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余枞西正躺在病床上悠闲地划拉着手机，眼皮随意地一抬就瞥见了满头大汗的廖忱。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了好几秒，廖忱在心中为自己的傻逼行为缓了口气后才继续迈开了步伐。

　　余枞西看着渐近的身影吞了吞口水，他收起手机，调整了一下懒散的坐姿，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背挺得笔直，跟见着老板似的。

　　“你怎么来了？”待廖忱踩停在面前，余枞西才开了口。

　　“我...”这问题听着没什么不对劲，但要廖忱回答，他还真答不出个什么一二三来。
　　因为什么？因为担心你？因为你那十几条的消息？
　　但廖忱一个也没接受，脑袋左右转转抽了根椅子放一旁，“不是骗子，店里太忙了，没听见，静音了。”

　　“静音？”余枞西的眼珠跟着廖忱的动作飘。
　　他坐下拎起睫瞥过去，“嗯。”
　　“累吗？”余枞西看着他。
　　“还行。”廖忱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跑过来的。”
　　“跑过来？”余枞西语气惊讶。
　　廖忱嗯了声，“跑过来。”
　　余枞西轻翘了翘唇角，“你跑过来干嘛？”
　　廖忱不想回答这傻逼问题，“我有毛病。”
　　余枞西偏过头咳一声，“不工作了？”
　　“嗯。”廖忱摸出手机来，“工钱结了。”
　　“为了我不工作？”余枞西小声喃喃一句，几秒，视线随着廖忱的动作瞅去，“多少？”
　　廖忱划拉着屏幕，“一百。”
　　余枞西笑了声，“真的可以为了我少挣五十啊？”
　　廖忱莫名其妙地剜他一眼，“我少挣五十你心中舒服是吧？”
　　“没。”余枞西话里带着几分笑意，“我还你？”
　　“毛病。”
　　“陪我。”余枞西说。
　　理所当然。
　　廖忱低头划拉手机，敷衍地嗯了声。

　　“…”

　　“陪我聊聊天。”余枞西抽走了廖忱的手机。
　　他下意识抬起脑袋，目光顿在了余枞西的脸上，“啊？”廖忱夺回手机，“聊什么？你都坐这输液了精力还挺好。”
　　他息掉屏揣兜里，“聊什么？”
　　“你说。”余枞西憋三秒吐出一字。
　　廖忱脑子一片空白，“我说啥啊我？”
　　“随便，都行。”
　　廖忱哑口了，呆呆地和余枞西对视着。
　　“…”
　　“……”

　　“要不你先起个头？”好半会，廖忱问。
　　余枞西和他对看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我操！你说啊，一直盯着我干嘛？”廖忱垂下脑袋冲着地缓了几口气，双肩轻颤着，“像个智障。”

　　“…”
　　“现在有喜欢的人吗？”余枞西问。
　　突然的，直接的，杀了廖忱一个措手不及，他笑声一顿，抬头看了过去，不确定地拿手指了指自己，“我？”
　　余枞西直勾勾注视着他，语气坚定得不是半点儿，“你。”

　　廖忱看着那两只认真的眼睛紧张地吞了下口水，这种问题，他一个母胎单身还真摸不着，面向面前这个人，心跳加速是有的，紧张有，别扭有，想念有，关注也有，但对这份感情的害怕也有。

　　“没。”六秒，廖忱干巴巴一个字。
　　“真的吗？”余枞西眉梢挑了挑，“想这么久，你这语气听起来还挺勉强。”
　　有些东西，廖忱选择自动忽视，“你呢？”
　　“不清楚。”余枞西答得很利落，两秒，又补充，“好像有。”
　　廖忱愣了愣，心里突然就乱了，他慌张地挪开视线，强硬地扯起一抹笑容，“牛逼。”
　　“怎么？”
　　“不可思议。”廖忱盯着鞋尖说，“你这种鼻孔朝天的人。”
　　余枞西拍拍他脑门，“你在和谁说话？”
　　廖忱抬头看去，脸上犯着一丝懵意，“你啊。”
　　余枞西眯了眯眸，审视着他，“哦，那你看着谁呢？”
　　廖忱看他这眼神不爽，啧了声，恼火了起来，“你管我看谁？”
　　“得懂礼貌。”余枞西一字一顿地说，“说话得看着别人说。”
　　“我他妈爸妈都没了，没礼貌也没人教我。”廖忱挪开视线放去了床单上，“和你比不上。”

　　余枞西一哽，霎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

　　“我不是这意思。”好半晌，他解释。
　　“你吃晚饭没？”廖忱忽略了这破话，“饿不饿？”
　　他僵硬地点了两下脑袋，“有点儿。”
　　廖忱站起身来，正巧他也饿了，“等着。”

　　廖忱出去走了一条街，买了一碗稀粥拎着，自己买了俩大肉包子凑合，回去路上兜里响个不停。
　　他踏进诊所的门，将那碗稀粥放去了余枞西的面前，廖忱坐去椅子上，啃着包子摸出了手机，都是余枞西发来的。

　　【.】：你是不是生气了？
　　【.】：怎么不说话？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没有恶意。
　　【.】：？
　　【.】：？？人呢？
　　再朝下翻去，满屏问号。

　　廖忱息掉手机看去，“你闲得慌啊？”
　　余枞西提了提下巴，向着压大腿上的那碗粥示意一下，“手用不着，帮我。”
　　“能别这么娇气吗？”廖忱说着已揭开了稀粥盖子，他放下手中的包子，舀了一勺热粥放嘴边吹了几下又送去余枞西的面前。

　　他没张嘴，俩大眼珠就放廖忱那张没睡醒的脸上。

　　“别挑了。”廖忱又拿着勺子向他面前凑凑，“这东西烫着，下一勺你自己吹行不行？”

