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暮雪纷纷下

　　等到云梦遥酒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昨天不是在跟白芷一起喝酒吗，怎么到了这里，环顾四周，才发现在屋子一角还做坐着一人。
　　是寒澈。只是今日的寒澈似乎有所不同，头发都披散开来，在云梦遥的印象中寒澈一向守礼，从来不会在人前这样连头发都不束的。云梦遥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将被子裹在自己身上，最后一丝睡意也没有了。再仔细打量寒澈，见他虽然头发没束，但是还好衣服还是穿戴好了的。总算松了一口气。
　　寒澈也知道云梦遥醒了，就端起桌上的瓷碗，走到床边。
　　“饿了吧，先喝点粥吧。”
　　云梦遥看到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是刚煮好的。
　　云梦遥接过粥，道了一句谢，立马一饮而尽。喝完粥正看着手里的空碗，正想放哪里，寒澈伸出一只手，示意给他。云梦遥倒也不客气，就将空碗递给他。
　　抬头间，云梦遥看见寒澈散落的发丝里面竟然还夹杂着几缕银发。云梦遥用手拈起来仔细看着，不解道：“寒澈，你居然有白头发了。”
　　寒澈抽走云梦遥手里的头发，“我都三十多岁了，有白头发岂不是很正常。”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是手中动作却像是想将头发藏好，不让人发现。
　　平日里寒澈头发都是束好的，也将这些白发藏得很好，自然没人发现。今日若不是他没束发，云梦遥也不会发现。
　　云梦遥看着寒澈的面容，想起来了，的确，十年多过去了。寒澈不像她，她将自己困在伏魔渊底十年，所以她的面容没怎么变化。可是寒澈这十年确实一天天的过来的，自然是会老会死，以前云梦遥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想想沧澜山现存的那几个人，除了寒清弦外，其他的人怕都是在一天天的老去吧，也不知道那百里小老头是不是已经满头白发了，眉间的皱纹是不是又多了几道。师父是不是也开始长白发了，以后会不会跟百里小老头一样。
　　看着云梦遥陷入沉思，寒澈语气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你是嫌弃了。”
　　云梦遥的耳力自然非凡，再小的声音她都是听得见的，只是她不明白她有什么资格嫌弃，跟她又没关系。云梦遥打量着寒澈，想到以寒澈现在的年纪，要是在普通人那里，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吧。可他现在竟然还孑然一身。她觉得是自己在耽搁人家，云梦遥小心的开口。
　　“其实，寒澈，你年纪是不小了，身边要是有什么好的女子，你可以找一个照顾自己，不要像那两位一样将自己给耽误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可以不用在我身上花心思，其实我……”
　　寒澈别开脸不去看她，只是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我明白，你不用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从来都不需要你做什么。”
　　然后，此间一时沉默，云梦遥干咳一声，很是突兀的转开话题。
　　“对了，昨晚跟我一起的那名女子？”
　　“她被人带走了，你放心，她没事。”
　　这声音怎么不对呀，好像还带了一些怒气。
　　“怎么了，她得罪你了。”
　　寒澈撇了云梦遥一眼，“没有。”
　　云梦遥不相信的看了寒澈一眼，又说道：“哦……昨晚，我好像喝醉了，不好意思呀，烦你照顾我。”
　　“对我，你何须那么客气……”
　　客气，他不一向很是守礼，也最讨厌毫无规矩的人。自己尽量做到对他以礼相待了，还在气什么呢。
　　“遥儿，你做你自己便好，无需如此这样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有什么好勉强的，我不一直是这样的吗。”
　　寒澈盯着云梦遥看，像是要将人看穿：“云梦遥……对于我，你嘴里就不能有一句实话吗？”
　　“寒澈你怎么了。”
　　半晌之后寒澈用及其平淡的语气说：“没事，你昨晚喝了很多酒，再休息一下吧。”
　　寒澈替云梦遥掖了掖被角，然后起身往外走去，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其实，我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无需有什么负担。若你觉得……”寒澈身侧的手再紧了紧，“若你觉得这个夫妻之名真的给你造成困扰，也可以……可以不必理会……”说完这话，寒澈就直接开门出去了。
