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第一跑堂

　　来到这里的不只是陆三生，还有陆一鸣，他本来就在金银楼附近转悠，听到声音，立刻跑过来看热闹。殷白的话，他都听到了，然后，就在殷白满脸悲愤，想要说出自己的故事时，陆一鸣连忙跑过去拦住他，说：“等一下说！这里氛围不好。掌柜的，给我开个包间！”
　　片刻后，陆三生、陆一鸣和宋莲月便在包间里围着小圆桌坐定，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盘花生、一盘瓜子、一盘猪头肉，还有，应陆三生强烈要求，一盘橘子糕。
　　殷白坐在对面，望着面前一边嗑瓜子一边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俨然一副看大戏表情的三人，哭笑不得。
　　不过，殷白早就想要将这些事情说出去，这些年憋在心里，这滋味太过难受，他原本就不是吞吞吐吐之人，这下更是下定了决心，虽然气氛不太对，不过他还是决定，说吧。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其实，殷门祖上并不是武林世家，而是点心世家。数十年前，殷记的点心在好几个城镇都卖的很出名，到现在，一般点心铺子卖的百香糕依然是沿用殷老太爷的做法，但是，到了我太爷爷那一辈，殷门忽然关停了所有的点心作坊，还请来几个师父教小辈们习武，殷这这才摇身一变，变成江湖门派。以前我太小，不知其中原因，这几天闭门研究点心，这才弄明白，这些，全都是因为那些绿色的饼！”
　　就刚才那难吃的饼？
　　陆三生疑惑，这东西，有什么能力让一个大家族，从全家做点心变成全家习武？
　　殷白解释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菜饼。据我爷爷说，是是他的父亲发现了这东西，他曾经出过一次远门，路途上要穿过很多荒山野岭，不缺水源，但那里潮湿闷热，食物保存成问题，他便自己烤制了这种饼，就着水吃，果腹没问题。就在那一次，他发现，这种菜饼可以长时间保存，其他点心放两天就长绿毛，它却可以数月不坏。对于殷门来说，这东西本没有什么大用，但那次他出门，遇到了一位抚国将军，当时抚国跟倾国正酣战不休，这将军一看到菜饼，便想到了它的用法。”
　　“菜饼是上好的军粮，耐保存，有水就能吃，由于使用蔬菜汁和面，弥补了新鲜蔬菜摄入不足的缺陷，抚国军队有了它，便能在荒野中、密林中长期埋伏，等待时机，伏击我们的军队。抚国人的特点本就是爆发力较差，而耐力强悍，曾经有一支部队，在荒野中埋伏了三个月，最终等到了机会，消灭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靠的就是这菜饼。”
　　殷白说完，沉默了，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将士的亡魂。
　　其实一开始，殷氏祖先并未同意抚国将军的要求，但抚国人威逼利诱，许以金银珠宝无数，还丧尽天良，盗走了殷家家主不满周岁的小孙儿，威胁殷家，不要将这秘诀外传，要他们不断制作这种点心，供给抚国大军。
　　当时的抚国连年战乱，很不安定，为了不使这点心秘方外传，不能大肆制作，只是在自己国内秘密设置了几个据点，专门制造菜饼，而殷门，便沦为倾国境内唯一的据点，也是供货量最大的据点。
　　定期提供菜饼，换回银钱，殷门的收入并未减少，但殷家家主却知道，这种行为，是在玩火自焚。殷门中，除了尚且不懂事的孩童，其他人都是整日满面愁容，甚至以泪洗面。
　　因为如此，殷家家主才决定，关停所有点心铺子，教子孙们习武，万一东窗事发，至少有能力自保，而且，他还有个隐隐的期待，期待子孙们学艺有成，能够痛击抚国军队，为殷家挽回一点尊严。
　　没想到，殷门子孙颇有习武天赋，很快就小有名气，而且殷家后人，无论男女，都相貌出众，得以和很多大门派联姻，竟然很快在江湖上立足。到后来，抚国战败之时，抚国军队退回老家，这交易便也停止了，但殷门却已经是一个小有成就的江湖门派，并未再重操旧业。
　　然而纸里包不住火，某天，有个当地官员，无意中发现了此时，来到殷门想要以此要挟，此人太过贪得无厌，要价太高，当时的门主，也就是殷白的父亲，一狠心，便神不知鬼不觉，将那人一家全部灭门，只有两个女儿在家将的掩护下，逃过一劫。
　　那两个女儿，便是青莲和睡莲。可怜姐妹俩当时只是垂髫幼女，便永远失去了父母的荫蔽。
　　姐妹俩被穆有余收养，成了魔教中人，青莲还做过一段时间穆有余的女人，在她的驱使下，魔教将殷门灭门，不足为奇。
　　至于这姐妹俩为何反目成仇，殷白就不知道了。他那时年纪太小，只知道一些隐约的轮廓，心里有所怀疑，直到后来，凭自己摸索做出菜饼，他才得以拼凑出，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他不想着报仇，是因为自己的家族本来就做错了事，可谓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
　　在他记忆中，父亲英姿飒爽，母亲温良贤淑，他是独子，父母亲都对他疼爱有加，闯了天大的祸也不大声斥责，却没想到，对他如此好的父母，竟然狠心，灭了别人全家。
　　殷白终于把这事情全都说了出来，长出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水落石出，别人爱怎么评判，就怎么评判吧。
　　没等众人表态，门突然被猛的推开，进来的，是岳凤堂。
　　只见这货手里举着一封信函，高高兴兴的说：“我收到我师父的消息了，他说他这两天就会到达这里，他还说他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要告诉我们！”
　　陆三生心中一动，吴有浦说的大秘密，可能跟绝杀丹有关，岳凤堂这不靠谱的师父，终于有点用了。对了，说不定还能问问他忘川如何解，虽然他觉得，岳凤堂记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对他来说也差不太多，总归是天天骚扰他。
　　想到这里，他心情好了点，顺带着看殷白也顺眼点了，于是他一边吃橘子糕一边说：“小白，这事情跟你没啥关系，你家灭门之时你才几岁？你不需要背负这些东西，好好研究研究你家祖传的九冥旋花掌，还有如何做出好吃的点心才是正道。”
