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爱我吧

　　“原初仪式”顾名思义，是一种“回到过去，回归本真”的仪式。

　　论坛中一直讨论的神学内容，总结成人话，就是说：在自然界中，最美好最亲密最牢固的关系，就是母亲和孩子之间的关系。只有回到这种关系，人类社会才能变得强大和稳固。

　　但是在如今，母亲早已经不是曾经自然界中的那个“母亲”，她不再强壮，不再高大，不再具有野生动物一般的领导力和爆发力。

　　她们失去了獠牙和利爪，甚至连最柔软厚实的皮毛也不见，只留下了光洁却光洁的皮肤。

　　现在的“他们”，绵弱、无力、压抑、受制。正因为此，才导致了世界上出现了那么多犯浑的孩子，这些熊孩子无恶不作，肆意地将自己幼稚的欲望放逐，并且毫无节制地另其膨胀到最大，最大。

　　SA的出现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们直接就是从残破的enigma的母体上生剖出来的孩子。

　　柔软善良的孩子需要孕育和教导，教会他们如何去爱，如何去长大，如何去使用力量，如何去做自己。SA则直接是从enigma撕下了一段基因链，随意拼凑出来的残次品，他们拥有了enigma的力量，却没有继承enigma的意志，完全成长成了人类欲望的助燃剂。

　　卡西安作为参与过培育sa计划的研究员之一，深感于这个计划的骇人听闻。

　　但是，那时候的他，还太年轻。

　　年轻人是能改变世界，但人在年轻的时候也是最弱小的存在，他的话语权太低，手腕太软，骨头也太轻，撑不起什么意义。

　　enigma的后代寿命都极长，二代回国之后，在卡西安硕士毕业的那一年，被特邀回学校做毕业演讲。

　　当时这个叫奎因的女士已经104岁高龄了，她年轻时乌黑亮丽的长直发全然花白，卡西安在校史馆里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目光如炬，瞳色深黑，眉尾锋利如剑芒，额角永远绷着一根青筋，但是嘴角永远都是温然含笑。

　　卡西安一直记得奎因致辞时说的话：愿我们携手在新时代，让我们把最原初最纯粹的爱怀揣在心里，带着这种爱，去做研究，去造福人类。

　　卡西安深受触动，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被奎因的话触动了，还是被奎因本身。

　　他的心咚咚直跳，下巴崩得紧紧，不敢轻举妄动一寸，他总觉得奎因眯起的笑眼，在深深看着自己，且只在看着自己。

　　他像是被上帝拣选的幸运儿。

　　他当时就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做奎因理念的践行者。但是，虽说践行，却也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而已，升学，毕业，升学，又毕业，找工作，工作，一直工作。

　　普通人就是这样，再高深再伟大的理念在他们身上，都是要抬起头才能看到的高天悬月，六便士才是经常要拿在手里东西。

　　后来，他进了新人类培育的项目组，还荣升了博导，带了一个叫郁构的东方学生。

　　这孩子挺好的，没什么大的毛病，还很喜欢问问题，个人生活习惯也很好，没有不良嗜好，也很听他的的话，当时好多学生沉迷逛夜店挥霍青春。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这孩子非要当他们项目的志愿者，SA培育在当时还很初级，最开始并不是从基因链直接培育的，而是微型手术编进活体人类身体里的，进一步考察结果的。

　　多么反人类的操作，当时很多研究员都极力反对，实在没办法了，筛选了几个监狱里的死刑犯来，那孩子还上赶着，卡西安气都气死了，他很少骂人，也没解释，就是拒绝。

　　卡西安觉得自己已经够意思了，郁构的毕业论文被卡的那么严重，他还是努力给他过了，让他顺利毕了业，还在自己的一篇文章里带了他的名字。

　　不过，说实话，卡西安确实也不赞成郁构毕业论文的某些措辞，他和当时的主流观点一样，也不希望把omega归类为“性别患者”。

　　在他那里omega应该是被削弱的母亲，是被拔掉獠牙剪掉利爪的狮子或者老虎，不过归类为“患者”也有好处，他理解郁构的想法，毕竟有了患者，才会有医生，这对当时的研究者有非常大的激励作用。

　　但还是和卡西安想的不一样，这样太慢了，enigma的基因已经被稀释得快泯然众人矣了，前三代还很长寿，后面几代寿命锐减了30岁，到后面就连enigma孩子都没了。

　　……和奎因有关的一切都在坍塌，世界却并没有变好，那和变差有什么区别？

　　自此，卡西安彻底失控了。

　　秦十美被从高处放低了一点，现下，整个教堂里站满了身着红衣的人，大家都保持静默，把脑袋仰起一致的角度，看向秦十美，看着他从高处降临。

　　秦十美的嘴被瓦尔瓦拉封上了黑胶带，瓦尔瓦拉在贴的时候，秦十美一直在追视着她的动作。

　　秦十美的内心很平静，他不怕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他只想要个解释，瓦尔瓦拉这么做的解释，毕竟她的手都已经颤抖成那个样子了，撕个胶带都撕了半天。

