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

作者:拔丝白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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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乡情怯


      隔壁严雪卿却完全无法专下心,他被这一墙之隔的不可描述的声音吵得想遁走,可夏凡还没回来,他也不知遁到哪里去,只得继续在房间里坚持,顺便一边心里默念“这是亲师弟,不能杀”、“杀同事要受天罚的”,一边飞快地画隔音符,替隔壁没羞没臊也不知道提前设个结界的两位遮掩一二,也防止夏凡回来脏了耳朵。

      好在言曦住在严雪卿的另一边隔壁,严雪卿这间房又够大,只要不是拆房子便传不到那边去。

      严雪卿贴完隔音符,世界终于清净下来,才后知后觉的稍微有一点点后悔。

      没准真能拆房子呢,不拆房子兴许也能拆张床,那动静估计也挺大,吵醒了师父,就不用自己亲自动手杀白羽玄了。

      罢了,自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是积点儿德。

      翌日清晨,严雪卿哈欠连天地起了个早,与旁边几乎一宿没睡却还精神万分的夏凡形成鲜明对比。

      唉,不服老不行啊,虽然鬼没什么年龄一说,可三百年的老鬼到底是和一年不到的新鬼比不了的。

      其实也不怪严雪卿,他习惯了早睡晚起,将社畜多睡一分钟赚一分钟的信条贯彻得彻彻底底。昨晚夏凡说好的很快回来,结果“很快”了一个钟头!严雪卿险些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要一把火烧了层层叠叠的隔音符把花钿揪出来问问双胞胎住哪里。幸好夏凡赶在严雪卿纵火的前一刻回来了,这才保住花钿这刚刚翻新过的欢怡阁。

      “我先去和花钿师傅他们说一声,昨天都没知会他们。你在房间等我一会儿,还是一起去?”严雪卿洗漱完,抱着夏凡好一顿耳鬓厮磨。昨夜因着今日有正事要做,还是见父母的正事,虽说只是严雪卿单方面的见父母,可到底还是有些正经严肃的意味,所以两人昨夜只是安安稳稳的睡觉,这可难为死了严雪卿,才吃着一口朝思暮想了许久许久的肉,就给端走不准随便吃了,实在是太考验人的意志。

      本就是清晨这种特殊的时间点,严雪卿又偏要俯首耳语,把夏凡半宿没睡那点疲惫感全蹭成了心猿意马。不行不行,再蹭下去今天就回不了家了。夏凡果断拉闸,将快要碰到耳垂的脑袋推走,“你去吧,我......收拾收拾东西。”

      花丘主人表面上随性而为,实则心细如发,洗漱用具一应俱全,甚至衣柜里还放着两件雕花刺绣的衣服,严雪卿曾经比试过,刚好合身。他们自来了花丘就没打开过乾坤袋,哪里需要收拾什么东西。

      严雪卿顺势在夏凡推来的手上蜻蜓点水地啄吻了一下,说:“好,那我早去早回。”

      近乡情怯严雪卿没体会过,他也没这个缘分体会,可他能理解,就像现在的夏凡,需要空间去整理自己期待又胆怯的心。

      这是他期翼的,所谓的烟火人间。

      可当严雪卿站在隔壁门口时,刚那点期翼的心情便生了双翼飞走了,三条黑线取而代之,直挺挺地立在脑门。

      严雪卿想着解执念说不准需要多长时间,今夜未必赶得回来,所以本着一片好心特意将昨日他费心画的、将花钿这间屋子严丝合缝不漏半片瓦包裹住的隔音符阵留下。可现在却成了严雪卿不知如何是好的根源。这个时间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尴尬得很,花钿这间屋子半个音也漏不出来,也不知里面人醒没醒,还是半梦半醒之间在搞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毕竟早上。严雪卿作为前一刻钟刚被夏凡一掌推开的男人,十分能感同身受。他倒也不是怕打断别人,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可能会瞎了眼。可......

      罢了,总得走出这一步,若是耽误了谁的什么好事,也怨不得他,纯属怪里面两个人没羞没臊。

      严雪卿下了好大决心,自欺欺人地低头看地,还算礼貌地敲了敲门。

      “醒了没?”