　　云梦遥哪里还睡得着，她只觉得寒澈的脾气是随着年纪增长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等到云梦遥离开房间，走到客栈的院子里时，就发现了白芷早在院子中坐着等她了。
　　“来，接着……”随即白芷向她抛了个酒坛过来。
　　云梦遥刚好伸手接住。
　　“来，干了……”白芷对着她举起另一个酒坛。
　　云梦遥看了看手中的酒，想起昨晚喝醉了，今天寒澈的那个样子，就没有心情喝酒了。
　　在云梦遥毫无察觉时，白芷已经到了她身边说道：“怎么，担心你那位冷美人生气呀。”
　　“没……我只是……”只是想到现在自己的这个样子，云梦遥也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
　　白芷作出一副宽慰人的表情道：“虽然你没把自己当回事，将自己往死了作，但是呢，放心，你死不了。”
　　云梦遥挑眉问道：“你知道什么。”
　　白芷不答反问，“你想让别人知道什么？”
　　云梦遥道：“是不是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语气不是询问，是陈述事实。
　　白芷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我是神，而你现在只是一个凡人，要看清楚你还不简单。”
　　云梦遥心情有些失落，“人？我现在还算是吗？”
　　白芷道：“怎么不是，虽然，你现在有魔元在血液里面，又将自己的身体拿去炼魔。但是呢，还是成不了真正的魔。”
　　“什么意思。”
　　“你以为魔就那么好炼的吗，不过你们一个凡人之躯能做到如此应该很厉害了，很多真正的神魔都做不了，你以一个凡人之躯却做到了。难怪不得世间皆说六界中凡是最是渺小，但是毅力却最是强大。如果你有一天愿意放弃这唾手可得的魔元灵力，加之在你身上还有仙骨，仙魔两者相互消融。你呀还是有机会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人的。”
　　这番话着实有些深奥，即便是云梦遥也听的不是很明白：“我不太懂。”
　　白芷笑的不怀好意：“等到了那一天你就懂了。”
　　云梦遥望着她，觉得她是在故做深奥：“你们神仙说话都这么故弄玄虚，非要说的不清不楚吗？”
　　白芷笑了笑：“不是，我不告诉你，我倒也不怕什么道破天机，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就算现在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等到那一天，你自己会看到的。不过，有一点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会来找你喝酒的。”
　　云梦遥看了看手中的酒坛：“这点我信。”

　　到了日上西头，两人又在一家酒楼里面坐着喝酒。
　　这两名女子一进店就要了最烈的酒，还很豪爽的大口大口的喝酒。可两名女子的模样却生的极为漂亮。
　　有人看到这样的女子就起了色心。壮着酒胆上前去调笑道：“哪里来的两位美艳小娘子，要喝酒，爷来陪你们。”
　　说话的是一个长的肥头大耳的模样，身着锦衣华服的男人。男人说完，一只咸猪手就伸向云梦遥的腰肢，云梦遥一个转身就侧开了，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继续喝酒。
　　男人搂了个空，也不生气，手继续向白芷伸去。手还没有触碰到人，就已经僵在空中动不了了。
　　男人想抽回手，可怎么也抽回不去。
　　奇怪道：“奇怪，我怎么动不了了。”转身看着面前的女子。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白芷抬眼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男人随后就直接往后面倒下去。
　　跟那个男人一起来的人，看起来像是他的手下，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人捞起来。
　　男人，起来扯着嗓子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两个女的给爷全部抓回去。”
　　白芷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都是些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尊面前撒野。”
　　众人被她这凌厉的气势所压，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还愣住干嘛，上呀，谁抓住她们本爷就赏十两银子。”
　　正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看在钱的份上自然有人壮着胆子上前，可刚上前一步，众人连同刚刚那趾高气昂的男人都消失在了原地，代替出现的是凤熙。
　　只见凤熙单手搂住了白芷，青色袍子在屋子里硬是晃出了几道冷光来，然后温和的对着怀里的人说道：“没事吧。”
