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夏夜星

　　宋延嘉在下午五点准时见到了夏行谦。
　　看着他一副悠闲样子，没穿正装，甚至还给她带了一杯奶茶，宋延嘉忍俊不禁。
　　“您不是要加班？”她笑，接过奶茶时顺便把手里的行李箱递给他，“怎么变成了翘班？”
　　夏行谦打开后备箱，一边放箱子，一边悠悠道。
　　“弹性加班。可以有效避免成为多余的那一个。”
　　“噢——”宋延嘉笑眯眯地点点头，“但您不介意做多余的二分之一。”
　　夏行谦微微扬起眉梢，又给她拉开副驾车门。
　　“现在是二比二，不好说谁更多余了。”

　　太对了。
　　宋延嘉顺势上了副驾座位。
　　坐上去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想和李雨薇一起躲在后座说小话。

　　夏行谦也坐好、关上驾驶座的时候，宋延嘉正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了新绣好的香囊。
　　月白色的香囊，正面绣着“平安”两字，背面绣着茉莉花纹。
　　“您车上的香薰够好闻了，所以我没再放香料。”
　　他常用的木质香清淡，正适合他，没必要画蛇添足地另加花草味道。
　　“不过，我在里面塞了一个桃木的平安符——上个月去靖国寺求的。”
　　她把香囊递给夏行谦。
　　然后，就眼看着茉莉香囊被他直接挂在了空落落的后视镜上。

　　夏行谦今天开的是辆白色的SUV，宋延嘉第一次见。座位很宽敞，适合出门游玩。
　　他常开的车则是辆黑色的轿车，商务气质重一些。宋延嘉记得车标是个三叉戟，夏行谦说不贵，因为那是他的第一辆车。
　　十四岁时候送他的香囊，被挂在那辆轿车上。
　　材质一般，做得也不好，偏偏他挂了很多年。
　　上次提起，宋延嘉是打算把它换掉的。

　　可夏行谦说：“这辆车一直缺个挂饰。刚刚好。”
　　蓝白配色的香囊和白色的车饰确实也很和谐。
　　注意到宋延嘉神情有点迟疑，他笑了笑。
　　“出远门的时候，一般都开这辆。”他说，“延嘉应该不介意我把平安符分配给它吧？”
　　“当然——不介意。”宋延嘉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眨眨眼，“它感到很荣幸。”
　　他和她视线相接，眼尾有笑意。

　　“后天夜里回章城，是吗？”他启动车辆，顺口问她。
　　李雨薇在群里分享行程安排时说到过这点。
　　宋延嘉的行李箱不轻，应是要直接带上回家行程的。
　　“对，坐火车回。一晚上就到的那种。”
　　女孩儿正在找安全带的插口，他于是也没急着开车。
　　“从哪个车站走？我送你。”
　　“咔”的一声，她按好安全带，抬起头来，有点讶异，但没刻意说客气的话。
　　“嗯——京城西，Z1033，到章城西站。我经常买这趟车。来京城的时候就坐Z1034，也是晚上出发早上到。”
　　夏行谦稍稍回忆了一下，笑起来：“我有印象。十年前它刚开通的时候，还是K打头。那时候还是到章城老站，离家里更近。”

　　“噢——这样吗？”
　　骑车缓缓驶上道路，宋延嘉低头抿了一口奶茶，甜味清淡，茶味比奶味更浓一些，还有一股兰花香气。
　　她也放任自己回忆了一下过去，而后恍然大悟。
　　“我就说嘛。初三毕业来京城的时候，就是从章城站出发的——
　　“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原来是它换地方了。”
　　她好像因为误会自己的记性而有些懊悔，但更多的是小小的得意轻飘飘地浮了上来。

　　夏行谦在余光里见到她的神色，没注意，自己唇角的弧度已经很久没消失了。
　　这会儿，他更关心她说的旧旅行。
　　“你那年来过京城？”他很自然地接话回问。
　　“对，带我阿婆一起来的。”宋延嘉说，“我带阿婆去看了天安门，她陪我去京大逛了一圈。”
　　京大，或者清大？夏行谦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确实是前者，因为宋延嘉接着说：“读书的时候就想考京大的中文系，结果最后，既不是京大，也不是中文系。”

　　很遗憾的句式。
　　夏行谦思考了一瞬，是否要说些安慰的话。
　　然而，在他犹豫的空档，女孩儿已经轻快地接上了后续。

　　“但现在我觉得清仁就很好。”
　　她笑吟吟的。
　　“要能是清仁的文学院，也不会有遗憾的。”

　　是了。
　　在她的语气里，关于京大的一切似乎都很淡了。
　　只在最后提起清仁的文学院时，才有了些鲜明的情绪。
　　夏行谦了然。
　　“听起来，你有些新的打算。”

　　“嗯。”她声音有一瞬非常明亮，而后又渐渐轻了下去，“但可能会很难，可能需要暂时放弃点什么，也可能会失败。”
　　夏行谦便知道他猜对了。
　　路口是绿灯，畅行无阻，他没有机会转过头好好看看她。
　　但他温和而清晰地说：“没关系，你才二十岁。
　　“二十岁不用害怕失败。”