      这隔音符只隔从里往外的音,不隔从外往里的音。严雪卿叩了三叩便罢,修行之人耳聪目明,定是能听得见的。

      于是,这晨光铺就的走廊静了好半晌,等得严雪卿快要破罐子破摔,舍了这双眼,干脆把这门砸了了事,才有人推门出来。

      来人就露出了一双眼,见着门外站着的严雪卿,朝他好一通挤眉弄眼传递暗号:
      师傅不在吧。

      严雪卿拳头硬了,可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大开杀戒。

      “不在!就我一个!出来。”

      白羽玄呼出一口气,这才走出门来,衣衫齐齐整整,甚至还穿了个高领内搭,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的箱底翻出来的。严雪卿瞥一眼就知道他刚刚这好半晌等的是什么。

      “我和夏凡去办个私事儿,知会你和花钿一声,一会儿就走了。”

      “私事儿?”白羽玄眼睛亮了,以两人经年日久的眼神通话熟练度,严雪卿一眼就看出来这厮心里把私事儿想成了什么龌龊的东西。

      这一拳不打难解我心头之恨。

      “有事要办么?要不要花丘帮什么忙?”花钿出来的十分是时候,他与严雪卿身高相当,出现在白羽玄身后,十分自然又刻意地将白羽玄圈在了臂弯里。严雪卿觉得自己定是修成了目视神功,他竟也能读懂花钿眼中的意思了,这是“不准欺负我的人”的警告。

      这一拳看来是揍不下来了,无妨,攒着,回冥界一起揍,反正花钿也进不去冥界。

      “不用,就是知会你们一声,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左右不会太久,有事传音。”

      “好,需要帮忙的话不要客气。”花钿还是那般彬彬有礼,说出口的话却多了几分混账。

      “啊,对了,隔音符谢了。”

      白羽玄脸唰的红了,手指指着花钿的鼻子指了好半天,都快怼到花钿脸上了也愣是没说出一句话,只好巨大声的“哼”了一声,挣开臂弯头也不回......地回房间去了。

      严雪卿:被傻师弟气也就算了,还要被当面秀!要不是今天有正事做,我也能......我也不至于......

      厚重的实木地板愣是被踩出了“邦邦”响声,平白替人受了个过。一袭黑衣的男人顶着满头冒气的烟,气哄哄地去另一个房间敲门。

      夏凡出来时已经又一个钟头过去了。这期间他始终坐在床上,一动未动,木头人似的,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去,这没呼吸没心跳,目光无焦动也不动的白皮美男子,想必早吓得尿裤子请大仙去祟赶尸了。可夏凡着实冤枉。他并非放了一个钟头的空,反而这段时间里,脑子一刻不停一团乱麻地说不清在想些什么,有时是一段过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回忆,又时只是单纯飘过一个声音。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说着些絮絮叨叨的日常琐事,唠叨得不能更唠叨。可夏凡愣是从这杂乱无章的思绪中体会了一番难以言说的矛盾。

      这矛盾叫近乡情怯。

      离乡游子尚且断肠人在天涯,更何况阴阳两隔的寻常凡人呢。

      言曦不知已经在欢怡阁前站了多久,他不似在等人,倒像只是单纯赏景,被一株牡丹勾了魂儿似的,夏凡走到近前才留意到人。

      “徒媳,执念一解便是前尘已了,无牵无挂。有朝一日若是想投胎转世,便可直接去罢。”

      言曦这话夏凡听出了言外之意。没了尘世牵挂,他随时可以去投胎重入人间,也就是说,若有一天他不愿再在这九泉之下挨岁月了,想抛下严雪卿了,便是一碗孟婆汤下肚,纵身一跃忘川水的事。对夏凡而言是好事,但对言曦的亲徒弟严雪卿来说,未必是好的。

      “孑然一身才可倾尽一切。师傅放心。”

      言曦活了不知多少年,见过的人比夏凡吃过的米都多。前一日还山盟海誓,后一日便劳燕分飞的想必言曦见得眼睛都要起茧子了,何况从夏凡这算起来不过二十郎当岁的人嘴里说出,定是要被叹上一句大言不惭的。

      夏凡自知人心极难相通,那就不消多说,请看便罢。

      这回答倒是言曦没想到的。他短暂地从牡丹花上挪了个眼神给夏凡,不咸不淡的,看不出个喜怒哀乐,只片刻,便又挪回到了牡丹花上。

      “路上小心。”

      夏凡欠了欠身,拱手告辞。古礼他依旧做得生疏,好在言曦连余光都黏在花上,全没在意。直到夏凡到乘轿子的平台寻严雪卿去,身影被重重花海遮没,言曦才从那团艳丽的牡丹花上抬起头。他回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花丘,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当真是与自天上俯瞰时的感觉全然不同。

