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铲平
白予安还没高兴多时,就被信中头一句话激得满口混话。
她认清了一个现实——亲师徒明算帐。
在信里,老江把白予安北上以来的所有开销列了个清单,小到舟行车旅住宿,大到买矿建厂招工,宗宗件件花销几何,整理得明明白白。
末了还着重笔墨,强调:
成本总计三百四六万两银;
收入,十二两七钱。
白予安手微微发抖,这哪儿是什么家书,分明就是罪状啊。
周棣卷了个空心拳,捂着嘴哑然失笑,“怎么样,是不是如我所说,句句都念着你。”
几页信纸被白予安一掌拍在了桌面上,悻悻说道:“我可谢谢他了,难为师傅万里之外还帮我盯着这些账。”
周棣则悠悠说道:“若不是这封信,我还不知道你花了这么多钱。”
“这个,不砸重金焉得硕果嘛。” 白予安心虚。
“就砸出个十二两七钱的硕果么?”
“……”
“这算不算是你欠我的?”
“呃,什么你的我的,连奴婢都是小王爷的,奴婢做生意的盈亏,好赖自然也都是小王爷的,何来亏欠之说。”白予安开始厚脸皮。
周棣失语,别过脸,不自然地说道:“就你歪理多。”
她倒不是心疼那开支,实质是好奇,白予安在北郡投入这么多,总不至于只是开几个零星铺子,现今水陆司把已经在打通运河了,她下一步将作何打算。
白予安也知道现在的收入拿不出手,头一次出来做单干,就倾家荡产,倾荡还是别人的家产,说出去脸上无光。
不过这些费用她心里都有数,如今万事俱备,待东风乍起,财源滚滚。
她面带期许地问周棣:“小王爷,天水运河还有多久能全通?”
“皇上要求军械粮食在年前必须抵达战地,不多日,运河就能全通了。”周棣如实告知。
白予安听后倏地转身朝门外走,夹着脚底两抹被冷风卷进来的雪屑,走出了风雪无阻的坚毅气势。
周棣一错神差点没跟上,问道:“野丫头你又去哪儿。”
“借东风!”
》〉》
白予安念顾辰曾经在永安城的交情,知道铭铁铺对他的意义,故而在北方新开的铁铺,都沿用了之前的名字,名义上的老板也没换,还是顾辰。
毕寒江若是得知,自己好不容易查封的铭铁铺,跟打洞地鼠一般,压下去一个又在别处冒出个头来,不知会作何感想。
倒是顾辰这位翘脚老板,当得属实清闲,这不,铺门冷清,闲来无事,又坐在门口嗑着瓜子欣赏飘雪,连起身打铁都抬不起兴趣来,反正做出来东西,也没人买。
眼见着风雪里,两个身影顶风而来,看清了来人,顾辰立时往前台的果盘里又添了两把瓜子,准备迎接来客。
那二位,可是幕后大老板啊,不能怠慢咯,这两把瓜子不能省。
白予安许是被老江一封信给吊起了斗志,进来也不废话,直接问顾辰:“展品都准备得怎么样啦?”
顾辰没忘礼数,照例给周棣行了个礼,才回道:“差不多了,选的都是上等货。”
白予安不放心,特意叮嘱:“一定要选上等的铁料和最新的铁具,务必让南方那些铁商一见到就心驰神往、心醉神迷。”
周棣像看二百五似的看着她的丫鬟,说道:“你们要参加江南的宝市?”
周国好游乐,富裕丰饶的江南尤甚,一年十二个月,月月争彩。
灯市、布市、药市等集市庙会层出不穷,引聚商旅游客无数,繁华似锦。
而每年三月,江南宝市开市,无论是百年老店,还是江湖艺人,扎堆前来。摆上宝玉松石、金银铜铁,互通有无。
说白了就是摆摊亮货。
其中就包含一场规模盛大的铁器评展会,五湖四海的铁商踏春而来,会携带最新样式的铁器和通过上等技艺冶炼出来的铁料,参与评级。
现场会有评级师,按铁料和铁具优劣分级,评级最高则可获取“铁花魁”的美誉。
这也是商人们开辟销路的机会,评选期间,会有诸多行商走贩,更不乏异国商旅,前来物色货源的。
在庙会上评级稍微靠前的铁铺,都会备受商贩们的关注,倘若铭铁铺够能耐,赢得了‘铁花魁’,往后几年的销量都会水涨船高。
白予安显然是想通过江南宝市,把铭铁铺的名声打出去,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妙。
她抓了一把瓜子,嘎嘣嘎嘣,边啃边说:“何止是参加,我还要一举夺魁!”
