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受101

　　李石的老家在H市安城，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镇。在十几年前，县镇的教学资源还没有大城市那么充足，而李石凭着自身的毅力，算是他们那块的尖子生。他从少数的指标里脱颖而出，以优秀的成绩从偏远的乡镇考到了市里的高中。

　　高中学习紧，但李石还是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每周都搭着镇上送货人的顺风车来看看父母，顺便监督妹妹的学习。若还有空闲的时间，他还会在假期帮着看店子打下手，有些街坊邻居还会把带小孩玩的任务交给他。

　　初中，高中时期的李石是人气王、孩子王，等到他上了大学后却很少回家，就算回来也只是在过年的时候待上几天，接着在夜幕时悄悄离开。
　　街坊邻居每年都会不知情地帮他牵线搭桥，李石拒绝的次数多了，邻居们便也不说什么，只是没有以前那般亲热，隔阂在一年又一年中渐渐生成，不厚，却只能模糊地猜测他们的笑容。

　　夜晚的高速带着一种热闹的美感，许多赶在晚上回家的“上班族”们似乎脱离了一天的疲惫，一辆辆车在连绵的山峰里穿梭着。
　　漆黑的夜幕点缀着鲜亮的红色、金黄的尾灯，像是一团团移动的焰火，不断分散又聚集，直到在某个地方长久地停留——因为车辆过多，最终在某个收费站开始拥挤起来。

　　李石看着长长的车流，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缓缓抬眸，有些无奈地说：“还以为这个点出来会少些车。”

　　叶泉坐在驾驶位上，空出一只手摸了摸李石的手背，蹙着眉心疼道：“你手好冰，要不要再把空调打高点？”

　　为了表达自己最大的诚意，今日叶泉算是盛装打扮了一番，更是将大包小包的礼物塞满了车后座和车尾里。因此当李石带着李妍交予的东西回到家时，就看到完全“焕然一新”的叶泉僵硬地站在全身镜前，脸上露着与装造不太协调的踌躇和紧张。

　　“小叶，不需要这么多礼物的，这太贵重了。”

　　叶泉沉默片刻，接着轻声反驳：“一件也是礼，很多也是礼，我...我想表达我的心意。”

　　李石就这么突然告诉李父李母自己又交了男朋友的事实，他们不生气才是件怪事。到时候要是迁怒李石怎么办？自己是追求者，当然得先站出来让他们接受两人的恋情。他只希望礼物能堆得高高的，高到、多到让李家人能对自己有一点点好印象。

　　叶泉和锯嘴葫芦一般，不管李石再怎么劝也死不退让，每每到这种时候李石才会再一次发觉，面前比自己小好几岁的恋人并不是事事都听自己的，有时候固执得很，容易把自己绕到一个死胡同里，缩在里面就是不出来。

　　因此，他们在车上的聊天少了许多，李石在思考还礼的事，他在心里算着费用，而叶泉则是忐忑不安。

　　自己...做错了？

　　终于趁着过收费站的时间缓和气氛，叶泉心里酸酸的，责怪自己才问李石冷不冷，又为什么总惹对方不高兴。他心里一动，拉着李石亲了亲对方的手背，嗫嚅着：“我下次不送这么多了，你别生气。”

　　叶泉的动作很快，李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手背酥酥麻麻，柔软干燥的嘴唇轻轻蹭着，带着郑重而亲昵的乖巧。周围的车灯照亮了叶泉的脸，那双凤眼此刻湿漉漉的，仔细看却没有泪水，只含着浅浅的歉意。

　　“我没有生气。”李石揉揉他的耳朵，“只是对他们来说可能消息来得太快，这些礼物也许会让他们觉得不好收。”在以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贵重的、赔罪的礼物伤害了李家人的自尊心，责备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喜悦也不是，最终都被他们吞到肚子里，在许久后才说出当时的感受。

　　而那个时候他们几乎已经有了刻板印象，最后直接跑到老家，宁愿窝在乡镇配着粗茶淡饭也不在大城市享受珍馐佳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到时候我会和叔叔阿姨解释的。”听完李石的解释，叶泉压抑的心情多雨转晴，依依不舍地在开始流动的车道里重新踩下油门。

　　自己为什么会不改变想法？自确认关系后他又在担忧什么？叶泉死死握住方向盘，回想着前几日收到的信息，眼神微微黯着。李石对自己的信任度还不够，这一次把自己带到他的父母面前既是一次决定也是一种说服，而自己若不坦诚相告，将会失去他所有的信任，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是一次机会，无论是对李石还是自己。

　　*

　　他们在晚上九点左右到达了安城，在城市本该出来逛街的时间点，在这时的乡镇已然属于休息与静谧。
　　叶泉在狭窄的路上谨慎行驶着，周边很少有路灯，而树林又黑压压的，前方是难以猜测的环境，而已然通过的黑暗又仿佛能吞噬自己的后背。

　　他无端想着如若是晚上一个人行走在路上，该是恐惧无比吧。

　　“我记得你说以前也住在这，是哪边呢？”

　　李石刚醒不久，他的嗓音低低传来，透着一股困倦和松弛，叶泉愣了一瞬，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不经意下的试探，便很认真地回答道：“在安南街那边，和叔叔一起住。”