　　本以为这样安慰安慰，殷白会好过一点，谁知道他越安慰越糟糕，殷白竟然望着他，嘴角抽抽了一下，看起来好像是小孩子做了错事，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陆三生正自疑惑，却听见殷白说：“大哥，我曾经想杀你！”
　　陆三生：“？”
　　宋莲月先说话了：“姓殷的，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大哥这么好的人，我妹妹天天抢他点心他能忍七八天才动手揍人，你为何能对他起杀意？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若是敢对大哥动手，我第一个不答应！”
　　殷白对她的反应并无意外，仍是哭丧着脸，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说：“大概是十三年前的事吧。”
　　众人：“……”
　　根据他们俩现在的年龄推算，大概是他俩一个六岁，一个五岁时候的事情。
　　小孩子抢吃的打架？
　　不对！
　　那时候，不正是陆三生身陷魔教之时？他至今也未找回那时的记忆，所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
　　他望着殷白，一脸疑惑，抱着脑袋想了想，可是记忆深处，就如同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黑雾一般，根本看不清楚。
　　殷白继续说下去：“那时，魔教教主穆有余杀了我全家，却唯独没有杀我。他把我带回魔教的临时据点，在那里，我见到了你。大哥，你那时状态很不好，瘦的厉害，脸色也不好，神情还有些恍惚，穆有余把我带到你面前，给我一把匕首，让我杀了你。他说，杀了你，就放我一条生路。”
　　“那时，我想要活，发疯的想要活！我不能死，我们全家只剩我一人，我还要光复殷门，还要报仇。我还记得，我娘死之前，把我藏起来，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我太想活下去了。而且，你看起来不堪一击，又瘦又小的样子，比我矮大半个头，所以我……”
　　他当然没有杀死陆三生，因为穆有余要陆三生有用，具体有什么用不知道，总归是有用，所以，就在殷白的匕首就要刺进陆三生的胸膛之时，穆有余阻止了他。穆有余本想要杀了殷白，却被陆三生阻止了，殷白得救了，陆三生却被穆有余带了回去，继续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
　　殷白越说越激动，几乎要以死明志：“大哥，我要杀你，你竟然还能舍命救我！我对不起你，我当时刺伤了你，你流了好多血，我要还给你！”
　　殷白说完，掏出一把水果刀，竟然是作势要刺向自己的胸膛，可惜他的武功，在陆三生眼中就是渣渣，自残都做不到，只见陆三生随手扔出一块橘子糕，正好盖在匕首的锋芒上，阻止了殷白的动作。
　　“我都不记得了，你还瞎激动啥！”陆三生一手扶额，对这帮二货表示很无奈。
　　他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反正自己没死，也没缺胳膊少腿，既然这样，那无论发生过什么，都过去算了，懒得啰嗦。
　　陆三生本想揣几块橘子糕就走，却忽然发现，有人一把将他抱住了，那人把他压在自己胸口，一手搂住他，另一只手还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好像是要安慰他一样。
　　那人，赫然是岳凤堂。
　　这货抱着人家不放手，嘴里还不断嘟囔着：“三生乖，不怕不怕，我陪着你，你一定要坚持住，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岳凤堂说完这话，自己都呆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是这种反应，这种事情好像很是熟悉，好像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都要做这样的事情，可是，那是什么时候哪……
　　殷白的话似乎起到了某种引导作用，岳凤堂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片段：孩提时又瘦又小的陆三生，胸口上有一道挺深的，流血的伤痕，虽然未伤根本，不会要命，但看起来着实可怕，那伤痕只是被草草上了药，包扎了一下，便再无人过问。夜里他发着高烧，口中胡乱的喊着娘，半闭着眼睛不断流泪。自己那时太没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喂他喝点水，把他抱在怀里安慰。
　　还有另一个片段，依然是孩提时代，自己跌坐在地上，似乎是受了伤，面前有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可以随时挖出他的心脏，而小小的陆三生挡在他面前，张开双臂，用自己瘦弱的可怜的身躯挡住面前那把钢刀，用稚嫩的，还带着泪意的声音说：“不要动我的凤哥哥！”
　　然后，那小小的身体上，似乎有强烈的光芒闪现出来，灿烂一如山巅的朝阳。记忆就在这光辉中戛然而止，再要努力去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当时的情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前，就认识三生吗？
　　岳凤堂如遭雷击，满脸疑惑，怔了半晌，突然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他把陆三生抱着更紧，就像想要把他弄碎一样。
　　想要吻他，忽然特别想要吻他，但岳凤堂耳边，却忽然想起两个如同打雷一般震撼的声音。
　　宋莲月和殷白异口同声的吼道：“姓岳的，你抱着我家大哥做什么？还不快放开！”
　　岳凤堂：“……”
　　陆三生心说：要你们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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