听了此话,顾辰似乎有难言之隐。
顾辰身为铁艺届的翘楚,能从杂铁中提炼出物美价廉的纯铁,已非常人所能。
要只是摆个摊亮个相,他保证能做得漂漂亮亮,但“一举夺魁”就另当别论了,因为这宝市是……
可他也不好打击老板的豪言壮志,只能张着无辜的眼睛瞄着小王爷,暗示她给白老板一些提醒,以免她盲目乐观。
周棣读懂了顾辰的隐忧,却并未如他所愿给白予安泼冷水,而是点头称许道:“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相信以顾老板的手艺,定能让方铭铁铺名满天下,对吧顾老板。”
顾辰被突如其来问题吓得晃了神,稀里糊涂应了一句,“是”。
他轻叹,不打破别人的美梦,是性本善良;配合别人的乐观,是毕生修养。
获得了充分的认可,白予安兴致勃勃地巡视陈列在货架上,已经积灰的货品。
顾辰终于忍不住悄悄问周棣:
“小王爷,为什么不告诉她,宝市的幕后推手是商督办,评上‘铁花魁’的店铺,背后的东家都有郭驰,年年如此,无一例外。”
是以铭铁铺以前在永安扎根时,从来没有参加过宝市夺魁。
周棣负手而立,看着白予安哼着小调,拿出帕子兴高采烈地擦拭蒙尘的器皿,没心没肺的做着发财梦,她如何舍得打破。
只听她道:“那今年就例外一次吧。”
“……”
那厢白予安没谱儿的小调突然停止,回身盯住二人。
顾辰心想方才的谈论都是压着嗓子的,难道没压实,还是让她听到了?
“顾老板!”
“诶。”顾辰忙应。
“天水运河即日通航,帮忙通知明暗两道的兄弟们,把消息散到南北所有商运船行,记住,一定要强调,朝廷正在全力振兴北郡商业,利好当前,机不可失……”
白予安一口气说出了许多口号,不去沿街叫卖委实可惜。
顾辰自然只能全力配合。
孰料白予安又没大没小地问来:“小王爷,你晾着小神山已经很久了,什么时候能铲了它?”
怎的突然想起这件事?
她不知天高地厚地说道:“铭铁铺一旦夺魁,将会有大量订单涌来,须得未雨绸缪,备货待沽。再不铲了小神山,无处建仓,没的耽误了生意。”
白予安此时兴头正足,好似已经能日进斗金了。
周棣:“应该……快了。”
到底谁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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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皑迫于压力,只得撤了守在吴廷玉粮仓的衙差,连小神山的命案都无心查探了,大有妥协于豪权的趋势。
吴廷玉小人得志,自以为背靠商督办的政权保护,连北督使都不放在眼里,更是对苏皑嗤之以鼻。
为报扣粮之仇,吴廷玉甚至派人扛了两包米,当众撒在了郡衙门口,惹来一群乞丐争抢,场面十分难看。
还冷嘲热讽道:“苏大人不是要米么,自己捡。”
一直在小神山扮演烬灭的莫比天可谓尽职尽责。
莫尔摄暗商多次进山,想搬运粮食,皆被他以“当前风头正劲,不好闹出大动静”为由给堵了回去。
当吴廷玉扣粮得放的消息一经传来,莫比天又煞有介事地催吴廷玉赶紧运粮来,还告知他,莫尔摄人加大了购粮石数,令他最好能再多备一些货。
吴廷玉问:“还要多少,价钱怎样?”
莫比天答:“三两一石,多多益善!”
大买卖啊,考虑多年的“愉快合作”,吴廷玉二话不说,开始游说周边地主卖粮与他。
原本因为扣粮一事,许多土绅都不敢泄漏自家囤粮,还琢磨着要不要转移阵地,先躲一阵子。
结果就传来北督使要求苏皑撤离的消息,纷纷认为北督使是个纸老虎,中看不中用,一个个的又嚣张起来,伙同吴廷玉一起做大买卖。
不多时,便与莫尔摄定下了日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时,莫比天给周棣去了一个消息:腊月初八,瓮中捉鳖。
周棣收了信,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心道:铲了小神山,应该……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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