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烟花

　　在做出留在上海的决定的一周后，苏洋搬进了高远航之前跟他描述过的房子，他们两个人如愿过上了曾经设想过的生活，一屋一狗，和最爱的人朝夕相处彼此为伴。
　　接下来的一周，高远航在下班之后经常带着苏洋四处闲逛，一来为了让苏洋了解一下上海，二来也是想让苏洋能尽快适应这里的环境和天气。在深夜归家之后，苏洋会在第一时间抱起在门口迎接着他们的狗，虽然这只正在快速成长之中的柴犬对他还不算熟悉，而在苏洋逗狗的时候，高远航已经在浴缸里放好水等着苏洋洗澡。
　　从第一次的拒绝、第二次的扭捏，到第三次的点头应允直至某一天的欣然赴约，苏洋已经习惯和高远航泡在同一个浴缸里。在氤氲水汽的笼罩之下，苏洋总会觉得恍惚，刹那的难辨真假让他如在梦境，曾经他和高远航曾经约定好的，以及那些未曾提及过的的细枝末节都在眼前一一变做现实，如此这般，犹如美梦。
　　一周的温存过后，苏洋开始他的找工作之旅。偌大的上海，有数不清的工作机会，然而既愿意接收苏洋，同时又能符合苏洋要求的工作，在经过一周的筛选之后，只剩下两个。在和高远航商量后，苏洋最终选择了一家杂志社，工作内容与上一份工作一般无二。其实苏洋原本想选择另一份工资稍微高一点的工作，但是高远航死活不同意，因为他知道苏洋的兴趣所在，苏洋不爱交际，与文字为伍更能发挥所长，他告诉苏洋不要担心工资的事，他说自己的工资还可以，养活两个人一条狗足矣。
　　在上海的这半个月，苏洋对高远航刮目相看，他原本以为高远航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高远航竟然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在投资行业里小有所成，他现在是公司里的新秀红人，深受老板的倚重和期望。
　　他们如今相处在一起，这样的高远航让苏洋很是惭愧，和如今的高远航想比，他反倒变成了一个目光短浅一无所用的人了。为了弥补这样的差距，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苏洋每日都会为高远航精心准备晚饭，他想，如果能将高远航和这只柴犬养得白白胖胖的，也算是功劳一件。
　　去公司报到的时候，苏洋才被告知签劳动合同需要上一个公司开具的离职证明，因为仓促辞职，苏洋根本没时间去考虑这些东西。在苏洋的请求之下，新公司答应给苏洋几天的时间，让他在把手续办齐之后再来上班。
　　从写字楼出来后，苏洋给唐宁打电话，让唐宁帮忙去之前的公司开离职证明。苏洋在惴惴不安中等了一整个下午，大约傍晚的时候他接到唐宁电话，果真如他担忧的那样，公司因为苏洋的突然离职而不肯给苏洋开具证明。
　　高远航下班回来的时候，苏洋的眉宇间仍充盈着愁绪。过去的半月，苏洋被幸福冲昏了头，如今他必须要为自己的任性负责，所以他对高远航说，要回去和公司领导好好谈谈，也许他本人去谈事情还能有转圜的余地，毕竟曾经在一起共事过，还算有些感情在的。
　　这毕竟不是小事，没有那边的离职证明，这边就不能再签新的合同，所以高远航也支持苏洋的想法。第二天一早，苏洋和高远航一起出门，苏洋去机场，高远航去上班。在分别的时候，高远航安慰苏洋说：“别担心了，你去好好承认错误，他们就会给你开证明的，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又不是头一个，没事啊。”
　　苏洋有些勉强地笑着，即便高远航说的都对，但是事情没办成他的心就免不了要悬在空中，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一切顺利。
　　“正好我这几天有个项目要忙，你不在家，我就能放心加班了，争取在你回来之前拿下，到时候我们就能找个大点的房子，在这住也不方便，离你上班的地方太远了。”
　　高远航宠溺地抚摸着苏洋的头顶，要不是因为经理在公司等着他，他一定会把苏洋送到机场的。在高远航的心里，苏洋就是个糊涂蛋一般的存在，再加因为担忧而心不在焉，他着实有些担心苏洋会迷路，或者出现什么状况而赶不上飞机。
　　苏洋并不是天性乐观之人，即便高远航费尽心力安慰他，他的心头还是飘着一团挥之不去的担忧。
　　“你忙吧，记得按时吃饭，要是没时间回家的话，就把狗送到你姐那吧，我怕你把它饿死。”苏洋嘱咐道。
　　“好，我等你回来！”
　　高远航不放心地目送着那辆载着苏洋远去的出租车，纵然心里有着很多的担忧，可是现在的他终究不再是个孩子，事分轻重缓急，他和苏洋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最后望上一眼，希望苏洋此行能一切顺利高兴而归。
　　这种感觉真好，高远航忽然开心起来，不管怎么说，现在他和苏洋是站在一起朝着同一处使力的，他们的奔波都是为了他们两个人共有的一片未来。

　　“必须按公司的规定来，今天算是你正式提出离职，合同上也写着的，要提前一个月提离职，之前的半个月按缺勤算，扣你的工资，但是接下来的这一个月你还要来上班，上满这一个月之后才能给你开离职证明。”
　　这是苏洋在去公司两次之后，领导给出的最后决定。苏洋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十点多钟的太阳正酝酿着灼人的光芒。事已至此，就算苏洋不想接受他也必须得接受。一个月的时间，上海的那份工作显然不可能等他这么久，但是好在过完这最后的一个月之后，他就能拿到离职证明，等到那时再去上海重新找工作就好。
　　苏洋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他一边走一边感慨着，看来在人生的过程当中，有些事情不是着急就能办成的，该走的路必须要走，该有的步骤一步都不能省略。
　　唐宁倒是对意外到来的一个月感到欣喜不已，原以为和苏洋就此别过了，没想到突然会多出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能好好道别。从毕业离校到现在，可以说苏洋就是唐宁的支柱，他舍不得苏洋离开，可是他不能再自私地挽留苏洋。
