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纹与白面

　　大二下学期，陈思思专属练习室。
　　安子琤抱着吉他，躺在一张靠窗长桌上，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安子强？”陈思思推门而入，声音透着恼怒，“哈，安子强！总算找到你了！”

　　安子琤听到声音，麻利翻身站起来，放下怀里抱着的吉他，一个箭步，躲到戚骏身后，“哈哈，思思来啦，有什么事，额，温柔点说。”

　　陈思思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招招，“来，你过来，我好好说…”

　　“哈哈，这，看样子也不敢过来啊…”

　　吴杰气喘吁吁，总算跑到门口：“诶，累了，累死我了，子强，快跑……”

　　陈思思冷笑着回头，吴杰两眼瞪大，嘴巴微张，“不是…”

　　陈思思缓缓脱下碍事的外套，“怎么，你以为指了个相反的方向，我就不知道你和安子强是一伙的？”

　　“杰仔！你真是，思思姐是能骗的吗？不懂事。”

　　吴杰无语，瞪着把自己卖了的安子琤，“不是你说，想静静吗？”

　　“静静是谁？不认识。”

　　吴杰：“.…..”
　　陈思思：“.…..”这个傻子，憨憨。

　　吴杰看着越走越近的陈思思，讪笑着：“好思思姐，放我一马，我，我也是受安子琤的骗，真的，真！啊……嗯？”

　　陈思思碰都懒得碰他，啪一声关上练习室门。
　　“你说，你为啥要去惹大三那个秦什么的？”陈思思说着，拉过一张椅子，霸气坐下。

　　安子琤也拉过一张椅子，“看不顺眼。”

　　“呵，你看不顺眼？就要找上门，在别人练习室闹？”

　　安子琤一脸烦躁，“她嘴巴不干净，烦。”

　　陈思思凉凉扫一眼身旁连连点头的吴杰。
　　吴杰立马缩缩脖子，不敢动作。

　　全场唯一中立方戚骏从电子键盘边走出来，“那个秦同学，确实令人不舒服。”

　　陈思思扶着额头，“戚老师，你不知道，安子强这人跑到别人练习室去，把秦絮大骂一顿，搞得人家舞蹈时候状态不好，受伤了。现在她一口咬定，安子琤欺负人，受伤都是她导致的。”

　　吴杰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活该。”
　　戚骏看安子琤一眼，轻咳一声，“受伤严重吗？”

　　“不知道”，陈思思拿出手机，看了两眼，“我找人帮忙问了，还没消息。但是如果她想针对安子琤，装装样子，也足够让安子琤喝上一壶了。”

　　安子琤翻个大白眼：“不怕，这种人，走出去多说两句，都会露馅。”

　　陈思思无语，“所以，你冲上去招惹她干嘛！这种机会，留给别人懂不懂？”

　　安子琤揉揉耳朵，不听不听，唐僧念经。
　　陈思思气得捂胸口。

　　正当这时，练习室门传来轻轻敲门声。
　　吴杰走上前两步，拉开门。

　　门外站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秦絮，一个男老师，一个女学姐。
　　吴杰自动忽略拄着拐杖的秦絮，朝学姐和男老师点点头，“团副好，老师好。”

　　团副是分管校艺术团的校学生会主席团一员，一般由研一学姐学长担任。

　　“你好”，团副微微笑着。

　　陈思思走到安子琤身旁，递给她一个你懂的眼神，“找帮手来了。”

　　男老师一直紧锁着眉，团副走在他身后半步，秦絮艰难支着拐杖，走得踉跄。
　　陈思思笑着迎上前，给男老师和团副递上一杯水。
　　团副笑着接过，男老师摆摆手，一点好脸色也不给。

　　安子琤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侧，头微微低着，认错模样。
　　只有身边的戚骏看清，这孩子是在发呆呢…

　　他抿着嘴笑，走上前，递给男老师一根烟，说着小朋友的事让小朋友们自己解决，他们哥俩出去抽根烟。

　　支走了老师，陈思思一个人面对团副轻松不少。
　　她先客客气气拉过一张椅子，又看看秦絮，“哎呀，抱歉，秦学姐要坐下吗？坐着会舒服些吗？”

　　团副回头，淡淡看秦絮一眼，将椅子让给她坐，也客客气气朝陈思思道：“思思啊，别忙活了，我站着，让她坐着就好。”
　　陈思思“慌了”，“哎哎，这不行，安子琤！安子琤，拿个椅子过来！”

　　安子琤四周看了看，拎着一张椅子，走上前，放到秦絮的左边，团副站在右边……

　　二对二，真公平。
　　吴杰早在安子琤眼神示意下，带上门，站在门外守着。

　　“今天我在寝室楼下碰到秦絮，她和我说了些事，都是艺术团的人嘛，和和气气最重要，正好我想来看看声乐部情况，所以带着她过来。”

