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焰火

　　王若儿骤然吸收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只觉得脑中电闪雷鸣，被炸得噼里啪啦。

　　她手上还提着刚买回来的一袋子感冒药，看向姜南蕴时眼神都在颤。
　　“这就是你口中清清白白的亲弟弟？你就是这样趁我不在的时候伙同了他对我瞒天过海的是吗?”

　　不待她答话，王若儿怒极看向沈随：“你小小年纪怎么敢的？你爸妈是怎么教得你？让你这么放浪。”
　　“你还有没有廉耻之心？”
　　沈随表情蓦地一变，姜南蕴眉心一跳，重重打断：“妈！”

　　“说他没说你？”王若儿把矛头转向她，“我从小到大对你耳提面命，就是让你这么不自爱的？”
　　“是不是要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瞧瞧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

　　姜南蕴：“就不能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吗？你一定要把我想得这么糟糕？”
　　王若儿字字戳心：“你和他差了几岁你自己没数吗？”
　　“那我和那个陈文智又差了几岁，你还不是想把我——”姜南蕴死死咬住唇，像咬住脑中乱窜的理智，后面的话终究没能继续说出口。

　　王若儿整个愣在那里。想问她陈文智有哪里不好，人老实，会赚钱，对她们也好，明显是个能着家的。
　　也想问她这个大学生又哪里好，没钱，长得像女人，没有半点男子气概，以后妄想靠一张脸就能和你过好柴米油盐的生活吗？

　　半晌，她看着姜南蕴，手指头直指沈随，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你现在就给我把他赶出去。”
　　“我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是资助也好，包养也好，总之你们到此为止。”

　　姜南蕴看一眼沈随，见他对自己微微颔首一笑，似乎告诉她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他都接受。

　　莫名不喜欢看到他这样，姜南蕴沉了心：“妈。”她别过脸，“这里是我家。”
　　“你——”王若儿睁大眼睛，看上去极度受伤，梗着脖子说：“好。这是你家。我不管你。”
　　说着她手劲一松，塑料袋砸落在地，破开一个大洞，药品跟着散落一地。转身大踏步走去房间，重重摔上了门。

　　客厅里霎地静了。

　　姜南蕴懊恼地垂下头。仅管已经拿双手捂住了脸，眼泪仍然从她指缝渗出几滴，砸进了沙发里。

　　沈随等她缓了一会儿，然后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几步走上前。
　　他搬起她的脑袋，为她慢慢的，一点点拭去泪痕。

　　感受到纸巾轻柔的擦过自己脸颊，姜南蕴睁开了她那双水雾迷蒙的眼，却刹那跌进了他过分柔软的眼神里。
　　泪腺一顿，她紧急偏头避开了他的手。带着浓厚的鼻音，说：“我自己来。”

　　沈随于是把纸塞进她手里，转头把落了满地的瓶瓶罐罐给一一捡起来。

　　姜南蕴沉默一会儿，问：“我妈，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沈随挨个看着药品说明，说：“在你睡着的时候。”
　　姜南蕴讷讷“哦”一声。

　　顿了顿，沈随也问：“陈文智是谁？”
　　姜南蕴解释：“当初帮我们家还了欠债的人。”
　　沈随没说话了。

　　隔一会儿，姜南蕴问：“这就是你说的帮我？”
　　“......嗯。”
　　她望向窗外，仍觉得自己刚刚哭得很丢人。

　　许久，她吸吸鼻子，语调咕哝地说：“简直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沈随：“......嗯。”

　　姜南蕴垂眸：“你演技好差。连打板都没打就开场，让对手戏演员怎么接啊。”
　　沈随不反驳，低低哄着：“嗯。”

　　“......”
　　姜南蕴捏了捏耳垂，视线落向别处。

　　气氛在缓和，沈随轻声问：“那你刚刚被我吓到了吗？”
　　姜南蕴目光绕一圈，最终虚落在了地砖上，没应声。

　　她不答，沈随也像是随口一问，没再追问。

　　只是从眼前这一堆药里，找出几盒她目前能吃的。然后拆开包装按药量把药都倒进手心。
　　他又端来一些水，将药都换进她手里，说：“吃吧。”

　　姜南蕴：“......”

　　看着手里的小山堆，她惊讶：“这些都要吃？”

　　沈随默了默，说：“不是药，这些都是阿姨给你买的保健品。”
　　姜南蕴一愣。

　　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神，沈随说：“阿姨她还是很关心你的。”

　　姜南蕴回过神，淡笑一下，对此不置可否。
　　不过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罢了。

　　这样的关心，比在喉咙里卡了鱼骨头还要让人犯梗。

　　姜南蕴端过水杯，就着水，把这堆鱼骨头们给吞了下去。

　　沈随见状也没再多言。他更愿意自己在望着她时，眼里、心里、脑里就都只是在望着她。

　　忽地，他像是想到什么，眸光里渐渐含了几分灼热。

　　少年软软的，温和的，怀情的，第一次叫了她名字。
　　“姜南蕴。”
　　“啊？”

　　姜南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应，之后却是愣住了。

　　她从没见少年叫过自己的名字，此刻乍然从他的口中听到，居然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解的古怪......

