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族异闻录：缘起

　　景取来了封剑笔，又手执一红色面纱。

　　封剑笔看着很普通的样子，和平常的毛笔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异闻录》上把它说的神乎其神，大概在一般人看来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景手中的红色面纱林生认得，那是万物生，是女幽城长巫女的信物，大概是他胁迫姜饮初得来的。但蒹葭说姜饮初以前都不怎么戴那万物生，而昆满也只是为了掩盖容颜才戴那万物生。

　　林生不知道景为什么会把万物生与封剑笔一同取出，难道这万物生里面也有什么秘密吗？

　　景将万物生往空中一扔，万物生便浮在了空中，像飘扬的旗帜般翻动。

　　景收起林生面前的屏障，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林生拉了起来。

　　林生尽量不让景发现他手中的凝时珠，在景回来之前，他对着墙壁上的幽冥鬼火把这凝时珠烤化，把想说的话都记在了里面。

　　虽然林生不是很相信这凝时珠真的能记录语音，但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但时空真的逆转，肯定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所有印记都会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希望这凝时珠真的能凝固时间。

　　景右手抓着林生的手腕，左手持一匕首，准备割林生的手腕。

　　林生把刀拿了过来，说道：

　　“我自己来。”

　　林生眼也不眨一下，一刀就割了下去，顿时血就从手腕处汩汩流出，血腥味甚浓，引得周围的鬼兵一阵骚动，发出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在舔舌头一样。

　　景手持封剑笔，蘸着林生手腕流出来的血，待笔毛蘸水饱和后，举笔向万物生上写字。

　　林生这才明白，大概是女蜗那个时期只有笔墨砚，没有纸，只能以绢布做替代。

　　景刚准备落笔，却不知道写什么时候，于是问道：

　　“你和你朋友都还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林生回想了一下，最后一次见到宋嫌，是在女幽城，在女幽宫屋顶，他们在屋顶上等着姜饮初归来，可是最后她没有归来。

　　林生拿过封剑笔，在万物生上写下几个字：

　　“戊寅年六月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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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戊寅年六月廿一
　　女幽城

　　“姜饮初回来了吗？”宋嫌问道。

　　“没有。”林生答道，他没有告诉宋嫌，他已经问九遍了。

　　蒹葭一时冲动跑到巫祝山找宋嫌不得，擅用血噬蛊，打破了巫祝山的封印，数万年前被女蜗封印的猛禽异兽跑了出来。姜饮初作为长巫女不得不去前去镇压。

　　而林生和宋嫌作为外人，不宜出手，只能在女幽宫的屋顶上干等着。

　　“她既然已经献祭，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宋嫌问道。

　　林生点点头，他依旧不忍心告诉宋嫌，这话，他也重复了九遍。

　　林生不知道该怎么劝宋嫌，林生和宋嫌一样担心姜饮初，担心蒹葭，但是他不会像宋嫌一直念叨。还好宋嫌念叨得出来，会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林生就只会闷着不说一句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薄情。

　　沈瞻默便是如此认为，姜饮初给她留了密函，要她护着林生，绝对不能让他出女幽城。

　　可沈瞻默觉得姜饮初这么护着林生，现在姜饮初遇到危险了，林生不帮忙就算了，脸上也没有一点担忧之情，就像姜饮初该帮他做这事一样。

　　林生和宋嫌没有注意沈瞻默怒视的眼光，只顾着发呆，思索，看着日落月升。

　　月色如银盘，清辉覆城满。

　　宋嫌看着月亮，突然就想起了凝时珠，便从怀中把凝时珠取了出来。

　　宋嫌将两颗蜜豆大小的凝时珠捧在手中，呈于林生面前说道：

　　“这珠子是雪鬼姐姐给的，刚好两颗，这一颗给你。”

　　宋嫌随便递了一颗给林生，说道：

　　“雪鬼姐姐说，如果你一边烤着这凝时珠，一边对它说话，你说的话就会被永远记录下来，等哪天想听了就把这珠子打碎，就能听到里面的话。”

　　林生把凝时珠拿在手里搓了搓，滚了滚，又举过头顶对着月光看了看，问道：

　　“怎么知道这珠子里有没有话？”

　　“没说过话的凝时珠里面是冻住的，可以看见冰晶；说过话的凝时珠里面全是水，晃晃就能听见声音。”

　　林生把凝时珠放在耳边晃了晃，能听见水声震荡的声音，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摇了摇，确实有水的声音，他又仔细看了下，不是冰晶而是水，融化的水。

