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偏差

　　“颜光先生今天好像精神不太好……”
　　“……”
　　既月黑线，本来想给自己这个不知人事的小徒弟兼家属一点教训兼教学，奈何有人在，不好直接点上手。
　　昨夜比平日里还要冷上两分，颜光早日起来发现昨夜胡闹不小心受了寒；大中午的也披着一件绸缎的外袍，在给七星宿的外门弟子上课。
　　初昼朝石阶上看了看，原本的三人行，变成了轮因一个人的勤学苦练，看来他师兄今天又懒惰了……
　　“要不然就等下午再来找颜光先生？我们先去找师父问问？”
　　既月眯了眯眼，奈何布条遮住了眉眼，让他做不出来威胁的表情，只好音量放低冷了两分：“哦？找哪个师父？”
　　“……我们先去找掌门师父问问。”
　　“我随意。”
　　初昼撇撇嘴，每次既月都这样，装出一副什么都好的样子，什么话都让给别人去说；初昼在心里小小地埋汰了一下，眼神若有若无地往既月身上瞥。
　　“要看便看，无需这样偷偷摸摸的。反正大家迟早都会知道。”
　　初昼诧异。既月明明被蒙着眼睛，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就算了，甚至还能发现他在偷看？
　　他也不偷瞄了，索性直接不看既月：“师父若是知道了我们的事，他会骂你吗？”
　　既月撑着伞，与他并排前行，“为何是骂我，这不应该对你有何意见吗？”
　　“这完全不一样好吧，我是他徒弟，你只是他师弟。”初昼撇撇嘴：“而且我觉得也不太会，毕竟我爸都没说你什么。”
　　“那你为何不想想，我是他师弟，你只是他师侄。”既月的声音在正午的阳光里，听起来凉快又干净：“放心好了，没人敢说你什么。”
　　也是。
　　初昼想着，往日里发生过那么多事，只有他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偏偏问既月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说。太被动的像是掉入陷阱的狐狸，只能跟着猎人布好的机关一步步走进去。
　　这种感觉像是被捏住了命门，永远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初昼忽然停下，问既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我？”
　　既月察觉到身边之人停下的脚步，随即也停下。
　　告诉初昼他不是没考虑过，但他家小孩儿是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但凡说清楚以后，他家小孩儿一定会想方设法偿还他。
　　他从明白自己罪孽深重开始，无时无刻不在尝受煎熬；他能熬着那些愧疚，但初昼是他最大的期盼，他吃过的苦不能让自家孩子再吃一遍。
　　若是到时候，初昼知道了想跑、或者被再次天罚，他便是真的走遍星河万里，也再难寻回自家小猪了。
　　“初昼。”既月无奈道：“你也知道你欠我很多，那能不能不追究以前的事。好好留在我身边，我会比师兄对颜光的好还要好上许多来对你。以后什么事我都听你的，但这件事你听我一句，行不行？”
　　初昼很少见到这么正经的既月，这样的既月，他陌生又熟悉，既月从来没这样说过话。他们刚在一起不到一天，就看到两个不一样的既月。
　　这种感觉隐秘又上头。
　　“我就是想知道……”初昼的指尖被既月捏住，他微微怔愣，继续道：“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等以后再说吧。反正在你眼睛没好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那等以后？好不好？日后我慢慢告诉你。”
　　能说，但不是现在。他现在还没把握完全把初昼抓牢在自己手里。
　　“再说吧。”初昼淡淡道：“外面日光越来越大了，还是快点去找师父吧。”
　　风忽如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型浑仪，淡淡星光萦绕在他手心。
　　“这种情况师兄可曾听说过？”既月坐在一旁，盯着某一处，声音低沉地开口：“师父现在记不得这些事；初昼说善睐情况可能不太对劲，我也去看了，较之前确实不如人意。”
　　风忽如皱眉，思考了半晌：“龙这种生物，我确实了解不多，可以等颜光回来，可以一起问问他，他涉略的要比我更全面。”
　　既月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一只手支着鬓角，另一只手伸手去拉初昼的裤腿，“过来坐会儿。别站着。”
　　“……？”初昼微微偏头，有点扭捏地别过身去，打掉既月伸过来的指尖。
　　“……颜光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呢，你这是要站着等到先生回来为止？”
　　风忽如抛了下手中的浑仪，微笑道：“你们这是、说开了？”
　　既月：“嗯。”
　　初昼：“没有。”
　　两人同时回答。
　　既月、初昼：“……”
　　风忽如把手中的羽毛放飞到空中给颜光传信，随后淡淡一笑：“说开了就好。你们蹉跎多年，如今能有个结果也是好事。”
　　初昼不好在继续别扭，往既月那边挪了两步，低着头坐在他的身旁。
　　既月失笑：“师兄见笑了，这么多年麻烦你了，帮我照顾小徒弟这么多年，也谢谢颜光，当年若不是你们，小初昼怕早已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初昼不想听自己的小时候的事，装作听不见地屏蔽四周，无聊地开始揪发尾的分叉，这些都是昨晚既月睡觉给他压的，都压毛躁了……
