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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
风清晏算了算日子,距离年关只剩一月余,再不启程怕是赶不上与傅东君一起过年。谢北辰的计划他已知道全部细节,多次推演也没找出可能影响结果的疏漏之处。几乎万无一失,除非韩茂忠不来。所以他眼下留在烬霖军中其实并无大用。
即便靖王容不得他,而谢北辰真的要反,也是收拾了韩茂忠之后的事,这点大局观谢沅与谢北辰还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所以暂时不急,先去陪傅东君过年要紧。
这次风清晏学乖了,没再不告而别,而是明明白白地留了张字条。
『我去陪师兄过年,年后归。』
想着谢北辰可能会担心他安危,于是特意带了元思一起走。风清晏深觉自己体贴入微,已思虑得很周到了。
晌午过后从军中演武场回来的谢北辰看见这张字条时,脸色都是青的。
就不能当面同他说?!
谢北辰咽下一口老血。算了算了……能怎么着,吃一堑长一智,还敢对他有半点怨言不成,人能回来就行!
面对风清晏,谢北辰的底线是一退再退,他现在已不盼着这人能多懂事,只要不爬墙他都能忍。
依风清晏对人情世故的了解,自然不明白当面道别和留字条之间有多大差别。在他看来事情说到就可以,当不当面又有什么打紧,不过两个来月就回来了。
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
靖王的通缉令仍未撤,风清晏的长相又太过惹眼,便一直戴着帷帽与元思骑马赶路。
晴云小筑位于东都与南都交界处,靠近海边的一处山坳里,终年潮湿温暖。距离北境是很有些远的,当初傅东君骑驴过来堪堪走了快两个月。
元思自小在北境长大,从未去过这么远的地方,一时新鲜得东瞧西看。走一路吃一路,各种果子、蜜饯、米糕吃得不亦乐乎。见他吃得津津有味,风清晏也馋起来,跟着买了一碗木莲冻。
两人坐在城外小摊歇脚,想着已到东都地盘,靖王的通缉令怎样也不可能散布到此,风清晏便不再戴那碍事的帷帽。
远远瞧见进城的人排着长队,每人都在被城门守卫仔细查看着什么。
“似是不大妥,盘查得很严。我先去探探。”元思抹了一把嘴,起身向城门走去。
风清晏点点头,继续吃他的木莲冻。
元思这一年多身量长高了不少,不过依旧一张娃娃脸,且比风清晏矮了少许。两人行在路上,倒是有些像主仆的样子。
片刻后元思回来,小脸上带着疑惑,说:“进城要查看左手手腕,好像在找什么人。”
风清晏顿时心中一沉,神色便跟着凝重起来。
“不进城了,我们绕道城郊直接去海边。”
“啊?哦……”元思略失望地应了一声。
他零食袋子快空了,原打算进城补点糖炒栗子的。
山路崎岖,密林蔽日,于一般人而言是极难行走的,且荒野林间常有凶兽出没,然而风清晏与元思并不惧这些。穿城而过确实近些,但进出皆要查验通关文牒,麻烦不说还易生事端,于他二人来说反倒不如走郊外方便。
半个月后,两人来到晴云小筑。尚未行至门前,便见几个做府兵装扮的人立在竹篱旁闲谈。
风清晏不敢轻易现身,便只叫元思前去攀谈引开门前几人注意力,方便他绕去侧方进入晴云小筑院内。
翻身上了二层竹楼楼顶,风清晏伏低了身从卧房未关紧的窗爬进去。贴着墙壁来到二楼阶前,矮身半隐在门边探头看了看下方一楼的情况。
只见崔霆钰端坐屋中喝着茶,另一边坐着聿成。
“还请老丈体恤,莫要为难我等办差的小人。”领头打扮的府兵一手搭在腰侧的刀上,盯着崔霆钰说道。
“是你们说要寻的是一名男子。这院里所有的男子都在此了,何处为难?”崔霆钰放下茶杯,端得慈眉善目的神色,斑白胡须垂在胸前,随他呼吸轻微浮动。
“短短一月,你们已来搜了三回。如今连妇孺也得给你们验看,还道我们为难。当真贼喊捉贼。”聿成沉着脸,语气带着浓浓不屑。
“头儿,别跟他们废话。搜就是了!”那人手下凑去他身侧,低声道。
聿成缓缓起身,负手而立静静看着他们,冷然道:“试试。”
只要不瞎,都看得出聿成是练家子。
“阿成,去叫七娘出来。”崔霆钰无声一叹,让了步,“望府君也多体恤我们升斗小民,莫要一再为难。”
聿成回身拱手,应了一声便往内室行去,抬眼时目光掠过二楼阶上,未做停留。
片刻后,聿成携手一女子缓步而出。
待看清女子容貌时,屋中便静了片刻。
那女子抬手,轻挽左手衣袖,露出一节如玉皓腕,只见腕间净白一片无一丝瑕疵。
于是那领头府兵便拱手告了声罪,带着人退出去了。
藏身二楼的风清晏沉默片刻,开始回忆自家师兄的性别,如果没记错应该是男的。怎么这身形越来越清瘦单薄了呢,简直与瘦弱女子无异,几个月前还不是这般。
正有些出神,身侧一阵疾风袭来,风清晏大惊之下立即踏地而起,躲开这直击面门的一拳。他飞身而下,落地的瞬间便侧身让过追击而来的一腿。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人扣住了左肩,瞬间腕间一紧被拧了手臂压跪在地上。
“何人?”聿成冷声道。
“放放放……放开!”风清晏手臂被拧得生疼,左肩快要脱臼,右手便死命拍向聿成压在他肩上的手背,“造反啊你!”