　　白芷撅着嘴不满道：“你怎么来了。”
　　凤熙依然一脸笑意的说道：“再不来，你不是被人拐跑了。”
　　云梦遥噗呲一声，差点将喝的酒全部吐出来，“她会被人拐跑，还不知道遇上我们，到底是谁比较倒霉呢。”
　　还没笑完，就感觉一阵寒气袭来，回头一看是寒澈正缓步而来。
　　原来他也在，不知道刚才的一幕他可看见了，云梦遥在心里琢磨着。后面干脆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问道凤熙：“你把那些人弄去哪里了？”
　　凤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对的她的问题也是视而不见。
　　白芷无奈的重复道：“问你呢，你将这些人弄去哪里了。”
　　凤熙眼神依然没有离开白芷，眼神温和的可以滴出水来，“只是送他们去附近的乱葬岗玩玩。”
　　云梦遥口里啧了一声，怎么感觉这人对她好像不是很友好，感觉自己抢了他老婆似的。仔细想想，这两天她们基本都在一起喝酒，好像还真有拐带人家妻子的意图。想到这人的那周身气质，还有那护食的样子，自己还是离他们远点，可别要跟刚刚那些人一样，自己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
　　正慌神之际，蓦的对上寒澈的一双眼睛。四目相接时，云梦遥立马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气氛在一瞬间全部凝固，半晌白芷才开口打破沉默道：“这周围有什么好玩的事，或者说有什么有趣的事，我们可以去看看。”
　　回答她的是凤熙，“我听说这城外不足三十里路有一个地方很是奇怪，说是会吃人，凡是到过那里的人都没人出来过。”
　　“你们这些人，也喜欢打听这些奇闻八卦吗？”云梦遥将“人”这个字故意咬的很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心里想到却是这些所谓的神仙怎么跟他们这些凡人一样无聊。
　　白芷很是兴奋：“那还等什么，快去看看。”
　　凤熙蹙眉：“我查看过，那里有魔气泄露。”
　　白芷毫不在意道：“那就顺便补补，走吧。”
　　云梦遥看向寒澈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她也很好奇，反正有两个神仙在，她也不怕。
　　寒澈道了一句：“嗯。”
　　于是四人很快就来到了说的那个地方。一到地方就发现此间阴气缭绕。越往里走，白芷和凤熙就感觉不对。
　　本来就是神魔两界是相互不通的，魔界的人到天界会被压制魔力，同样的神仙一到魔界的地方神力就会被压制。而力量越是强大作用就会越明显，一进去这里面，白芷很凤熙显然很是受不住的样子。
　　相反云梦遥和寒澈却不怎么有事。
　　走着走着白芷就直接化成了一只白虎的形态。云梦遥看到一个人在眼前立马化成一只白虎，觉得很是有趣。本想去摸摸这毛茸茸的白虎。还没等她靠近。
　　随即凤熙也立马变换成了一只白色的凤凰，凤凰展翅飞起，双爪直接抓住了白虎一起飞跃而上。
　　对着下面的两人说道：“这里有魔界的气息，我跟芝芝不能再这里待下去了。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就听见凤鸣一声，展翅飞走了。
　　云梦遥看着呆呆的，半天才回神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鸟凤凰。”然后对着寒澈道：“这就是神仙，也不过如此嘛，跟人也差不多，现在这个时刻好像还不如我们人呢。”
　　寒澈点头表示赞同。
　　又往里面走了一段路程，云梦遥突然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原本都是些光秃秃的地方，突然看到了池塘，池塘里面还有着大片大片开放的荷花。
　　这场景，很是熟悉，是西泽，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荷花池里还有一叶小舟，上面长满了莲蓬，以前每到了夏季，她就会划着小舟去荷花池里摘莲蓬吃，自从那次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也再也没吃到过莲子。
　　小舟上还站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对着她招手道：“妹妹，快来帮忙呀，我摘了很多你爱吃的莲蓬。”
　　耳边有人轻轻的笑道：“快去吧……遥儿。”
　　云梦遥转过头来看到的是自己的叫了十几年的爹爹。
　　那一刻，云梦遥的心跳好像都停下了，但是很快她反应了过来是幻境。
　　云梦遥闭了闭眼，让自己清醒了过来，再睁开眼，哪里还有什么荷花池，什么小舟，什么人。
　　脚边有的是一些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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