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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杀30
在佛堂呆了数十天,这期间,鬼车的确没再来过。
但李岁安倒是没想到林非沅来找他了。
那只小鹿儿扒在窗台上往里瞧,小声喊着:“鬼先生,鬼先生,你在里面吗?”
李岁安走了过来,看见林非沅还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你的。”
李岁安好奇:“你找我做什么?”
问完这话后,林非沅的脸红了,他的手指拽紧衣角,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垂下头嗫嚅着,纠结了半天,一张小脸憋的更红。
见他这样,李岁安只好安慰他:“你可以慢些,想好了再说,我不急的。”
听见他这话,林非沅突然起了勇气,他猛的抬头,盯着李岁安就问:“鬼先生,您上辈子,真的认识段先生吗?”
李岁安愣了愣,他皱眉看向林非沅:“你怎么知道?”
缩了缩脖子,林非沅小声说:“我……我那日见你们都出去了,心里有些好奇就跟过去了。鬼先生,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但我……但我忍不住。”
林非沅的外表生的柔弱,委屈起来时,也是格外惹人怜爱的。李岁安瞧他这样,不免有些为自己刚才不小心冷了语气而后悔,于是又柔着声音,轻声哄他:“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今日前来为何要这么问我。”
听他这么说,林非沅松了口气,他向来受人白眼,鲜少有人会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他心里喜欢,于是不免开始得寸进尺的撒娇:“其实我从前就发现了,先生应当是喜欢你的。”
他说:“先生一生明月清风温和近人,可我自幼在他身边长大,我看的出来,先生的温柔只存于表皮。他的确对每个人都好,但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
我幼时家里穷,上不起学也吃不起饭,先生瞧我可怜,于是便免了我的学费还时常接济我,甚至在我母亲过世后还把我接入府中收留。我曾今以为我在先生这儿应当是与众不同的,直到去年乞巧女儿节时看见了鬼先生。”
李岁安皱着眉打断他:“你方才说的乞巧女儿节是什么意思?”
林非沅方才说的顺畅,可这时却磕磕巴巴了起来,他“啊”了一声:“就是……就是乞巧女儿节啊,那日你不是同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在街上游玩吗?恰好那时我与先生也在,我们都看到了。”
乞巧女儿节,李岁安当然记得,可他怎么不知那时候还碰见了段行知?
他皱起的眉头又松开,看着林非沅有些紧张的脸,随后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语气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方才不是故意打断你的,我只是有些惊讶,你继续说。”
“哦,”林非沅被李岁安摸得舒服,他甚至还伸着脖子主动蹭了蹭李岁安的手心,才继续说:“我那日看见的先生,真的有些吓人。他眼神很凶,就盯着鬼先生你身边的男人,活像是有天大的血海深仇。可当视线转向你时,里头的狠意都没了,连同平日里那几分对人的疏离也没了,可能就连先生自己都没发现,他望向你的眼神是温柔的,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他说着,打开了话匣子,干脆从窗外翻了进来,走到李岁安旁边拉着他坐到蒲团上,随后继续说着:“我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前些日子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我才知道那是为什么。”
林非沅说着,突然释然一笑:“我本以为先生是一块儿寒冰总也捂不化,也是在那时才明白,不能被捂化的不是那块儿冰,而是人,只是人不同了罢。”
他转而又问:“其实鬼先生那日说的话是假的吧,你们上辈子肯定不像你说的那样,那样太疏离了,一点儿都不亲近。”
李岁安有些诧异的转头:“你听的出来?”
连他都听的出来,那段行知岂不是……
“对啊,”林非沅撑着下巴,说:“你们一个投胎转世了也忘不了,一个做鬼了都不放过,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医患关系,三岁小娃娃都不会信呀。”
沉默许久,李岁安问:“那你,你是怎么想的呢?”
听林非沅说了这么多,李岁安应该也懂了,剧情是又崩了,还崩成了这样。他们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却因他这个外来者打散了本就命定的关系,林非沅应该是恨他的吧?
