再不动弹。
      从他头上“哒哒”走下具木偶,星袍蒙面,正是那扮作彭明月的女偶。
      白岩听见动静,再回头。

      女偶摇摇摆摆,在塌陷的残骸间左顾右盼,似乎仍在花街赏灯。
      她身后,又是一男偶追来,羞怯怯道:“我,我在远处看见了你。”
      女偶回:“你并未看见我,你只看见了我的衣裳。”
      “不是,”男偶:“不是,我……”

      这番对话又来了一遍,直到男偶说出那句“莫信一根绳子,信我。”
      女偶“吭”地发出声异响,她并不回话,而是僵硬地转向白岩,问:“我该说什么?”
      白岩:“……”他细瞧偶身,手脚上有若隐若现的红线牵引,连向他身旁。

      白岩追着红线,看到了薛晓晓,亦或是彭明月。
      红线集在她手中,她席地而坐,就在白岩身侧,银圈外。

      彭明月问:“我该说什么?”
      白岩:“你本来说的什么?”
      彭明月指一动。
      女偶恢复灵活,道:“信你与信一根绳,有何区别?”
      对面男偶沉沉垂下了头。

      彭明月:“他当时听了这句话,伤心极了。”
      白岩:“你讨厌他吗?”
      “不,正相反。”彭明月:“他大多时候与旁人不同,很是可爱。”
      白岩:“那为什么呢?”
      彭明月:“可惜有些时候,他又与旁人一样,我在他眼中并非人,而是一件罐子。
      白岩:“罐子?”
      彭明月:“一件大肚窄口,还算新的罐子。”

      白岩仔细打量彭明月:“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像个罐子呀?”
      彭明月:“哪里不像?”
      白岩:“你有手有脚,眼能视物,耳能听声,口能言辞,腔内还装着一颗心,哪哪和罐子都不一样啊。”

      彭明月:“手脚可去,眼耳可塞,口可封堵,心可剔除。”
      白岩:“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彭明月:“最要紧的功用留下就好了。”
      白岩:“什么是要紧的功用?”
      彭明月:“能装。”
      白岩:“装什么?”
      彭明月:“娃娃。”
      “?”白岩:“装在哪?”
      彭明月指指肚子。

      白岩瞧彭明月肚子,眼神好奇起来了:“真的可以?”
      “当然。”
      白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我也可以吗?”
      彭明月:“……你不行。”
      白岩:“虽然看不大出来,我可是仙人。”
      彭明月:“……那也不行。”
      “……”白岩失落的撇嘴,“好吧。”

      被他这一打岔,彭明月自己都忘记说到哪里了。
      白岩道:“既然不愿意做罐子,不做不好吗?”
      彭明月不答反问:“若是你有一样东西,从未派得上用场,你对它作何感想?”
      白岩:“……”
      彭明月:“若你就是那样东西,旁人又作何感想?”
      白岩:“……唔。”
      白岩愁眉苦脸,想得十分辛苦。
      “从未派得上用场的东西,我真的有吗?”
      彭明月果断道:“有。”
      白岩:“是什么?”
      彭明月:“想瞧瞧吗?”

      ——

      程子封跃到半空,与衡魇照面。
      权魇牛眼翻转,对准眼前指长的小人。
      “程子封?”
      “不错。”
      衡魇:“他们将你说的如何如何,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哦?”程子封:“他们是谁?”
      衡魇:“当然是与你作对的人。”
      程子封谦虚道:“或许是因我此刻寄宿纸身,未展全力。”
      异兽讥道:“我名衡。”
      程子封:“所以?”
      衡魇:“两人起争,我乃裁决胜负之人,你再有力,与我何干?”
      “哦,”程子封笑,“原来如此。”

      权魇看他轻松,不爽极了。
      它喷出两道浓烟,道:“你果然有几分讨厌。算,速速了结。”
      它沉声低啸,宣告:“程子封,有罪。”

      云雾之间,幻化出无数刑罚之器,垂悬竖挂,叮咣乱响,足以断手脚,挖眼仁,热铜浇耳,烫喉去舌,齐全的叫人大开眼界。

      程子封笑道:“施以重刑,是何依据?”
      衡魇傲道:“我便是依据。”
      程子封叹:“你竟不知你从何来。”
      衡魇:“什么意思?”
      程子封再问:“裁决之权是谁赋予?”
      “?”衡魇一脸懵懂,竟是完全无知。

      程子封早料到此战轻松,只是未曾想到这种程度。
      “白痴。”程子封:“此地无人是你子民,离实向虚,真是自寻死路。”
      他上手一抹,那叮叮当当刑器如水中幻影,一触即溃。
      衡魇半身连同下颚之骨,也在这一抹之下,被擦除的干干净净。
      余下部分血肉脱落,融融混作一片,似一件鲜红嫁衣,覆向地面,又与地壤融为一体。

      程子封回来,打眼看见废墟里公良老者的尸身,嗤笑道:“一把年纪,被个小丫头耍了。”
      至于白岩,果然听话,还老老实实等在原处。
      程子封收了银圈金锁,道:“打完啦,走吧。”
      若是平常,白岩早开开心心跑过来了。
      此刻却是半天不动。

      “……”剑宝到白岩跟前,蹲下身。
      白岩两眼睁着,内里空无。
      他的神识被掳走了。

      程子封:“……”
      他起手在白岩额上画出符纹,被牵入梦。
      眼前四方成框,是新娘花轿内里。
      红蒙上了影,像暗色的血浆。
      外“嚓嚓”鑔响。

      程子封转头向右,那亦是一框,框外一片猪首人身。
      “娘亲,娘亲……”
      程子封转后。
      “嘘。”刘湘娘:“言儿,不要说。”

      程子封回头向前。
      追来的罗承匕首直捅入喉。
      他躺在地上,顶上枫叶似火,血气蔓延……

      “不对。”
      这种种均是任言过往。
      程子封:“这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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