　　这种古怪体现在此时此刻，她的心脏完全像是犯了病，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加速......

　　不会是保健品吃多了吧！药效这么猛的么......

　　姜南蕴右手不动声色地捂住胸口。

　　只见少年唇角弯了弯，说：“你留下我，我很开心。”

　　一瞬间，心脏像充了满格电，疯了一样开始狂跳。

　　女人的整张脸都红了。
　　......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沈随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往姜南蕴身边一靠，同她表现的稍微亲密点，王若儿就受不了了，看着他直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沈随并没因此就收敛半分。他清楚自己只是找了个蹩脚到可以的理由，企图以此，卑劣地靠近这个他喜欢到怎么也没办法放弃的人。

　　无论如何，就当是他最后的求爱，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发了狠地勾引她！

　　他于是时常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刻意又不经意地拉近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有时替她拢起滑下肩膀的外套；有时不出于任何目的，揉揉她的发顶；有时白天睡了，晚上清醒，就陪她整夜看爱情电影到自己迷迷糊糊歪睡在沙发里。

　　又一部电影播到尾声，姜南蕴在心里回味女主在感情发生变化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她跟着反复操练几遍，等觉得差不多了，就转身让沈随帮忙给给意见。
　　结果投目一看，她忍不住弯了弯眼。

　　原来睡了呀。

　　姜南蕴有些好奇，怎么会有人这样也能睡着？

　　两条大长腿和身体跟脑袋各自一个方向，以一种坐姿，但又像睡姿的状态窝在了沙发里。看上去就难受的不行。

　　她把自己身上的薄毯理了理，弯腰盖在他身上。
　　沈随轻轻皱着地眉于是舒缓了，动了动身子，终于换了一个看着稍微舒服了点儿的姿势。

　　只是没注意，两个人因此一下凑得太近，沈随的脸随之蓦然在她眼睛里放大了。

　　姜南蕴起先还有些惊慌，后来意识到人没那么容易醒，便放心下来。

　　她忍不住观察起这个睡颜过分乖顺的少年。

　　他几乎和刚来到沪城时有很大不同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就连睫毛都长长了很多，像把打开的羽扇，乌黑而浓密。

　　数了数，刚数到第十二根就乱了......

　　不知不觉，初晨的曦光渐渐穿透了纱帘。

　　姜南蕴站起身，想去拉上窗帘，结果却是脚一麻，紧接着绊到边上的拖鞋，人跟着一歪，就要摔到沈随身上。

　　姜南蕴暗自心惊，不敢直视地闭上眼睛，两只手慌乱的去摸寻支撑点。

　　然而下一秒，那个睡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双温热的大掌稳当当地托在她的手腕，撑住了她。

　　预想中的状况没有发生，感受来小臂传来不属于自己的阵阵体温，姜南蕴愕然睁开眼。
　　对上了一双明亮如辰星的黑眸。

　　四目相对，不知怎的，谁也没有挪开眼睛。

　　姜南蕴想自己大概是被这场病折磨得久了，意志力已经被病毒攻击到薄弱不堪至此。
　　在某一刻，居然觉得这场戏比她以往任何一场感情戏都要令人沉浸沦陷。

　　少年眼睑半开半合着，眼神转瞬迷离，似乎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出现在现实还是梦里。
　　他将人往下拽了拽，微微仰起头，让唇触过去......

　　彼此的呼吸在寸寸贴近中率先相撞、融合。

　　感受到鼻息间的温热，姜南蕴呼吸一滞，如梦初醒，猛地挣开了沈随的桎梏。心跳再度乱了。

　　沈随眨了眨他那双水光潋滟的眼，意识到眼前的情况，用垂在半空的手臂盖向眼睛。他哑声开口：“抱歉，有些睡懵了。”
　　姜南蕴深吸一口气，想说没事，却听他又补充：“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你......”姜南蕴顿时怔住。

　　王若儿走出房间本来是想倒杯水喝，结果入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带上房门，动静不轻。

　　姜南蕴果然顺着声音回头，视线略过沙发，母女俩就这么遥遥对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她莫名觉得又窘又迫，张口就想要解释什么。

　　可王女士却竟然在她开口之前收回了目光，径自去了厨房。

　　姜南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把心落回肚子里。可不期然间，她的心又猛然提了起来。

　　她为什么......会因此而感到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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