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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船
第二日扶北来到北堂,周叔立马上前问:“公子,昨日我见你不曾回来,莫不是皇上有为难你?”
“无事,不过……”扶北顿了顿,抬头看向两鬓已微微泛白的老人,“周叔您也七十有余了,家中儿孙可好?”
周叔笑了笑:“好着呢好着呢,儿媳最近刚怀上,儿子忙着照顾她呢。”
扶北微微弯了下嘴角:“那就好。”
周叔却听出不对劲来:“公子,您这是,有心事?”
“不算心事,我只是在担忧日后我不在学堂了该怎么办。”
“你不在学堂?那可不——”周叔大惊失色,“你可是北堂的招牌,再说要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我们一定尽力帮你解决。”
扶北无奈摇了摇头:“只是想想罢了,周叔您别着急,再说了,我现在身体不好,早晚有一天会忙不过来学堂里的事,早作打算也好。”
周叔怎么不明白扶北的意思,他既然问出了口,那必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行,那我先去门口看看放学的学生们。”
“好。”之后扶北便不再多言,低头看起书。
晚上郊外草屋内,燕临一边甩着手上的野草,一边盘算着:“北堂现在已有夫子十余名,皆已能单独掌握教授日常,未来十年内接纳扬州学子们应当不成问题。”
扶北看他都算计到十年后,于是出声提醒他一句:“我又不是不能教十年。”
“好啊,那我朝廷也搬来扬州十年,让一些老臣们每日在两地跋涉。”燕临斜斜睨他一眼,眼里满是胸有成竹的把握。
扶北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我走呢?”
“我要你走?”燕临下了椅子走过来,“当年你留下那堆烂摊子不去收拾?”
一别多年,燕临身上的帝皇之气总会让扶北不由自主往后退。他身体后仰说:“去守皇陵也不是不行,我只怕先皇看见我会不乐意。”
“扶北,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我留在这这么久,扬州城哪个巷子里有几条野猫我都数明白了,你当真以为我是陪你玩玩?”
燕临越凑越近,到最后扶北不由得微微偏了偏头才喘了口气:“不回去是你的事,别拿来威胁我。”
“行,我过几日便回去了,你最近就开始收拾收拾东西。”
扶北横眉一挑:“我没说要和你走。”
“我下旨让你和我回去呢?”
燕临的无赖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皇权更是给他助了一把大火,扶北早知拗不过他。
“你不要这么……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总得好好打点打点才能放心。”
“好,就让你好好打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要,下月初,我们直接走水路回京城。”
说完燕临又无声无息离开屋内,扶北攥着书页的手紧了又紧,最后还是无力放开。
后几日,扶北便开始默不作声处理好北堂一些杂事,比如公章,比如门房修缮,比如多招些打杂伙计。
周叔知道扶北离开的日子已近,便每日沉默跟在扶北身后帮他一把。扶北心里苦涩,面上却不显露,只是告诉账房以后给周叔多发点工钱。
月末晚,扶北写上最后一本书的名录,放下笔,就见周叔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周叔可有要事?”
“公子此去,可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扶北轻笑:“我又不是赴死,怎会有不回来的时候?”