      浩瀚穹宇固然开阔非常,可那苍茫茫万里一片晴空看多了也难免眼酸。花丘这独树一帜的艳丽恰到好处地调和了占据了视野许久的白。言曦身前站台上是将要出行的大徒弟一对,身后欢怡阁内是躲懒偷闲的小徒弟两人,他独自站在大朵大朵开得娇艳的牡丹旁,倏然觉得,做个普通的鬼,也挺好。

      花钿虽然没出门相送,但东西倒是备得齐。严雪卿刚嘴硬说不用帮忙下一秒便后悔了,夏凡老家在北方岫玉县,距离花丘实在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用上灵力前往倒是用不了太久,可虽说两人现在都已是灵力深厚之流,这行为到底还是有点太过于浪费了。正愁着呢,谁成想刚出了欢怡阁,迎面就看见平台上一架早已等待在此的辇车,拉辇车的狐狸都是老熟人儿了。

      真不愧是能精准投师傅所好的花钿啊......严雪卿自叹不如,立刻决定回去就怂恿白羽玄早点嫁了。

      夏凡像是天生就带着吸引小动物的魔力,像花雯花蕊双胞胎,在三位鬼中就只和夏凡亲近。拉车的这几只未开智的狐狸刚还对严雪卿爱答不理,夏凡一出现,还没走进,几只狐狸便争抢着向夏凡的方向扑,若不是缰绳拽着,怕是辇车都要被掀翻。

      严雪卿:“......”差别待遇要这么明显的吗!?

      夏凡在几只狐狸争相亲近中雨露均沾了一番,挨个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们,一边笑着说“好了好了”,一边将目的地传达给它们。直到严雪卿在一旁看得快要醋了才收了手,上了辇车。

      这辇车似乎也改造过一番,估计花钿是怕言曦可能会用到,里面的装饰从大红帷幔变成了青色薄纱,脚蹬都换上了雕刻着梅兰竹菊的竹凳,全没了半点奢靡意味,好不风雅。

      窗外的光穿过青纱变得熹微起来,清风挽着薄丝的尾巴在空中打了个卷儿,不舍似的,却终是一个匆匆而过,一个回归窗棂。

      辇车内不知用了什么术法,隔音效果出奇的好,哪怕窗就这般开着,四四方方的车内也静得连声蝉鸣都闻不见。

      安静驱散了刚被几只狐狸“围剿”带来的那点欢乐,夏凡耳边又回想起言曦说的话。

      慈父之爱子,师傅能这般想不意外。那么严哥,他有没有过哪怕一瞬间这样想过呢?

      严雪卿这鬼当得越久越回旋,现下已经发展到跟着几只狐狸吃醋了。可夏凡半天也没个动静,他这醋都快消化没了,才后知后觉地觉出些不对味儿来。

      难道师傅刚说了什么?

      严雪卿顿时如临大敌,师傅此人在靠谱与不靠谱之间反复横跳了好几百年,夏凡与他接触得少,没准儿师傅又心血来潮刚刚说了啥多余的话让夏凡多想了!

      跳忘川的阴影还没除去呢,严雪卿冷汗快下了来,生怕再被师傅坑一次,再来个什么“孟婆汤一口闷”之类的,那他可万万受不了。

      严雪卿一把将夏凡面对面地拉到自己面前,一双眼睛满是担忧,说话竹筒倒豆子似的生怕慢上一分钟夏凡就会有什么他接受不了的举动发生。

      “夏凡!师傅要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可千万不能信啊!师傅这人惯爱开玩笑吓唬人,他说的话你捡着好听的听就行啦!”

      夏凡:“......”

      “我就是在想事情,没事没事。”

      “什么事情啊?不是说好了以后心里有什么事不能憋着不说的么。”严雪卿冷汗白流,乖乖地自己止住了,他抓着夏凡肩膀的手也松了下来,神情从担忧变成了委屈,看得夏凡觉得自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朝三暮四之徒。

      “呃......真没什么,就是......”夏凡斟酌着用词,可他实在不会委婉,“呃”了半晌也没从贫瘠的词汇中选出个曲线救国的词句来,“......呃......唉,就是......严哥,你当真想我把执念解了么?”

      严雪卿愣了,他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作为地府老员工,还是常出外勤的黑无常,他最是知道解了执念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不再被冥界束缚,他可以随时一碗孟婆汤下肚重开一局人生。人间丰富多彩,一年一个样,远比百年如一日的冥界新鲜太多。

      严雪卿本是赤条条一浮萍,最是懂人间烟火有多么精彩纷呈了。

      还说师傅没说什么,夏凡自来到冥界后便日日都用在修习鬼术上,他哪儿能知道执念一解了无牵挂的意味呢。

      果然,师傅是个一个不留神随时会背刺自己人的一把降鬼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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