可林非沅却摇头,那双鹿儿眼清澈无比:“阿沅为什么要恨鬼先生?明明是鬼先生先来的啊。而且先生从来就没给我无用的期待,他从一开始态度就很清楚,他对我只是普通的师生感情,是阿沅一直以来的一厢情愿而已。”
接着他又笑了:“不过如此更好,阿沅已经看明白啦,我喜欢先生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先生待我好,就像是鬼先生待我也很好一样。阿沅以后还会碰到喜欢的人的,鬼先生不用担心我。”
林非沅说着,接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侧过头对着李岁安笑了笑:“不早啦,鬼先生,阿沅先回去啦。”
“好。”
林非沅起身拉开门,却在下一瞬惊呼出声:“先生?”
李岁安一顿,接着抬头。
就见段行知站在外头,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他今日身着一身青衣,落了一身冰冷的雪,犹如修竹覆银粟,钟灵毓秀。
林非沅看见段行知,很俏皮地笑了笑:“先生来找鬼先生啦?”
段行知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他垂下眼帘:“嗯。”
于是林非沅又笑了,他冲二人挥了挥手:“那阿沅先回去啦,不打扰你们啦!”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李岁安忙喊住他:“阿沅!”
别走啊你别走啊,你别让我一个人面对段行知啊!
可林非沅就当做听不到似的,头也不回的跑了。
段行知没看,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李岁安,温声唤到:“岁岁,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李岁安没说话。
段行知也不介意,他试探性地上前一步,因在外头站的久了,他这么一步,带起了一些外头的寒气。虽说李岁安现在是鬼,但他仍是怕将寒气渡给他,于是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站定,才说:“方才你和阿沅说的话,我其实都听到了。”
李岁安垂下眼帘,轻声应着:“嗯。”
“我知你是往生鬼,禅师说你魂魄不稳,说你之所以嗜睡,也是因为如此。若是强留世间,不出几年便会散掉。”他语气很轻柔,像是害怕声音再大些就会吓跑这只胆小鬼:“去投胎吧。”
他弯起的眉眼里头含着轻柔的笑,可眼眸里头全是不舍:“我还是不记得从前的事,也不知你在凡间找了我多少年,我何德何能,终是我对不住你。”
“只是你在路上能不能慢些,虽说这么说可能会有些无礼冒犯,”段行知终于控制不住,上前一步将这鬼拥入怀中:“但我怕我以后追不上你。”
他声音发颤,箍着李岁安的双臂抱着很紧,甚至还有些抖,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他说:“我不知上辈子我们因何而分开,但这次,你走慢些,你等等我,好不好?”
李岁安被他抱着,眼睛却看着前方的佛像。
他心里迷惑,世界上真的如此深情的人吗?
好像鬼车是,段行知是……渡鸦也是。
只是他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来时就注定要走。
李岁安闭了闭眼,他伸手推开了段行知,一如之前他推开了鬼车一样坚决。
接着他又重新睁开眼帘,却不看段行知,反而看向了后头垂目悲悯的佛像。
——愿佛祖饶恕我的罪孽。
被人推开,段行知只感觉怀中空了,好似心里头也空了,还没等他问为什么,就见李岁安重新看他,说:“你别跟着我。”
“岁岁?”
“你为什么要说要我等你那种话,我去往生,你也要跟着?”李岁安看着他,冷了声音:“你让我肩上平添一条命?”
“不是!”段行知连忙伸手拉住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他顿住,他说不出解释的话来。
因为他就是这个意思。
上辈子的渡鸦随着他殉情,这辈子的段行知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也想跟着他一起走。
也就是说李岁安欠了他两条命。
初到这个世界时,他本想着做做恶毒反派混混日子然后拿积分早点回家,但万事皆有变数,他没想到渡鸦会喜欢他,即使投胎转世也还喜欢他,拒绝了自己的官配林非沅,甚至还喜欢的如此低三下四,可怜的作态。
但他不该是这样,这辈子的段行知冰壶秋月,年少出名,是城中一等一的少年郎,是高台之上走下的谪仙,而不应该为了所谓的感情卑微成这样。
心里不忍,于是李岁安说:“你好好活着,我不过就是去转世投胎了,若是真有缘分,我们总会再遇见的,我不要你来找我,我也不要你拿命来殉我。”
“真的么?”段行知靠在他身边,轻轻将那弧度流畅光洁漂亮的下巴搁在他的膝上,仰头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诚挚,“你不是不要我了,你不骗我?”