　　果然还是一个人睡比较爽。
　　而且既月身上也太冷了，贴着他的时候就像抱着个从冷风里搬回来的石头……
　　无聊地想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察觉到有其他人回来了。
　　是颜光先生！他连忙转头看看既月，示意他开口询问。
　　既月笑笑，说：“初昼有点事要问你。”
　　“……！”初昼吸了吸鼻子，无奈地坐正。
　　“小初昼。”颜光先生温和一笑，把外袍褪下自然而然地递给掌门，顺手接过掌门给给他的温茶：“过来寻我有什么事吗？”
　　“善睐。就是师祖样的那条龙。”初昼整理好了措辞，继续往下编：“善睐现在被我爸养着呢，师祖放在尘世里温养的那个壳子现在是我爹。上次他把那条龙也养在家里边了，我前几天回去的时候都看见善睐化形了，成了一只很小的黑色小虫子，但是我昨晚回去的时候，他又重新变回小珍珠了。想问问先生有没有在书中看见过关于此类的事情。”
　　颜光喝完茶，轻咳了一下，思绪掉入读过的书中。
　　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荒州异闻录》中曾有记载，一龙作恶多端，原生四角，被当地术士封冻于冰眼之下，此后千百年，次龙只剩两角且身形于当初皆不相同。”
　　“只看过这一则，但书中并未说清冰眼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龙到底是什么样的。善睐说到底并不是真的龙，说不定作为珍珠状态的他是他的自我保护也说不定。
　　“我的感觉不太好，总觉得不会只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初昼道：“先生有读过冰眼的传说吗？”
　　“应该……没有。”颜光想了想：“或许可以看看门派里的冰心泉？这二者皆为极寒之地，或许和冰眼有什么异曲同工之处？”
　　风忽如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开口：“善睐往日住在玉门关，师父在俗之时所居之处，难不成他曽做过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既月沉默良久，开口：“我可能知道猜到一点，但眼下需先去一趟冰心泉。”
　　风忽如向来信任他这个师弟，既月从他认识开始就觉得很可靠的一个人，认识这三百年来，唯一见过他这位师弟做过出格的事就是关于他的宝贝小徒弟。
　　只要不是关于初昼的事，既月总能处理的很好。
　　风忽如：“你且去吧，若是需要我们二人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是。”
　　既月起身，声音和煦：“谢谢师兄，也多谢颜光。师弟且去冰心泉一趟，先带着初昼走了。”
　　天堑从太微垣后的断崖往下望去是雾蒙蒙的一片，身处断崖之中却不觉为然。初昼伸手只觉雾气缭绕，指尖仿佛沾染一层露水，越靠近冰心泉就好像更冷了几分。
　　他捏出一把暖风散在既月周围。
　　既月身上本来就冷，此刻到了极寒之地，他怕既月会染上风寒。
　　既月察觉到身边的暖意，放满了步子，轻笑：“就这么怕我会冷？”
　　“嗯。”
　　“那你自己呢？”
　　“忘了……”
　　他家小徒弟看着养偏了，可是仔细想想，好像也偏差的不太多。依旧还像小时候一样犟，明明就是喜欢，嘴上还不肯承认。
　　既月伸手去牵初昼，嘴角还带着旁人察觉不出来的笑意。
　　初昼偏头看了一下既月，莫名觉得他今天的心情很好。
　　既月生来冷淡，喜怒都很难让别人看出来，虽然此时此刻他他平时相比，没有一点变化，但初昼就是莫名觉得，既月很像一致需要顺着来的猫科动物，只要顺着他的心意，他总会在不经意之间心情变得很好。
　　有点可爱。
　　初昼垂眸片刻，给自己身边也捏了一团温热的风。
　　如果现在让他们重新回到以前的关系，初昼第一个不会答应。
　　看过小心思很多的既月，就会忍不住想要知道他的更多面，如果单纯做回师徒，整日都需要面对那个冷冷的既月。
　　那种落差感太大了。
　　一旦尝到了甜头，很难再继续选择在往日里生活。
　　“想什么呢？”既月问：“这么出神？”
　　“想你。”初昼下意识回答，察觉不妥，连忙改口：“不是，猜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很好。”
　　“你若是不改口否定刚刚的回答，我的心情应该会更好。”
　　初昼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一路以来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你知道师祖的记忆是因为他的眼睛给你了，那他的眼睛现在我这里，为何我不曾记得那些事；你是不是做过什么手脚。”
　　“不是。”
　　他家小徒弟长大了，偶尔脑子还是挺灵活的，都开始学会套他话了；套话还学会了拐弯抹角的套话。
　　既月淡淡道：“我所记得这些事都是后来自己想起来的，眼睛上本身就带有禁咒，非我所为。”
　　“你骗我……”初昼落后一步，隔着云雾看既月：“你既然记得眼睛上有禁咒，当然也能记得师祖是如何布下禁咒的，再轻而易举的放在我身上，这应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况且……”
　　既月撑着伞往后偏了两寸，将初昼推到石壁上，竹伞遮住二人的身影，堵住了初昼接下来要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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