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

　　书房里的丁逸已经好几天没阖眼了。
　　实际上，自打莫名其妙地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天一丢了之後，丁逸就几乎没再睡过。丁逸一直不敢回想自己发现天一消失那一刻的心情，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天一上。三年前，天一离开丁府，丁逸损兵折将，却彻底失去了天一的消息。於是，丁逸知道，自己的力量还远远不够。所以，那一刻，丁逸从内心深处涌起了对权力的渴望。他相信，当江湖中没有什麽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下的时候，天一的行踪，自然也就会显露在自己的眼前。可是，三年後，天一居然再一次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而且还是不知不觉地消失，丁逸有点傻眼了，他很清楚，三年来自己的力量有了多大的发展，可是在面对天一消失这件事的时候，他却仍然和三年前一样无助。
　　辛苦搜寻了好几天，终於发现了一点线索，结果又扑空了。那一刻，丁逸发现自己是恨著天一的。为什麽？为什麽一定要逃离呢？
　　虽然恨著，丁逸却没有放弃搜索。就在差不多有眉目的时候，丁逸却意外地收到了天一已经到了丁家庄的消息。
　　如晴空霹雳一般，丁逸几乎要被从内心涌起的慌乱淹没。
　　天一知道了！他，知道了……

　　丁逸复杂地看著书房门口的天一，久久不能言语。
　　天一却在看到丁逸的那一刻，真正地平静了下来，没有怨恨，没有不甘……
　　终於，扫了一眼莫篱，丁逸对著天一开口：“我们，单独谈。”
　　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莫篱，天一露出一个让莫篱安心的笑容，然後看向丁逸，声音坚定地开口，“不。他在，我就在。”
　　惊雷一般的五个字，就这样砸在丁逸头上。
　　晕眩过後，丁逸僵硬地点点头。
　　“好！”

