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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言乱语
朦胧的月色下,血污的杏黄长衫散落在地,罗刹鸟倚坐在翠竹苑的门边。
屋中并不明亮的烛火摇曳着,风的阴影摆荡在廓线分明的宽胸前。胸口的伤药涂了一半,他却似乎已将伤处忘记,出了神一般看着黏满血与膏药的指腹。
她当时就是这样为自己上伤药的吧…
伤势不见好时,为了不让他觉出心中的忧虑,她会故作镇定但长睫却会更为频繁的颤动。
伤势有了好转时,她虽不笑,但眉眼会如水般舒展开,罗刹鸟总是抑制不住想在那个时候对着她的眉心吹一口气,像拂开一层涟漪一般…
不,还是算了,若真这样做了,她反会将眉头皱紧。
赤裁女自竹影下步出,她已在那儿站了许久。她不明白为何罗刹鸟不将自己赶走?待走近了,她才看清了答案。
未上完药的伤处还有丝丝玄血渗出,可他的眼里满是温柔,不住地搓揉着指上的膏药,深陷在他自欺欺人的回忆之中。
“你可知道,陆烟轻现在在天庭过得很好。”
罗刹鸟的指尖一顿,嘴角依然微微上扬着。“我知道。”这些年彼岸炼衣未曾现出过术力,她应当安全无疑。
“白鹿仙人牢牢将她藏在自己的宫中,四周布下结界犹如天庭的禁地,然而对他们两人而言那可是纵情缠绵的仙境。”
罗刹鸟默默站起身,捡起一旁的长衫,用手将衫上的尘土拍落,像个极为普通的人。链声一响,布帛被劲力劈扯开,曾照进深苑的第一抹阳光承着血色,破败地飘落在地。
“罗刹鸟!”赤裁女一脚踩踏上破布。“陆烟轻如愿上达天庭,与心爱之人日夜同床共枕,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
“那这处人间的院子算什么?是你的痴心妄梦吗?”赤裁女怒视向四周,仿佛每一砖每一瓦都是那凡间女子的缩影。
“你说得不错。这儿的确是我的梦。”罗刹鸟永远无法忘记…
他立在湖边,波光闪耀得有些迷眼,令他觉得像是醉了一般。他记得臂弯中小生命的温度,那双小脚努力踢蹬的力度。更记得她自身后款款走来,笑着握紧他伸出的手,被揽入怀中。
她亲吻着孩子的额头,随即在他的亲吻下抬起头来,眼中带着一丝从未褪去过的淘气。“决定了吗?到底该取个什么名字才好?”
罗刹鸟将手伸入怀中,他的指尖有些发黑,是干了的墨迹。他取出一张带着体温的纸,里面便是那个名字。为了写好这几个人间的字,他曾持斧血战的手不知握着细细的笔杆练了几时。
他十分紧张,喉咙发涩,看着陆烟轻慢慢打开了那张纸…梦就在那一刻戛然而止,而他却自此不愿苏醒。
赤裁女也忆起了觅心镜上她窥见的那一幕。心中一痛,不禁用力戳向他的伤口。“难道你忘了你的职责,你不是说永远不会背弃地界的吗?!”
“我没忘。”罗刹鸟回答得斩钉截铁,但随即淡眸一黯:“只是待到心中缺了一块才明白,地界并不是我的全部。”
“你还有我,心中缺了的地方我会努力去弥补。我可以陪你留在这儿,甚至…甚至我可以也学着像凡人一样去生活…她的厨艺很好是吗?我不信这会比链术更难习练!”
赤裁女的话令罗刹鸟不屑却忽然感到心酸。呵,她说的不也正是自己吗?一直陪在这儿,学着像凡人一样去生活…只为了挽留住已经逝去了的希望。
为何自己要笑她?只因没有得到情感的回应,她便应该被置于不堪、可笑的境地吗?罗刹鸟敛住嘴角的讥讽:“赤裁女,你走吧。我不想在这儿与你动手。”
赤裁女不退反进,一步上前抱住罗刹鸟,硕长的身形完全投入到他高大的黑影中。“罗刹…为何你总是看不到我?”
罗刹胸腹轻轻一震,他笑了。“呵,也许你以为我没有,然而我全都看到了。”
赤裁女欣喜地抬起头来,晶莹的光芒在她眼中闪起,猩红的指尖快要触上罗刹鸟的唇。
只见那双唇极为平静地继续说道:“我看到了圆床入口被挪移的痕迹,你与流霞相互配合的默契,陆烟轻被渡入天庭时她腕上所留有的链痕,还有她的伤,她的血…”
罗刹鸟任由赤裁女抱着,可他能感到那双手在渐渐僵硬、松开。他低头看着那双望向他的眼透出惧意。
“赤裁女,我本可以看着你的神识被无寿珠噬尽,可我救了你,因为我觉得你不应该悄无声息地死在那颗珠子的手里。那样,会对陆烟轻不够公平。”
***
戌尽欢出发去往满倾宫后已整整过了一日,陆烟轻一人躺在琉璃榻上时辗转反侧,将要说给他听的答案在心中念了无数次。她爬起身来,对着玉镜瞅了瞅,甚是犯愁。脸怎么还是这么红?!