　　余枞西张嘴含上舀勺，眼珠还是放廖忱脸上。
　　他扯了两下勺子，“松嘴，等会这勺子咬断了你就直接捧碗干吧。”

　　余枞西乖乖地松了嘴，廖忱觉着他这一发烧脑袋多少是有点儿毛病的。

　　“没有。”余枞西喉结滚了一下，一副大少爷模样，“你继续吹，没嫌弃，看你细心。”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该啊？”廖忱草了声，又舀一勺送他嘴边，“我服了。”
　　“但你认了。”余枞西张嘴，口齿不清地说，“还认得踏踏实实。”
　　廖忱郁闷地吸了口气，余枞西眼一斜注意到廖忱放腿上啃一半的包子，“我吃一口。”
　　廖忱也看去，“挺多油，你能吃吗？”
　　“能。”余枞西张嘴啊啊了两下，“这东西吃着没味，想吐。”
　　廖忱将粥放他手上，将自己袋子里另一个没啃的包子送他面前去，“一口。”
　　“另外一个吧。”余枞西盯着被廖忱啃了一半的包子，“就一口，浪费。”
　　“这我吃了。”廖忱说。
　　余枞西掀起眼皮看他，“没事。”

　　廖忱将吃了半个的包子转一个弯，换成了没啃的一面贴去了余枞西的唇上，“快点儿。”
　　余枞西向后缩了缩脑袋，“这一口下去没肉，全是面粉，我吃中间的。”
　　“你转性了啊？”廖忱拿着包子转回去，凑他面前，余枞西一口咬了下去，腮帮子鼓得大大的，“真不嫌弃？”
　　余枞西腮帮子鼓动得起劲，满意地靠去了床头，“好吃。”
　　“一口。”廖忱收回，顺着余枞西咬的那一块啃了下去，“好好喝你的粥。”

　　余枞西目视着他，突然问，“你经常和别人喝同一瓶水吃同一碗东西吗？”
　　“嗯。”廖忱不以为意，“除了女的，没那脸蹭吃蹭喝。”
　　余枞西沉默了，廖忱扫他一眼，“怎么了？”
　　“不怕传染口臭吗？”余枞西问。
　　廖忱再咬一口，两腮跟仓鼠似的，“这东西还能传染吗？”
　　“...”“不会恶心吗？”
　　“恶心啥？”廖忱顿了顿，哽下残食，“你刚刚那一口我吃过，你恶心吗？”
　　余枞西几不可察地揪起了眉头，“这能一样吗？”
　　“这怎么不一样了？”廖忱反问得很快。
　　“你...”余枞西噎住了，好几秒，才勉强地开了口，“你没口臭。”

　　“我谢谢你。”廖忱三两下解决完一个包子去端余枞西手上的粥，“你也别把我想得太乞丐。”
　　他将稀粥送他嘴前，“这种事情除了打完篮球借水喝基本没发生过。”

　　“你打篮球为什么不带水？”余枞西吃下，真诚发问。
　　“我…”廖忱有些语无伦次，被余枞西凝视得烦躁，“我操/我他妈乐意！”
　　他点点头，“好的。”

　　廖忱紧抿着唇，又舀一勺送过去，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余枞西输了几小时的液廖忱守了几小时，再从诊所出去已凌晨两三点。

　　“要去我家吗？”刚踏出大门，余枞西来了这么一句。
　　卷着寒气的风上脸，廖忱打了个颤，扭脸看他，“然后你又睡外边，又来输一次液？”
　　“可以一起睡。”余枞西特认真地说。
　　廖忱迈出步伐拐进了那条巷子里，“算了吧。”
　　“…”

　　重新推开那扇门，灰暗阴凉的一幕幕让廖忱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他杵门口半分钟，然后重重地叹出了一口气。
　　迈开步伐，空气终于没了那股百年不变的酒味，只有专属黑夜里的凉意。

　　廖忱脱掉外套丢去沙发上，整个人也瘫去了沙发上，他仰头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望，很恍惚，很安静，很无力。

　　望了一会儿，廖忱闭上了眼，“行啊，安静了。”他轻声喃喃着，“你死得好，我哪哪都轻松了。”

　　廖忱闭上嘴，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一阵静谧后，他听着窗玻璃轻响了一下。
　　廖忱眄眼看过去，余枞西正伏对面阳台，对上目光朝着他招了招手。

　　好几秒，廖忱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他拉开门走出去，余枞西的口哨声在黑夜里响耳。

　　廖忱学着他的姿势伏去阳台边，“怎么了？”
　　“弹珠。”余枞西又丢去一颗，“还你。”
　　廖忱晚上瞎得有些离谱，弹珠砸身上了才后知后觉，“看不着。”
　　“看不着？”余枞西手上还有几颗弹珠，被他捏得烫热，“看不着晚上球场上打球？”
　　“人底下至少有灯。”廖忱说。

　　余枞西二话不说摸出手机打开了电筒，向着廖忱的方向扫过来。

　　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眸，拿手挡住光，“挪开，眼睛受不住。”
　　余枞西捏着手机偏开一点儿，“怕吗？”

　　“怕又怎么样？不怕又怎么样？”廖忱吸了口气，“这是我家，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吧？”
　　“而且我是他廖天成儿子，他也怎么不了我，我没干什么亏心事，怕什么怕？”

　　余枞在那头轻轻地嗯了声，眸子闪闪的。

　　“感觉怎么样了？”廖忱望过去，“还想吐吗？”
　　“好多了。”余枞西眨眨眼答。
　　“那...”廖忱向他扬起手，“快睡吧，明天还上学呢，晚安。”

　　余枞西没回答，目视着廖忱回了屋才收回视线，关上玻璃门，他拿着手机给廖忱发去一条消息。
　　—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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