　　安子琤低头戳着手机，心里冷笑，过来干嘛？挨骂吗？

　　陈思思也不管她翘着二郎腿，嚣张到不行的坐姿，“认真”听着，点头：“是了是了，那学姐现在去看看声乐部情况吗？”

　　秦絮两眼泪汪汪，看向团副。
　　团副笑了笑：“等解决完这件事，再去吧，不急。”

　　“嗯，这样，有什么事呢？”陈思思装糊涂到底。

　　团副哽了哽，“听秦同学说，她在练舞时候，有人严重影响她…是这样吗？”
　　秦絮点点头，刚准备说话…

　　“她就是个贱人！我说什么了？”
　　空旷的练习室陷入安静。
　　安子琤笑了笑，“抱歉，不小心按错了。”

　　陈思思偏头看了她一眼，这尖利的声音，很耳熟啊，不就像这位…秦学姐嘶声裂肺时候的声音吗？
　　秦絮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

　　团副压低眉头，看看紧张得不行的秦絮，又看看稳坐另一边的安子琤，轻声道：“那这样吧，小絮，你再说一下那天发生的事。”
　　“我……就是那天，我和小明她们练舞，然后，她，她就突然走进来，走进来，说我……舞蹈被打断后，就找不到感觉，不小心受伤了。”

　　在场谁不是人精啊，一对比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安子琤虽然冲动找上门，但敢录音，就说明自己压根没说过分的话；陈思思听到秦絮那含含糊糊的说词，再联想到她的为人，立马反应过来，外界所传的，安子琤冲进秦絮练习室，把她大骂一顿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估摸着就是这位不小心练舞受伤，要拖一个人下水。
　　团副虽与秦絮关系亲近，但现在对方手里有当天录音，要真撕破脸闹得难看，谁赢谁输还未定，尤其是秦絮在情绪上头时，完全不顾及脏话好话，嘴上没把门的。

　　“这样啊”，团副点点头，“这件事闹得也不算大，思思你看，道个歉，这事也算过去了，怎么样？”
　　陈思思笑得温柔，刚准备说话…

　　“她连部长都不是，算个啥东西啊…”又是录音传来的声音。
　　安子琤略带歉意看陈思思一眼，陈思思狠狠瞪她一眼，脸色不由自主沉下。

　　难道，录音里，秦絮说的是自己？
　　呵，这不就有趣了。
　　陈思思低头喝口水，恢复以往从容淡定的模样，看着秦絮，“是啊，和和气气的，道歉就过去了。”

　　团副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絮着急了，一张脸憋得通红，求助地看向团副学姐。

　　安子琤收起手机，先开口道：“思思，学姐等很久了，等会声乐部的例会要结束了。”

　　陈思思笑着站起身，“是的呢，快十一点了，团副学姐，我带你下楼吧？”
　　这句话，成功将另一个人摘出去，秦絮此刻成了独入“狼窝”的小绵羊，任人宰割。

　　陈思思和团副离开后，安子琤拖着凳子，移到秦絮对面，按着她的肩膀坐下，“怎么急着走？不太方便吧？”
　　秦絮咬着唇，“学妹，你不要太嚣张…”

　　安子琤笑了笑，转转手里的手机，“学姐，给你面子呢，这个录音，我复制了好几份，你猜猜电脑、邮件、U盘、磁盘，甚至百度网盘，我存了几份？”

　　“你！”

　　安子琤收起脸上的笑，眼里没半点怜惜：“我上午找你，你下午练舞才摔，怎么，怪我？我找你连贱人都没骂吧？你为什么听了我那段说词，摔得这么惨？呵，你当我的警告闹着玩呢？”

　　秦絮小身板颤抖，说不出话。

　　“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再来惹我们，我不可以，陈思思更不可以，你要是敢张嘴说一句她的坏话，我敢保证，这份录音，直接送到全校人面前，知道吗？你自己说过什么，总还记得吧？好像艺术团大部分人，你都不屑来着…发你一份？”

　　清凉的半杯水，从秦絮头顶泼下，门外陈思思想阻拦已经来不及，索性温柔笑笑，彻底关紧门，“团副，我送你下楼。”

　　团副黑着一张脸，转身下楼。

　　练习室内，满地水渍被吴杰收拾干净，他抱着扫把，看着又躺在窗边长桌的安子琤，“子强，那女人说了什么，让你这么不高兴？”

　　安子琤不屑啧一声，“没什么，没呼她脸上算不错了，烦。”

　　吴杰哈哈笑，“她肯定不会找你们麻烦啦，刚刚哭着出去，拐杖都拿不稳呢。”

　　“本来就没多严重，她摔的时候，有人看到了，多问问就知道。”

　　“哇，她想干嘛，碰瓷吗？和我们又没有竞争关系。”