糟糕,若是此时他回来看见自己这副样子,肯定又会拿那句话来问她。
一想起那句话…只见玉镜中的女子耳廓先烧起了红色,陆烟轻忙将凉凉的镜面贴在耳朵上。
“啊呀!不好!!”
苍溯宫中忽然响起一声尖叫,云萤被惊得四处飞撞,玉镜也险些自陆烟轻手上跌落。
她跑至宫室门口,将双手搭在银盾上,只见宫苑中如豆正手忙脚乱地在溯草花塘边跑。
淡紫的光辉在剧烈地晃动着,像挥散的烟,渐渐消失在半空中。溯草花那如轻灵双翅般的花瓣萎了下来,垂头落下化作塘土。
“溯草花…溯草花怎么突然之间都死了?!”如豆手中幻出一窄瓶,不断在塘边洒着仙水,可还是阻止不了花塘又回到以往无花的苍白模样。
小仙侍突然瞥见张望中的陆烟轻似找到救星一般,将手中窄瓶一掷冲入宫室中来,可怜兮兮地拉住她的衣角,鼻子一抽一抽地说道:“陆姑娘,待会儿上仙回来,就全靠你了…若是你能让上仙不怪罪我没有侍弄好溯草花的罪过,我…我就和你一笔勾销!”
陆烟轻半俯下身敲了敲他的脑袋,看来这如豆长得如孩童般大小,但心思倒不简单。“奇怪了,我和你之间哪儿有什么可一笔勾销的?”
如豆急得一跺脚,将衣角用力一扯,露出真性情来。“你唆使我挑衅上仙,更让我对上仙做出以下犯上的举动,可真是害苦了我,这笔帐我还没同你算呢!”
陆烟轻暗暗被如豆忽然的变脸一怔,淡定笑道:“那我怎么没见你抱着他的腿喊冤,反而独自坐在玉廊边红着脸偷笑?你不过是将计就计,既顺了我的计策让上仙无法责怪你,又成全你自己的小私心罢了。”
“你…你们凡人没有术力,倒净知道以大欺小!”
“这话说的不对,如豆小仙侍老前辈,你的岁数可比我大多了。”
这两人若是绊起嘴来便很难停歇,陆烟轻趁他还没来得及回嘴,连忙将话题带回:“这溯草花到底有什么玄机?惹得你如此紧张。”
“溯草花甚能感应上仙的心绪,照理说应常年盛放不衰,可自天魔大战后溯草花便一败不起,此次待你来到天庭后好不容易重新绽放,现如今又…哎,说不定上仙又遇到了极为愁苦之事,就像凰女被斩时那般!”
“如豆,你当真胡言乱语。”白鹿穿过银盾不急不慢地步入宫室。小仙侍自知失言,咬住手连忙跪下行礼。
“尽欢,你终于回来了。”陆烟轻迎上前去,与他视线一触,便又有热意自颈上一路漫开。白鹿回握住她的手,淡淡地笑着,并无任何异样。
“让你久等了。”他伸出手故意在她泛红的脖颈上一拂,冰凉的温度令陆烟轻不禁一颤。“我累了,陪我休息。”
白鹿不顾如豆还未退下,打横将陆烟轻抱起放到了琉璃榻上。他弯出一臂让陆烟轻枕着,却又似贴得不够紧,将另一臂也牢牢箍在她的腰间。
“尽欢…若是你累了,那要不待你醒来我再同你说那个答案?”陆烟轻咬了咬自己的舌头知道自己多嘴,可实在按捺不住。拒绝他时的逗弄之心现在焦躁不已,再多憋上一秒就似要破体而出一般,她多想大声地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问出的话没有回应,她抬眸看去白鹿已闭上了双眼,心中有小小的失落。
自己的姿势或许会将他硌疼,陆烟轻稍稍挪了挪却动不了半寸。她似是被困在了冰山中一般,丝丝凉意穿过透薄的白衣。
“反正我一定要说。我…我答应你。”她极轻极轻地将憋了太久的话说出口,顿时浑身舒畅,低头埋入白鹿的胸前睡去。白鹿眉头一蹙,双手将她揉得更紧。
陆烟轻双脚蹬着,又羞又恼想要挣脱开。“你…你醒着?!”
“没有。”白鹿将一条腿压在她的脚上,若是可以他真想将她摁入自己的身体中去。白鹿轻轻拍着她的背,未曾料想到一个反复单调的动作会带来如此安定的感受。
陆烟轻被逗乐了,在他的怀中轻轻笑着,嘟起嘴隔着衣物在他胸前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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