　　“宋嫌，我这个里面有话。”

　　“怎么可能？我一直没有用。”宋嫌不相信，拿过来一看，里面确实是水。他又把自己手中的凝时珠拿出来看了看，也是水。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两颗凝时珠全融化了。

　　苍天啊，他还没想好想何时这凝时珠，攒了一大箩筐的话都没舍得说，怎么就化了呢？

　　估计是某个天气炎热的午后，或者是他心口太过炙热把它烤化了。

　　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里面究竟记录了些什么话。宋嫌也不知道，但是很好奇，想知道听自己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感觉，于是他像敲鸡蛋一样，把凝时珠往瓦片上一敲便敲开了。

　　凝时珠被敲破的一瞬间，发出了很轻微的一声“嘭”，像投石入海般的声响，随即里面的水珠变作气泡漂浮了起来，映着月的清辉，也映着目不转睛盯着气泡看的宋嫌和林生。

　　接着气泡逐个破掉，便有声音传了出来。

　　——林生，我跟你说，当日本上仙泛舟江上，见一白衣道长立于窗前，眉眼系一黑布，浅然一笑，似世外神仙。从那日，不，那时起，我便记住你了。

　　这声音，分明是宋嫌的声音；这话，分明是宋嫌说的话。宋嫌记得是当时为了救林生忙得把身子累垮了，胡乱说的话。可那时候他又没有烤火怎么会把声音录了下来？

　　宋嫌偷偷看了一脸林生，可能是光线太暗的原因，林生那个木楞子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好在这话也不是很过分，宋嫌的脸皮承受得起。

　　他已经差不多忘了当时说了些什么，此刻他的心情和林生是一样的，怀着一无所知迎接接下来的话。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好看，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你一样。

　　宋嫌：……

　　这种话，他当时怎么说出口的？

　　宋嫌偷偷抹了下汗，自我安慰，不慌不忙，要镇定。

　　——结果你呢，我问你有没有见过我，你不理我；我要你陪我喝酒，你不理我；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理我，还非得跟我打架。你说说你，你这人怎么……这么……

　　这段话还好还好，比前两句识大体多了。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虽然还有气泡不断从地上冒起，但已经没有声音了，但看样子应该已经说完了吧。

　　宋嫌抹了把冷汗，真是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宋嫌搓了搓手，故作镇定地说道：

　　“那个……那个……”宋嫌本来想抖个机灵糊弄过去的，结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抖，算了，错了就错了。

　　“那个，林生你笑我吧，没关系的。”

　　“我笑你做什么？”

　　“你不觉得我做这些事很幼稚，很搞笑，很丢人吗？”

　　“不。”

　　林生摇头，这时恰有一个气泡从他脸上飘过，在他眼前碎掉，水溅到林生脸上，林生眨了一下眼，一双眼被一层朦胧的雾气笼罩，辉映着淡淡的月光，整个人看起来冷峻又迷离，眨眼的瞬间甚至还有点俏皮，与往日的林生有很大的不同。

　　——林生，我……我……

　　宋嫌明明抑制住自己不要说话，怎么会有声音？他也没有张嘴啊。

　　原来是刚才破掉的那个气泡又开始说话了。

　　宋嫌和林生盯着那个气泡，只见那个气泡一直‘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把宋嫌吓个半死，生怕说出些不得体的话把林生吓着了，就不好收场了。

　　还好最后以宋嫌一阵拍棺材板的“砰砰砰”的声音收场。

　　宋嫌大概猜到应该是当时发烧烧得厉害，全身滚烫，把凝时珠融化了，所以才会记录下这些胡言乱语。

　　林生捡起破碎的凝时珠碎壳，这壳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易碎，但是不会化，还在地上静静地待着。

　　“你是什么时候说的那些话？看样子是对我说的，但是为何我没有印象？”

　　林生问道，把手中的碎壳随意捏掉，他仿佛听见捏碎的一瞬间有个声音，很小，但是他还是听到了。

　　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林生倏地脸红了，好在宋嫌没有注意到。

　　“我也忘了。都是些胡话，算了吧，不要去想它。”宋嫌说道，只想快点把这篇翻过去。

　　林生听到那句话后，突然对另一颗凝时珠也感兴趣了，于是盯着宋嫌手里的凝时珠。

　　宋嫌见此，一下子把手里的凝时珠握住。

　　“你想干吗？我今晚已经很丢脸，下次再打开这颗好不好嘛？”

　　林生从宋嫌的语气里居然听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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