　　安子琤垂着眼，不说话。

　　陈思思推门进来，“和我有。”
　　吴杰愣在原地，“啥？”

　　陈思思双手抱胸，看看懒散躺着的安子琤，弯弯嘴角，“刚刚团副和我说了，五月底艺术团最隆重的三日表演汇策划人，刚刚给我了。”

　　吴杰再愚钝，也咂摸出味了：“她也想要，所以针对你？”

　　陈思思望着长桌上，翻个身，背对自己的安子琤，点点头，“这个策划人身份，能拿到很多资源，一般是留给未来艺术团团长的历练机会。”

　　“哇，那个女人好手段…要不是子强戳破她真实目的，我去，搞这一出，恶心。”

　　陈思思走到桌边，拍拍安子琤的肩膀，“谢…谢谢。”

　　安子琤动动屁股，“没事。”

　　陈思思笑着，抓着她的手臂，“子强？嗯？别生气了，委屈你了？”

　　安子琤坐起身，“真的没事。”

　　陈思思认真看她两眼，确定她的表情很正常，才点点头：“行，谢谢，晚上请你吃饭？”
　　“不用…”

　　陈思思见她又要躺下，忙拉住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

　　陈思思换个话题，“行，那你和我说说，秦絮私底下说我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冲到她练习室去？”
　　安子琤抿着嘴，不说话。

　　陈思思转头，朝一旁吴杰说了声：“我和子强说几句话，你在门外等我一下，中午一起吃饭。”
　　“好嘞！”

　　吴杰出门后，陈思思再转过头，“子强！你和我说说，我好防着点嘛！”
　　安子琤被她缠得没办法，嗫嚅着道：“你…真的是，咳，同姓….”

　　“什么？”陈思思皱眉，“你说大声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安子琤啧一声，挠挠右脸，看看门口，然后遮着嘴，“我说，你真的是同性恋吗？她们说你和大三美术系一个学姐在谈恋爱。”

　　陈思思陷入沉思，“你…以为这是假的？”

　　安子琤石化，小声问：“这是真的？？？”

　　“你真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她们说我是同性恋，你就找上门去了？”
　　安子琤张张嘴，“她们骂你。”

　　陈思思摸摸额头，“所以，你真不知道？”
　　“你…没和我说！”

　　“这需要说吗？我周围你认得的，还不明显吗？我那个部长和她女朋友，还有…为什么大一时候，有人传我们俩谈恋爱……你，你完全没感觉？”

　　安子琤脸色由青变红，由红泛黑，黑淡成青，精彩纷呈。

　　陈思思笑得意味深长，“哟嚯，我们子强，在恋爱敏感这一块，就是娃娃啊，子琤，你未免太愚钝了。”

　　安子琤扶着额头，不看她。
　　“怎么，不好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现在发现秦絮是最惨的那个哈哈哈哈哈哈……”

　　“她们当然不能骂你啊”，安子琤瞪她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气鼓鼓道，“哪个人眼睛不好使，传出你和三个男人谈恋爱的？误导，大大的误导。”

　　陈思思笑得不行，面前人委实单纯得过分，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子琤啊，你真是，对不起，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我得和我女朋友分享一下哈哈哈哈！”

　　趁着她拿手机发消息的空档，安子琤转过身，拉着她的衣角，“思思，喜欢上女孩子，是什么感觉？”
　　陈思思收起手机，“很美好的感觉啊，喜欢她各种模样，不定期想见她，生活中一些趣事想分享给她，和普通恋爱差不多。”

　　安子琤单手支着下巴，“那怎么确定是朋友之间，还是恋爱那种喜欢？”

　　“嗯……比如我对你，和对女朋友做个比较，她的话，什么模样都喜欢，但是你，倔起来，我会烦，忍不住生气；对你的话，乐队时间或者娱乐时间找你，但是女朋友的话，脑袋一放松，就想着她；生活中一些搞笑事情，我都想分享给女朋友，但是不会什么事都分享给你。所以，子琤，你对一个人的感觉，如果有对比，那很容易发现端倪。”

　　安子琤若有所思点点头。
　　陈思思又拉过一张凳子，坐到她的身边，说了几件恋爱小事，强调了一下，如何对比，如何知道自己的内心情感。

　　安子琤边听边点头，两人聊到十一点半，吴杰饿得不行，发消息问陈思思什么时候干饭，两人才停下。

　　出门前，安子琤将吉他收进包里，背到身上。
　　陈思思走在前面，拿出包里的钥匙准备锁门。

　　“思思…”
　　“嗯？”她回过头。

　　“你教我，怎么追人吧”，安子琤站在不远处朝她笑，“我好像，心里有个例外了。”

　　陈思思捏着钥匙，突然笑了，“好啊你，过来，徒弟，帮师傅锁门。”
　　安子琤小跑着上前，恭敬接过钥匙，“好的，师傅。”
　　两人对视一眼，笑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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