周叔心里却明镜般亮堂,三年了怎么会突然就要走,怎么会突然就和皇上的车马撞上了时间。
他是不懂扶北和皇帝之间的秘辛,可看皇帝上次来时趾高气扬来势汹汹的样子,估计和扶北不对付,他自然担心不已。
“既如此,公子以后要多加小心。”扶北是个玲珑人,就算被拐去宫里了,周叔也觉得公子定能化险为夷。
扶北看着周叔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笑道:“知道了,多谢周叔。”
四月初,在扬州停留半月之久的皇帝车马终于挂上了飘扬旗帜。
坐马车去码头时,燕临转身就向站在一旁的扶北伸出手,想将他拉上来。
然而小顺子却飞快连咳几声,连一时出神甚至想要搭上手的扶北也清醒过来,本来微微前倾的身体也瞬间绷直了。
燕临明白过来,此时两人君民,断没有草民上皇帝马车道理。
燕临手指蜷了蜷才收回手,因一旁还有等待的大臣,他胡乱搪塞了一个理由:“朕要你带的书带了没有。”
扶北马上从包袱里翻出来,然后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说:“回陛下,小人带来了。”
登时燕临的脸色就不好了,但碍于不好发作,他忍住怒意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这本书是自己去草屋时最喜欢看的一本,然后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燕临总是看不进去,心里始终窝着一团火,躁得他在马车里格外不安分,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掀开了窗帘。
小顺子作为掌事公公自然随行在自己马车旁边,可扶北不同,他只能远远跟在一群押送东西的侍卫之后,朴素单薄的身影格外打眼。
小顺子看燕临又一皱眉,生怕他突然发火,连忙安慰道:“皇上莫急,等上了船就好了。”
只是上船时,燕临看着扶北跟着一群下人们往船下的舱门走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倒把小顺子吓个半死。
行至江中,燕临用完晚膳坐在桌前看折子时,突然叫了一声小顺子。小顺子吓得一哆嗦,急忙跪了下来。
“你去把他带来,拿根绳子都要给我捆了来。”
小顺子抖着声音应下,心想我要是真捆了来,明天脑袋就不在颈上了。
半个时辰后,舱门被轻声打开,细微脚步声后,燕临听见门被合上。
一阵沉默后,燕临才听见他开口:“这个时候找我来干什么。”
“下人睡觉的位置都是分好的,半个时辰才来,小顺子找了你不久吧。”
扶北抿唇不语,自己靠着粮袋堆昏昏欲睡却被公公叫醒时都还是懵的。
燕临已经走近:“这几天委屈你,先和我睡。”
说话间燕临已然逼近,扶北挪动不得,便眼睁睁看着他脱衣上床,然后睡到了床最里面。
扶北站了许久,眼睁睁看着燕临躺在床上慢慢闭上眼,心里好一番思想斗争后才决定。
他发出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时,燕临像是多长了双眼睛一样,突然开口:“记得吹蜡烛。”
吹灭蜡烛后面,房里顿时暗下来,扶北等到眼睛适应后才隐约看见了床的影子,于是半摸索着爬上去。
掀开被子躺进去时,扶北并未感受到身边有异样的触感,想来应该是燕临睡得离自己格外远。
如此一想,虽然心里有些说不清的失落,但扶北更放心睡下,今日奔波劳累一整天,刚碰到柔软的被褥,扶北便眼皮直打架。
不过不知道什么时辰,扶北忽然惊醒时,才发现自己胸前无端横上一条手臂。
他借着窗外清浅月光侧头看去。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燕临睡着后竟往自己这边靠,现在已经是紧紧贴着自己手臂的状态。
即使熟睡,燕临仍是双眉微皱,白日里的帝王傲气在此刻消散得一干二净,恍惚多年前萧王府里意气风发的少年。
扶北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伸手轻轻抚上他微皱的眉心,然后缓缓用指尖抹平。
睡梦中的燕临发出哼哼声,搂着扶北的手更紧了些。
夜色如水,扶北最终认输般闭上眼,深呼一口气之后,转身反抱住燕临。
*
第二日,燕临因往日习惯早早醒来,只是醒来后却发现身边没有人,被子也被抚得平平整整。
燕临顿时一惊,匆忙爬起来左右环视。
正当他准备开口喊人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打开,换了一身青色薄衫的扶北端着食盘走进来,看见床上人已经坐起,他抿唇再道:“一早公公叫你,我怕吵到你就先把早膳拿来了。”
说话间扶北已经将食盘里的菜样摆好,然后转身像是再要出去。燕临连忙叫住他:“不用了,让小顺子来就行……你帮我洗漱吧。”
扶北与他对视片刻,燕临被他盯得不安起来,没想到最后扶北还是嗯了一声,然后将食盘放在一边,走去一旁拿上帕子。
其实这种事之前两人不是没做过,有时燕临起得早,就会要扶北来帮自己洗漱,递皂荚接帕子什么的,扶北表情很无奈却做得顺手。
每次清清爽爽换上朝服,燕临总习惯偷袭扶北一下,然后凑到他耳边低语:“现在我也有你身上的香味了。”
多年不见,两人之间仍是默契,燕临刚伸出手,扶北递过来的东西已在手边。
用帕子擦脸时,燕临掩在下面的脸慢慢浮起笑意。
比自己预想的情况要好得多。
两人悠闲弄完,小顺子已经格外懂事地将早膳一齐上完,桌上顿时多出了不少菜样。
燕临坦坦荡荡坐好:“我跟小顺子说你是我找来的学堂夫子,准备带回京给世子教学,住在二层,二层之上只有小顺子能进来,你不用担心会被别人发现。”
“先吃饭。”燕临将碗筷摆在扶北面前。
听燕临准备妥当,扶北嘴角弯起浅浅弧度,说:“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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