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行路

　　为了配合这一天来暖气，冬天把树的枝丫都光裸了，把空气变寒。

　　冬天来了，雪花也要来了。假如没有我，这城市谁来欣赏午后细枝缭乱的行道树上淡蓝的天，在阳光下有种薄薄釉质的美感？谁会注意即使被吊塔及它的粗臂割裂的晚空，也有着从冰蓝到绯红到淡紫到檀木的美色？谁会欣赏树叶正凋落，树枝上一簇簇风干的种子，上面是凝冻的夜，并一弯伴着孤星的寒月？自然给人间写过最美的情书，我们将它涂改，好比把一朵微笑的雏菊换作霓虹灯。假如没有我，谁从城市的边角觅得那曾经温存、今已零落的字句？所以，有时我觉得窒息，真恨不得回到山中，去读大段成篇的情书了。

　　我喜欢早晨推开单元楼沉沉的门，闻到冬天的气味。那是空气的寒冷和落叶受霜的味道，是落花在泥土下渐渐消失的味道（得原谅我被拘囿在水泥的包围里，不能再闻出更多）。山中，此时此刻是什么情景呢？月亮会发着霜雪一样的光，树木沉睡了，泉水较其它季节安静，甚至，要结冰了。空气是冰冷的，也是甜冽的。那种静，不是我们可以想象。农户的灯早熄了，趴在夜色里，像一头睡着的兽。

　　此刻只有在书里与天然相会，处在“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的寂静里，被“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淋湿——但是有一样，雪花，是哪里都好的。在夜晚的路灯下，从极深极黑，不明所在的高空，纷纷扬扬扑面来，不一会儿襟上袖边都沾上了，晶莹的，闪烁的六角星，和快乐。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是古时人家住处的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是田野中的雪。我只等着运气好的话，明年坐在灯光温暖的飘窗里看雪，手执一卷，牛奶一杯——那时我得买超级多的东西把家里放的满满的，安全又富足。让我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在生活的泥泞里向上，在精神家园中开出雪白的莲花来。

　　冬天：你好，多次见面，仍和初次见面一样特别。我决定度过快乐的三个月，你决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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