　　安南街，曾经因为工厂的迁移，那里曾是最脏最乱的地方，而在那边居住的大多是打工的工人，当时的工厂难以提供太好的住宿生活，而工人们起早摸黑的作息时间和糟糕的环境质量让许多人退避三舍。
　　在十几年前，还发生过多次工人与厂家的争执，见血的事件也不是没有。李石抿了抿唇，很难想象叶泉会住在那里，毕竟，按照他了解的信息，他再苦也不该会被安置在安南街。

　　他隐秘的心思被戳破，李石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只好嗯了一声，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也许这对于叶泉来说这不是什么好回忆，再问下去也只是徒增叶泉的痛苦。
　　有那么一刻，李石想要停止自己的所有疑问和猜测，他知道的越多，就感觉叶泉身上的迷雾越多，而对方的身世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复杂。李石总是游走在失去与迷茫的绳索上，他再一次，悄悄缩回了探出壳的触角。

　　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李石的回话，叶泉眨了眨眼睛，将车开到边上并熄火，在李石疑惑的目光中从驾驶位跨到他的身上。

　　叶泉很少这么大胆，他似乎被打开了一个口子，从准备礼物、装扮自身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对劲，李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他圈住叶泉柔韧的腰，被对方直接堵住嘴。

　　比自己小的青年故作成熟打扮，李石甚至能闻到他发间的摩丝香味。唇瓣一点点被舔舐着，呼吸在纠缠中被夺走。因为开着暖空调的缘故，再加上身上还压着一个人，李石难免觉得有些闷，他顺着叶泉的背脊往上摸，捏住他的后颈，示意他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这个吻不算激烈，但李石还是调整了许久才恢复一开始的呼吸频率。叶泉依旧坐在李石的大腿上，脑袋深埋在他的肩窝，像一块黏糊糊的麦芽糖。只是这一路来的沉默、厚重的气氛也在此刻终于划开一道缝隙，灌进了舒缓的凉风。

　　“李石，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

　　原来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了，叶泉有些失落，他庆幸着自己把握了机会接近李石，不然十年、二十年后，他是不是也还只是个“叶秘书”的身份，停留在工作伙伴的角色里？

　　“很早？我们以前有见过吗？”脖子边毛茸茸的，安南街...他有去过这个地方？李石回忆自己的少年时代，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才在久远的回忆里找到了一点“线索”。
　　在他高中的时候，他曾为了帮助远房亲戚送货去过好几次安南街，算着年纪的话...当时叶泉应该还在上初中吧，可是自己并不记得有叫这个名字的少年。

　　“在安南街的小巷里，你救了我。”

　　那一刹那，青年漂亮的凤眼和一双黑乌乌、闪烁泪花的眼睛重叠。好像，似乎...有这么回事？他是在安南街救的叶泉吗，明明是高中的事，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了？很奇怪，明明高中时期其他的小事还记得，自己的记忆力不至于倒退到这种程度。

　　“我不记得了。”

　　叶泉把自己的脑袋移到另一边肩窝，伸出右手与李石十指交叉，有些羞涩、怀念地继续表白：“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不是这几个月才计划的。”

　　“...我知道的。”

　　“如果...如果不是家里人把我接回去，我会一直跟着你，然后让你等等我，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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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石亲了亲叶泉的脸颊，温和地笑着：“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这次的笑容抵达到了眼瞳的深处，恋人的甜言蜜语让他忽视了刚才的无措与疑问。

　　*

　　等到两人到家时已经九点半了，叶泉将车子小心翼翼地停在不大宽敞的水泥地上。先和李石将车后座的礼物全部拿出来，像两棵小圣诞树一般挪步到那焦糖色的木门前。

　　“嘎吱——”开门的是李母，她看着大晚上站在寒风里的两人，视线在叶泉身上一扫而过，接着便热切地招呼他们进来。李父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不让自己省心的大儿子，冷冷哼了一声，和妻子一起聊了好一会儿，问完李石和李妍的生活情况，这才犹豫着，拧着眉毛看向一边被冷落许久的叶泉。

　　和他身后那一大堆价值不菲的礼物上。

　　“爸，妈，这是我的男朋友叶泉，你们称呼他小叶就好。”李石牵住叶泉冰凉的手，笑眯眯地向父母介绍着，他直视着父母的表情，和他们使了个眼色，尤其是当着李父的面。

　　“啊...好的，小叶这么晚还跟着来，石头也真是的，都不问问别人的意愿。”表面上是在心疼叶泉，但叶泉还是听出了一丝责怪和不满，以及对自己的淡淡间隙。

　　“我是自愿来的，想和大石一起拜访一下叔叔阿姨。”

　　“来就来了，不需要带这么多东西的，多不好意思啊。”

　　叶泉乖巧地笑着，“这里面也包含着我叔伯的心意，过几天他也会亲自过来拜访的，他让我一定要准备这些，还请叔叔阿姨一定要收下。”

　　李父李母沉默了，他们同时看向一边同样云里雾里的李石，收到了对面迷茫的眼神。

　　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就发展到双方家长见面的程度了？

　　自家傻儿子别是被套路了还在帮别人数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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