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龙的炼金公式

　　第一纪元尾声，环绕黄金树所在的神树城，一座迷雾笼罩的杉树林拔地而起。

　　那是晨之天使亲自设下的天险，经初代精灵皇赐名——【树海】。

　　千百年来，它恪尽职守保卫精灵王庭，无数名震大陆的强者走入迷雾后再也没能出来，即便是天灾军团也未能攻下这个难关。

　　只有【荣耀】原质能掌控树海，现任原质之主伊凡利二世常年沉睡，天险因而变成密林族都不可涉足的魔域，仅剩一条世代传承的隐秘通路充当神树城的对外渠道。

　　正值春日祭、北方密林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若有外来客人，神树城通常会展现欢迎的诚意，安排人马担任进城的向导。

　　面临整个密林族的追捕，横穿树海便成了唯一选择。游侠沉默地攥紧炼金术师的手腕，径直走进那片雾气缭绕的杉树林。

　　神官伊雷尔紧随其后，叫作狄安娜的少女犹豫少许，仍是咬牙跟了上去。

　　浓雾隔绝了春日，好像只是一眨眼，他们便踏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目之所及皆是苍白杉树，空气中充斥阴沉的水份，炼金术师踩过厚厚一层落叶，隐约听见窃窃私语，亦或缥缈的歌声。

　　他记得那些旋律，像在一个被谋杀者的双眼里，将最后的瞬间如照相般短暂保留。

　　时间逐渐失去意义，没有星辰或阳光帮助辨别方向，仿佛只能原地打转，直到迷失。

　　但游侠的神色一直平静，抓住炼金术师的力气很稳，似乎有他在，便什么都不必担心。

　　终于，千篇一律的景色产生了变化。

　　他们曾路过百余次的杉树下，坐着一名身披黑袍，腰背佝偻的老者。

　　四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

　　短暂静谧过后，炼金术师缓缓上前。

　　“您好，老先生。”他俯低身，轻声问道，“有什么能够帮到您的吗？”

　　老者抬头，眉骨深邃，视线浑浊，开口音色嘶哑，叫人联想到墓场的乌鸦。

　　“当然，好心的客人。”他阴鸷地笑，“像您这样干净的灵魂可不多见了。”

　　他伸出一只枯槁干瘦、利爪般的手，看模样似要触碰炼金术师的脸颊，却在某双银色眼珠平静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避开，改为拽住年轻人白袍的领口。

　　“巨蚺头顶鳞片里的红宝石，水妖长发中的翡翠，加上一片新鲜的初升晨曦……我要你亲手把这些东西带回来给我。”

　　“您要它们做什么？”神官插话道。

　　“不准提问！”老者凶恶地瞪他一眼，又回头冲炼金术师意有所指地压低声音，“等你拿到东西，我自然会支付相应的报酬。”

　　炼金术师没有犹豫，“我答应您。”

　　随着他话音落下，斜后方蓦然撕开一条崭新的道路，馥郁花香自内传来，和先前走过的杉树林不同，那条新路种满了鲜活的红色花卉，随风摇曳的姿态楚楚动人，狄安娜难以自制地被其吸引，眼中掠过丝缕迷离。

　　“别靠近它们。”

　　伊雷尔横过手中的橡木法杖，将不自禁往前的少女拦在身后。

　　刹那间，神官周身散发出温润的淡金光芒，其间流转无数翠绿火花，圣洁威严，又满溢纯净的自然气息。

　　所有红花受到惊吓般退让，暴露出狰狞的捕食獠牙，狄安娜瞥见它们滴落的涎水腐蚀了地面，不由狠狠打了个寒颤。

　　老者眼神微闪，蓦的松开炼金术师，朝着四人深深低头。

　　“祝客人们……一切顺利。”

　　有神官带路，食人红花避之不及，一行人畅通无阻，没多久，便能望见道路尽头有两盏明明灭灭的澄黄灯火。

　　走得近了，灯火暖光愈发明亮，在挥之不去的阴冷空气中充满吸引力，可未等他们加快步伐，脚下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迷雾里，有什么庞然大物支起了头颅。

　　而炼金术师也看清了，那所谓的灯火，实则是一双无比巨大的蛇瞳！

　　狄安娜脸色苍白地后退一步，伊雷尔握着法杖的手隐隐发起抖来。

　　巨蚺浅浅吐气，吹散些许遮掩身形的白雾，居高临下，无机质的目光凉凉扫过四名不速之客，最后定格在炼金术师身上。

　　“炼金精灵？有趣、有趣。”

　　低沉的男声闷闷然响起，带着大陆诞生之初的厚重，以及零星浅薄的兴致。

　　“【理解】传承，来【荣耀】的领地是有何事？”

　　“……至高的原初之蛇，日安。”炼金术师俯首行礼，语调由滞涩渐趋平稳，“我求取您头顶鳞片中的那颗红宝石。”

　　巨蚺陷入短暂的沉吟。

　　所有人都放轻了呼吸，游侠握着炼金术师的力道越收越紧。

　　“你很幸运，”原初之蛇哑声道，“若不是【那位】眷顾，你没命把话说完。”

　　祂吐着毒芯，蛇吻弧度仿若一个微笑。

　　“我可以把石头给你，前提是——你付得起我要的报酬。”

　　“您要什么？”炼金术师问。

　　一声炸响，是巨蚺拿尾巴尖轻轻敲击地面。

　　“纪元之初，我因妄图染指日月交替的神职与某位古神结仇……祂降下神谕，剥夺了我们一族睡眠的能力。”

　　只要太阳和月亮在天空悬挂一日，原初之蛇及其眷属就一日不得安眠。

　　“那滋味就像缓慢的自我凌迟。我知道多少颗星辰曾在亚神的战争中陨落，也清楚今日的黄昏比七个纪元前迟了多久到来。”

　　唯有晨之天使的神音，能让祂在躁郁和麻木间歇获取片刻安宁。

　　“若非念着那几次小憩的恩情，我又怎会一直替欧罗拉守在密林。”

　　巨蚺沉重叹息，复而望向炼金术师，在祂无言的凝视中，对方轻点了点头。

　　“如您所愿。”他说，“我将睡眠支付给您。”

　　神官曾称年轻人的炼金术为神技，此刻亲眼目睹，才知那份赞誉犹有不及。

　　微光过后，炼金阵上只留一座精巧乐器，平铺的玻璃琴键表面勾画着日月交辉。

　　琴键自发起伏，流泻出空灵的乐章，似有一位沐浴晨曦的天使浅吟低唱，歌声如水漫过纪元，震荡了久远的时光。

　　“这是钟琴。”炼金术师轻声说，“希望能帮您缅怀晨曦的神音。”

　　没有回应。

　　他抬头看去，惊觉原初之蛇眼里尽是泪水，在雾中泛着金属般的剔透光泽。

　　“……自从欧罗拉陨落，我原以为再不可能听见这般安宁的声音。”

　　一颗火焰般的宝石自祂额心鳞片掉落，清脆地摔至炼金术师脚边。

　　“拿去、拿去——然后离开，都离开！我要好好、好好地睡一觉……”

　　巨蚺伏下头颅，阖上灯火般的双目，看上去无心再多说一句话。

　　然而，等到来访者的脚步渐渐远去，迷雾中却再次飘起沉重的叹息。

　　“若能早些遇见，我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小辈不堪折磨堕入混沌……”

　　“也罢、也罢。”

　　“日暮途穷，有其必然。凡此种种，皆是宿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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