聿成一愣,略有疑惑手下力气便松了松,只依旧没有放手。
“阿晏?”傅东君讶异地弯下身,双手撑膝看向半跪在地上的人,“你怎来了?”
聿成眨眨眼,大脑有些拒绝这种有违常理的事,一时没做出反应,依旧压着风清晏没松手。
“孙子,放手!”元思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只见他两步进门一巴掌拍上聿成后背。
“……元思?”聿成被他拍得一个踉跄松开了手,双眼仍有些呆滞。
风清晏被他拧出眼泪,哼哼唧唧坐地上半晌没起来。
“滚起来。”崔霆钰面色不虞,一脚踢在风清晏腿上,“像什么样子。”
风清晏抬头,委委屈屈地撇着嘴,眨眨眼看了看崔霆钰,下一刻便飞扑过去抱住崔霆钰的大腿,喊道:“老师!我好想你啊!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崔霆钰紧抿了唇,忍了半晌直忍到脸上皱纹都开始发颤,这才一巴掌拍上风清晏的脑袋,怒吼道:“放手!成何体统!”
元思扶起风清晏,然后拍了拍聿成的肩,不无感慨地道:“一月前,我同你一样的心情。适应就好。”
聿成指着风清晏转头看向元思,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愣是一个字憋不出来。
“是的没错,督军活着呢。只是长大了些。”元思叹道。
风清晏懒得理聿成的大惊小怪,只正色看向傅东君,说:“蔡翊昇如何知道你还活着?”
“我哪里知道。”傅东君拆掉头上繁琐朱钗,丢去桌上发出几声珠玉相碰的脆响,“不理他就是。想仅凭腕间两点红痣就想寻我,未免小瞧人。”
傅东君捡起一方巾帕擦了擦腕间涂抹的脂粉,露出那两粒艳红的痣。
“逼急了,我剁了这只手,他又能奈我何?”傅东君淡淡说道。
“倒也不至于。”风清晏立即道。
“他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不会蠢到真以为仅凭这一点线索就能找出你来。怕是有后招的。”风清晏认真说道:“师兄,随我回北境。”
“不成。”崔霆钰喝了口茶,缓声道:“去年极寒之时,东君在西京一番损耗,如今这药的剂量已添了一倍,再往北境一趟他身子绝熬不住。”
傅东君浅浅笑了笑,未应声。
“当初就不该回来!”风清晏蹙眉。
“其实也无妨,蔡翊昇能使的手段就那几种。行不通了自然就放弃了,熬过去就是。”崔霆钰淡然说道。
老人脸上带着岁月的刻印,去年姚存勋的一番折辱并未敲弯他的脊梁骨,双眸依旧还有睿智的光。
“是啊,不必急。”傅东君弯着眼笑说:“保不准是他先放弃,还是我先驾鹤西归。”
此言一出,崔霆钰与风清晏齐齐皱了眉,正要训他口没遮拦,便见聿成自他身后伸了手出来,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发出一声脆响。
屋中顿时一静,傅东君捂着脸颊错愕地回头。便见聿成的唇抿得死紧,眸中带着隐痛看着他,脸色难看至极。
“……对不起。”傅东君垂眸,轻声道。
风清晏挑眉,人果然还是要活着,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见傅东君说这三个字。聿成与他之间似是比印象中要亲近许多,从不曾见聿成在乎过任务之外的人和事。若他没记错,聿成此次的任务是护送崔霆钰回晴云小筑。按说这任务早已完成了,他却依旧没有回北都府,很古怪。
被风清晏盯得不自在,聿成转身揽着元思的肩便出门了。
傅东君的目光停在聿成的背影,片刻后转回头,浅色眼眸中有淡淡无奈。
“哼!”崔霆钰冷哼一声,瞪了傅东君一眼,一甩袖子起身便往内室行去。
于是傅东君更无奈了,朝满脸疑惑的风清晏摊摊手。
风清晏见只剩他二人便再坐不住,两步上前拉着傅东君起身,将人前后上下打量了个遍。越看心中越急,道:“你那药是不是得换换了,怎么越吃人越清减。”
“自西京回来后便越发畏寒,于是加大了剂量,毒性自然更强些。”傅东君笑道,拉了他坐在身旁,说:“已给时大夫去了信,若能调整药方自然最好。若不行,也就不行了。”
风清晏皱着眉思考着,说:“我还是觉得你该随我去趟北境。关中的医者惯会以毒攻毒,治标不治本。横竖已不能更坏,换换北境的医者说不定有法子。”
傅东君不欲同他纠缠这件事,便笑着换了话题,道:“如此说来,我们阿晏与燕定候破镜重圆了?”
风清晏顿了顿,道:“嗯对啊,所以你和聿成是怎么回事?口口声声叫我不要同老师说,他接受不了。合着就能接受你和聿成了?看你把老师气的。”
傅东君当即举手投降,论脸皮厚他确实比不上这个师弟,什么话题他都聊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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