　　和莫篱在椅子上坐下来，天一却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呆呆地看了丁逸半天，终於冒出来一句，“另外一个、你，让我也看看吧！”
　　听的天一的话，丁逸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天一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确定天一是真得想见见那个人，丁逸神色复杂地打开书房的门，让下人去找人来。
　　等人的空隙，丁逸似乎想说些什麽，可是，他找不到天一的眼神。天一却低著头不知道在想什麽，任由自己的手被旁边的莫篱紧紧握著。
　　看著这一幕，丁逸觉得自己内心有一把火越烧越旺，一个愤怒的声音不停地叫著，“为什麽？为什麽？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
　　就在丁逸几乎要被那股火焰吞噬的时候，另一个丁逸到了书房门口，拉回了丁逸的理智。
　　天一看著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丁逸，视线不停地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神色却是很平静。
　　终於，天一开口，却是对那个假丁逸说话。
　　“我二十岁的那个生日，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吧？”虽然是在询问，可是，说出来的话，几乎已经是肯定了。
　　两个丁逸同时露出了惊讶的眼神，如出一辙的样子，真得只要一个晃眼，就会让人无法辨别楚真假了。
　　“你什麽时候知道的？”开口的是真丁逸，他没有想到，天一居然已经知道了，他什麽时候知道到呢？
　　眼神无波的天一看了看丁逸，然後把视线飘到窗外，看著院子里一点一点努力泛出绿意的枝芽，天一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果然是春天来了呢！不管冬天再怎麽严寒、凄冷，只要熬过来了，就又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开始！
　　从那股欣然的感动中抽离出来，天一好像才想起丁逸的问话似的，轻轻开口。
　　“我知道的不太久。当我知道确实是有两个丁逸後，我就把那几年的事情，全部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原来很多被我刻意忽略的疑点，也就一个一个全冒出来了。”
　　感觉莫篱的手劲儿加大，天一在莫篱的手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用担心。
　　看看仍然站著的两个丁逸，天一挥挥空闲的那只手，让两个人都坐下来，就这麽像木桩似的杵在眼前，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那个晚上在我身边的是你，”天一用手指指那个假的，然後又转向真的。“而第二天我看到的那个真在发脾气的，是你吧！”
　　丁逸──呃，当然是真的那个──点点头，慢慢地说：“你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吗？”
　　丁逸走到窗前，转身看著外面，似乎不想让屋里的人看到他的表情，可是他的声音，却控制不了地透露著愤怒、无奈，还有，伤心……
　　“我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虽然晚了一天，可是我还是记得你的生辰的。我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我知道因为我的晚归，你一定生气了。可是，当我进入你的房间，你知道我看到什麽了吗？”
　　丁逸地手慕地抓在窗棂上，隐约地传来一声“哢嚓”的声音。
　　“你居然和另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就连在睡梦中，你的嘴角还露出一丝笑容。”丁逸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天一，又一次转头向外。
　　“看到那个笑容，我好像立刻就什麽都不知道了。让我清醒过来的，是你叫我的声音。那一刻，我简直慌乱到不能自已！我很生气，可是我更害怕让你知道那个人的存在！当我发现那个人已经被我扔出去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我知道绝对不能让你知道那个人的存在，可是，我又实在不能立刻就面对你，所以，我只能离开……”
　　天一似乎也想到了当时的画面，“我当时真的是很奇怪！恍惚中记得你好像终於还是赶了回来，不管是真得，还是我在做梦，那一刻我的高兴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我已经有很久不曾见到你了，更别提好好说话了。在我以为我终於要空等的时候，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救赎！”
　　缓了口气，天一才接著说，“当我在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中醒来，和剧烈得头疼同时浮现的问题就是，前一天晚上我是不是在做梦？你是不是真得出现了？可是当我发现我身边没有人的时候，我也只能叹息了，原来真的是在做梦……”
　　丁逸一直没有回过头来，可是天一说到这里的时候，丁逸的背影明显缩小了好几分。
　　“所以，当我看到你在屋里的时候，我简直像要晕过去了似的！可是，骤然离开的你，和一地的混乱，让我还来不及高兴又如坠梦里。我不知道为什麽只是睡了一觉，你就会有这麽大的变化，就感觉想换了一个人似的。” 嘴角浮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天一小声呢喃，“谁知道，原来是真得换了人了啊……”
　　莫篱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另一只手也环上了天一的腰，让他可以依靠。
　　书房里一阵渗人的寂静，各自沈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很久都没有人开口。
　　天一在莫篱的身上靠了靠，抬头，四目相对，天一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转向丁逸，天一很平和地开口。
　　“很抱歉当时误会了你！那个时候你的阴晴不定，大概也都和这件事有关吧！我当时还以为……”
　　摇了摇头，天一拉著莫篱起身，话题一转，继续说。
　　“後来的事情我也不想再问了。反正，不是你，就是他。”看了看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过的假丁逸，天一垂下眼睫。
　　“我今天来，无非就是想确定一些心中的疑问。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不想多说了，就这样吧！”
　　窗口的丁逸“霍”地转过身来，盯著天一。
　　“你、要、走？”丁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著。
　　天一点了点头。
　　瞪了天一好一会，丁逸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怎麽看怎麽诡异的笑容。
　　“你要跟这个人离开？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麽我那个时候会有那麽大得变化？”
　　天一低头像是思考了一下，看著丁逸静静地开口。
　　“不管是什麽样的原因，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和我，在经历了这麽多得事情以後，都已经没有办法回到十八岁的时候了。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彻底地放弃吧！”
　　“我知道，你在怪我！你怪我那个时候为什麽要让你去找南宫明，甚至还有後来的……”丁逸的声音逐渐降低。痛苦地看著天一，丁逸一脸地悔不当初。
　　“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那个时候，我真得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太急於想要得到权力，但凡还有一点其他办法，我也不可能那麽做的！”
　　丁逸急切地看著天一，渴望著天一的理解。
　　“我无法理解，也永远不会理解，我只知道，我是你获得权力的一个工具……”
　　丁逸一脸愕然，“你是我获得权力的工具？”
　　“呵呵！呵呵！”
　　丁逸突然不可遏制地诡异地笑了起来。
　　“你是我获得权力的工具？呵呵……”
　　看著有点陷入癫狂状态的丁逸，天一有点无措。
　　“既然你认为我把你当成工具，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是我的工具，自然我想怎麽样就怎麽样！”
　　丁逸的声音透出几分疯狂。
　　“你认为我还会让你有机会离开吗？”丁逸诡异地看著天一，“你认为我会让你第三次从我身边离开吗？”
　　“来人！”丁逸厉喝著。
　　……
　　“来人！”
　　……
　　依然没有得到回音的丁逸，表情开始变得疑惑。
　　“那个……”
　　书房外响起了一个很清澈的声音。
　　“砰！”
　　书房门应声而开，连夜和齐岚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啊！”连夜抱歉地朝丁逸笑笑，“现在整个丁府，除了书房里的这几个人，大家都睡著了。嗯！至少要到明天这个时候才会醒吧！”
　　丁逸身形一晃，就要朝连夜过去。
　　连夜也不躲闪，只是抬手冲著丁逸一扬。丁逸一个躲闪不及，一股清淡的香味冲入鼻腔，突然失去力气的丁逸无法控制地摔在了地上。
　　朝天一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连夜示意齐岚把丁逸扶到椅子上。
　　“你！”丁逸狠狠地看著齐岚的动作，却是无能为力。
　　为了预防万一，连夜又朝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的假丁逸也挥了挥手，这才转向被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傻眼的天一。
　　“昨天他回来之後，就下了一连串的指令，总之就是让你今天没有办法离开。”简单地解说了一下，连夜耸耸肩，“所以，我就……”
　　天一明了地点点头。
　　走到丁逸面前，天一低头看著一脸忿恨的丁逸。
　　“天一，不要走！你知道，这一切都是父亲，是他说，除非我能获得掌控整个江湖的实力，否则就让你以为那个人是我，这样，你就不能和我在一起了，就……”急切的丁逸不得不停下来喘息几下。
　　天一趁此机会开口。
　　“我想到了。这一切大概都和庄主有关系。我想我一开始怪得也只是你什麽都不肯和我说，却又如此明显得让我知道你就是在隐瞒一些东西。後来事情却发展到了那个地步，不管是谁的错，结果都是我和你不能承受的。所以，就让一切就这麽过去吧！我们，你和我，从此，相忘於江湖，可好？”
　　听著天一平静的话语，丁逸的眼神从急切到黯然，再到绝望，原来眼里炙炙燃烧的火焰，终於一点一点熄灭。
　　书房外，天一看著连夜，“他……”
　　连夜明白天一没出口的问题。
　　“别担心！以丁逸的功力，大概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恢复了。”
　　走出丁府，天一握著莫篱的手，停下来。
　　“我们就这麽离开可以吗？还有昊月教……”
　　打断天一的话，莫篱握住天一另一只空闲的手。
　　“那些事情自然有人会抢著去做，不用我们管！我们带著小天，一起去上官厉的天绝教做客，怎麽样？”
　　“漠北啊！漠北有春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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