　　最后，瓦尔瓦拉剪好了胶带，抬起头，两个人目光相撞。

　　瓦尔瓦拉身体一抖，她体型很大，颤抖显得格外的明显。

　　秦十美没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瓦尔瓦拉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举着那块胶带凑了过来。

　　秦十美冲着她莞尔一笑。

　　瓦尔瓦拉愣在了原地。

　　秦十美：“小霜叫过你吗？”

　　“嗯？”瓦尔瓦拉一时没理解他想说什么。

　　秦十美歪歪脑袋，轻轻叫了她一句。

　　“妈妈。”

　　瓦尔瓦拉又是一颤。

　　秦十美：“您要把我的嘴封上吗，妈妈？”

　　瓦尔瓦拉还是动容了，她侧了一下脸，有几滴清泪从她的长睫落下：“小美对不起，甜甜对不起。”

　　……

　　秦十美静静地看着一众人等，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亲妈亲爸，看到了他就一直盯着他们，那两人不可避免地和他目光相触，又飞快地垂下了眼睛，紧张地攒紧了手。

　　但是，站讲经台上的卡西安摊开双手，大喊道：“抬起你们的头颅，注视你们的勒托。”

　　秦十美注视着他们。

　　卡西安面带微笑，徐徐说到：“大家都是带着希望来到这里的，受难于我们后颈的虫子，我们的现生并不幸福，要么身遭病痛，要么满是麻烦，要么因此遭受过侵犯，凡此种种，都是因为这个不被上帝祝福的器官，它企图代替神谕带走人类的自由意志，带走人类的原罪。”

　　“但是怎么可能呢？！这罪是我们的，这罪要我们亲自去救赎，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回到真正的母亲身边，她会把我们重新生下，让我们真正地活在这个人世间。”

　　秦十美：“……”

　　卡西安这番话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很多人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包括秦十美的父母。

　　秦十美又看向卡西安。

　　卡西安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向后退了几步，站在他的身边，道：“我们的勒托是借着人的肉身诞生的，现场就有他的生父和生母，也就是说，勒托现在还有一颗凡心未除，他还没有完全成为勒托，所以……”

　　卡西安叫秦十美的父母上前来。两个快七十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走到了讲经台上，一直到站定都没有分开彼此。

　　卡西安收起笑容：“你们没有想对他说的吗？他一直在看你俩呢？”

　　他俩很怕卡西安的样子，脸色突然很难看。

　　果不其然，最先开口的是妈妈，她两只手交握，冲着秦十美拜了拜，颤抖地道道：“求求你了，带我们回到过去，让我们回到小全身边吧。”

　　爸爸也学她的样子，小声跟了一句：“求你。”

　　秦十美皱起眉。

　　卡西安露出很满意的笑容，又道：“还有吗？”

　　妈妈的眼珠子到处乱转，紧张到了极致，像是生怕秦十美会拒绝他们的请求似的，最后，她突然冲着秦十美大喊了起来：“你本来就该去死的！！！”

　　妈妈：“我们本来就没想生下你，要不是因为小全的病，你以为你现在在哪里？！你本就是应该替小全去死的！你本来就该去死的！！！”

　　她喊得整个人都气喘吁吁的。

　　秦十美轻轻地笑了，笑声被胶带封在了胸腔里，只有眼睛是笑眯眯的。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终于轮到你亲口告诉我了啊。秦十美眨眨眼睛，还是笑着。

　　这笑容已经完全脱离了“他是秦十美，是这两人的孩子”这个事实。

　　那女人继续喊道：“要怪，就要怪那个姓郁的恶人！也不知他和小全说了什么话，小全死活都不同意器官移植，他那么温良可爱的一个孩子，还是第一次和我们吵架，甚至还想自残！！！他宁愿自杀也不同意器官移植！！这简直像是被恶魔蛊惑了！！这真是太可怕了！！！恶魔就是那个姓郁的畜生！！！”

　　“好了，怎么在勒托面前说这种事，”卡西安言辞打断，让他俩回去。

　　秦十美不由地恍然，放在当初，他说不定真的会毫无反抗地躺上病床，把自己的腺体换给秦全，但是他属实没想到，竟然是秦全拒绝了。

　　秦十美印象里的秦全除了身体的先天缺陷，没有任何的缺点，他性格好，聪明，有自己的领地意识，抗拒秦十美碰他的东西，他没有那么像个哥哥，却也没有那么令秦十美讨厌。

　　使者们按照流程献上了花束。

　　硕大的紫蓝色花朵插在细长瓶颈的白色澡瓶里。

　　澡瓶被一只只摆在秦十美的脚下。

　　新鲜漂亮的花朵像是一只只翅膀巨大的蝴蝶，拖着绚烂鳞翅，翩跹着，翩跹着，落在他的面前。

　　秦十美不由地睁大了眼睛，这是秦全突然喜欢上的花。

　　卡西安。

　　卡西安看着他。

　　是卡西安要秦全这么做的。

　　……因为秦全必须死，而秦十美必须活到现在。

　　而秦全让他记得送自己花，还说喜欢这花，是在保护他。

　　聪明的兄弟俩总是心有灵犀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