李岁安笑了,他笑的弯起眉眼,垂下来的眼睫挡住了眼瞳,所以段行知看不见里面的歉意,他轻声说:“不骗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段行知忽而开心地笑了,他说:“那我等你。”
那一日,段行知陪了李岁安很久,直到最后李岁安忍不住出声赶他,他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只是动作间磨磨蹭蹭,最后他从李岁安膝上起来,问:“我只知你叫岁岁,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沉默许久,他回:“李岁安。”
“李岁安。”段行知轻声跟着念了一遍,李岁安的名字在他口中吐露出,唇舌碰撞,极尽缠绵。他笑的眉眼弯弯,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李岁安。”
被关在佛堂的日子里,段行知总是有事没事就来寻他,再说一些没有边际的话。
李岁安总是不做回应,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于是他们的身份就像是倒过来了,前世的渡鸦寡言少语,向来沉闷,都是李岁安在说话。而现在转世之后的段行知话多了起来,每日来到这里,就同他讲自己幼时的趣事,讲话本里的异闻精怪,讲外头的雪景。
他话很多,好像是要将这二十年间空缺的话全部都给补回来。
而到了小年时,终于到了他剧情里结局的时候。
那日他趁着段行知还没来找他,先一步摸去了禅师那儿。
他问禅师,为什么不直接渡他往生,而是要把他关在佛堂里这么久。
禅师不答,只赠了他一句话:“人身难得,佛法难闻。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此生不到彼岸去,更待何时度此身。”
李岁安听的云里雾里,但也明白了个大致,禅师是让他珍惜因缘。
只是他并不属于这里。
于是他又问:“禅师,今日我其实是来同您道别的。只是临走前仍有一事相求,往后若是有人再问起我,您可不可以帮帮我,就说成功渡了我,我转世投胎去了。”
“施主?”
“我意不在此。”
沉默片刻,禅师谈了一口气:“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
他是答应了。
等禅师走后,李岁安摸出了一个珠子。
系统告诉他这是魂珠。
鬼魂的魂珠就是它们的命脉,一般从不外交于人。凡人一死尚且还可以转世投胎,但鬼一死,就只剩的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便是这大千世界,再无那人,再无那鬼,也再无转世。魂珠一碎,前尘往事,也并是随着一其碎了。
他看着手心里头这颗小小的珠子,问系统:“捏碎它我就真的可以魂飞魄散了啊?”
系统:“是的宿主。”
“我还有是有点怂,那我本人的魂是不是真的会散掉?”
系统:“不会,保障宿主人生安全是系统最高的职业道德,以前不是没人走过魂飞魄散的剧情,但这只限于任务世界,不会上升宿主本身。”
李岁安这才松了口气。
他举着珠子,透过窗外撒进来的银白月光看着,最后合于掌心,指节用力。
窗外天已暮,雪乱舞。
脱离这个世界的那一刹那,李岁安却突然望见窗外的树上,那皑皑白雪上,好像还有一个白色的影子。
那影子藏于白雪,不易叫人察觉,只有那一双剔透的黄金瞳在夜色下闪烁着破碎的光。
他定睛去看,发现那好像是一只鸟儿。
一只白色的鸟儿。
他一愣,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手心里那颗莹白的珠子已经碎成了齑粉,他的魂也如同窗外簌簌落下的薄雪一般,落下,散掉。
最终溶于撕不开的夜色里。
他不知道鬼车为何会来,也不知他最后会如何作想。
或许,一切缘分都是过错。
一切都是不由人,不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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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身难得,佛法难闻。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此生不到彼岸去,更待何时度此身。——佛教《道家》
其实关于《鸦杀》的剧情几乎改了一半,原定的结局是段行知跟林非沅成亲,李岁安骗段行知亲手捏碎了自己的魂,但是舍不得,就改了很多。
明天还有一个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