　　他听见宋延嘉笑了起来。
　　“三十岁会害怕吗？”她问。
　　他说：“会有点儿。
　　“但不管什么事情，都能从头再来。”

　　他们在光影大厦的停车场接到李雨薇和边江越。
　　要在乐园园区里的酒店住两夜，他们的行李带得也不少，两只旅行包都在边江越手上拎着，夏行谦下车去帮忙安顿后备箱的东西。

　　李雨薇被先赶上了车。才坐进车里，她就趴在前座椅背上跟宋延嘉打招呼。
　　“天呐，是放了寒假的女大学生——”她语气里的羡慕要溢出来了。
　　“上班辛苦啦，宝贝姐，周末快乐，”宋延嘉也背过身，抬手勾了勾她的手指，一眼看到她新做的美甲，“这个酒红色好漂亮，和你的围巾好配哦。”
　　酒红色的羊绒围巾和美甲，和她的黑色大衣也很配，兼具庄重感和冷艳风情。

　　但李雨薇本人的个性全不是冷艳那一挂的，她热情洋溢、开朗明媚。听宋延嘉夸她穿搭，她一把捏住女孩儿的手，眼睛都亮了。
　　“你懂我！有没有觉得这一身很有那种——黑巫师的气质？”
　　“确实诶！但也不一定是黑巫师吧？”宋延嘉开始给她捏造身份，“也可以是魔法学校高年级的级长姐姐，或者魔法部的部长大人。”
　　李雨薇被哄得很舒服，眉开眼笑：“那我们小学妹就归我罩着啦——嗯？你之前给我看的那件斗篷怎么没穿，在箱子里吗？”
　　电影乐园里她们最喜欢的IP是西幻魔法主题，早说好明天要花里胡哨地去拍照，宋延嘉也提前准备过相关的着装。
　　“都在箱子里，今天没好意思穿。”宋延嘉皱了皱鼻子，觑了一眼窗外，“晚上再做做心理建设，我连魔杖都带好啦。”

　　“魔杖？什么魔杖？”
　　车门打开的动静和边江越的声音让女生们的对话戛然而止。
　　李雨薇当然明白宋延嘉不好意思的原因，略幽怨地瞟了一眼开门的人。
　　“能把你变成猪的魔杖。”她幽幽地说。
　　边江越钻进车里，摸了摸鼻子：“有点残忍了吧，荷兰猪我还能勉强接受一下。”
　　前边，某夏姓司机也正上车。
　　“不要碰瓷豚鼠科，好吗？”他风轻云淡地做捧哏，“豚鼠和你的饭量不可同日而语。”
　　秒懂笑点的李雨薇发出一阵爆笑。

　　宋延嘉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明白了这个笑点。
　　她眼睁睁看着边江越添了五次米饭。
　　难以置信。她反复观察了一下边江越纤细的脖子、纤细的胳膊和毛衣下纤细的腰身，然后忍无可忍地凑到李雨薇耳边诚挚发问：
　　“他吃不胖？”
　　李雨薇深深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隐隐显现的小肚子。
　　“苍天无眼啊。”

　　边江越似乎明白自己吃得过分嚣张，所以他在饭后开始主动筹备消食活动。
　　“晚点去酒店的健身房看看？”他骚扰夏行谦。
　　夏行谦拒绝得一点都不委婉：“你自己去。”
　　边江越无惧他的冷漠：“夏同志，你也不想晚餐没忍住吃了口慕斯蛋糕的事情被教练发现吧？”
　　夏行谦：“……”
　　边江越笑眯眯地再问了一次：“去不去？”
　　“……去。”

　　两个女生各自沉默着，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干干净净的蛋糕碟子。
　　“你有身材焦虑吗？”李雨薇转头问宋延嘉。
　　“……我没有。”宋延嘉很诚实。
　　李雨薇如释重负，抬起手和她击掌。
　　“真好。
　　“那我们回房躺着吧。”

　　俩女生毫无负担地回房去了，酒足饭饱的边江越打算先把好友拐出门遛遛弯儿、唠唠嗑。
　　先前为了专心创作，他把自己关在西山一个多月，手机都没怎么用。无聊了只能对着别墅周边的花花草草说话，人都快憋出病了。
　　所以现在讲垃圾话的欲望特别旺盛，也是在所难免。

　　然而夏行谦不愧是夏行谦，不愧是懒得赴约都拿加班做借口的男人。
　　电梯才到一楼大厅，他突然就接到了一个工作电话。人还没出电梯呢，反手就按下了房间所在的楼层，又坐了回去。
　　一路回到房间后，他竟然又打开了电脑，启动了视频会议软件。

　　边江越眼睁睁看着夏行谦在电脑前气定神闲地坐定，又接入会议房间，终于认了命。
　　他掏出手机，给李雨薇发消息。

　　“他真开始加班了。”
　　边江越端起手机，拍下了眼前令人无语凝噎的画面，发了过去。
　　“救救我吧。
　　“打斗地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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