　　过去的这一年，唐宁多次劝过苏洋，让苏洋去上海找高远航，他知道苏洋始终惦记着高远航，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心结没打开，谁都不愿意主动开口，或者主动向对方迈出一步。当他得知苏洋决定留在上海的时候，唐宁其实挺为苏洋高兴的，毕竟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这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我一个月之后才能回去。”
　　夜里，苏洋和唐宁在房间里喝酒，他们的身边散落着空的啤酒罐，两个人已经喝到微醺。在和唐宁说笑的间隙，苏洋猛然间想起来，还没把结果告诉给高远航，所以他打电话给高远航说明情况。
　　“嗯，那你就安心在那边等一个月吧，我这也不太顺利，这个项目好几个公司在竞争，明天一早我和经理出差，去了解了解情况，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回来。”高远航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他昨夜几乎没睡，今天实在是困得坚持不住了，所以早早回家睡觉，明天还要起早出差，他这一忙竟忘了打听苏洋的状况如何。
　　“你早点睡，有时间再给我打电话。”虽然苏洋还有很多的话想对高远航说，但是对高远航的心疼远远超过了对高远航倾诉的欲望。
　　“真好，你们能重新在一起。”
　　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之下，唐宁的微笑的嘴角看起来很是好看。他发自内心地替苏洋感到高兴，自从程子木离开后，他觉得那些彼此相爱能守在一起的人都太幸福了。他感觉到羡慕，感觉到悲伤，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有勇气再去迎接一段新的感情。
　　或许还有机会吧，他失神地看着苏洋眼角洋溢而出的甜蜜，能这样拥抱爱情多好，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刻，那么未来呢，也许会有吧，但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要多久呢，至少要等到他完全把程子木这个人从脑海里忘干净的时候。
　　不能再喝了，苏洋把床上七零八落的易拉罐收起，之后躺在唐宁的身边。他们都醉了吧，苏洋好久没看到唐宁流眼泪了，他看着泪珠从唐宁的眼角滑落，掉在枕头上后消失不见。
　　“对不起。”
　　是该说对不起的吧，苏洋想，他为自己的突然离去而道歉，也为在这样不清醒的时刻勾起唐宁的伤心事而道歉。
　　“傻逼，你好好和他在一起吧，能多在一起一天都是赚到了，就算不能一辈子在一起，那也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像咱们这种人，大概不会结婚了吧，所以年轻时候无论如何也要疯狂活一把，这样在年老孤苦无依的时候，还能有点念想。”
　　唐宁转过脸，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倾吐出自己的感悟。
　　“嗯，只要他还想跟我在一起，那么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他的，我觉得我这一辈子也就高远航这么一个了。”
　　酒醉之后果然真心话不断，苏洋有些享受这样的状态。唐宁的笑脸就在他的旁边，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拨弄唐宁的睫毛。
　　“我困了，睡觉吧。”唐宁很快闭紧双眼。
　　“唐宁？”
　　“嗯？”
　　“你说，高远航的经理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希望是男的还是女的？”
　　“不知道……”
　　“我睡了。”
　　“唐宁？”
　　“你没完了，叫魂呢！”
　　“高远航会不会被潜规则了？”
　　“没准，他那个模样……”
　　“那怎么办啊？”
　　唐宁锤了一下苏洋的额头，他不知道苏洋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奇思妙想，他不理解苏洋的心里为什么总有各种各样的忧虑。
　　“什么怎么办啊，不用办，潜规则就潜规则呗，反正他是男人，他也没什么吃亏的。”
　　“我心里不踏实。”
　　“你最喜欢哪个数字？”
　　“啊？跟数字有什么关系啊！”
　　“你就说个数字嘛。”
　　“6.”
　　“好，我跟你说啊，不管有多在乎多离不开一个人，你就以6为上限，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和他从认识到现在，他让你真正感觉到伤心和难过的次数，一旦达到6次，你就离开他。”
　　“6次，是不是少了点？”
　　“不少了，大哥，你的心是水泥做的吗？”
　　“哦，那好吧，但是我总觉得少了点。”
　　“哈哈，也是，对于高远航这个人，6次可能真的少了点。”
　　“唉，就6次吧，你睡觉吧，我往前数数，看看他还剩几次机会。”
　　“你臭美吧就，我担心没等到你攒够6次，高远航的极限就到了，到时候他毫不留情地离开你，看你怎么办。”
　　“……”
　　“我睡了，你自己慢慢数吧。”
　　唐宁转过身留给苏洋一个后背，他不想让苏洋看见自己脸上的悲伤。其实，他很想告诉苏洋，有些人还没等到攒够伤心难过次数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
　　他可能是厌烦了，也可能是去结婚生子，还有可能是死了，总之生活和命运会有千千万万种方法，让两个人终生厮守，亦或是永久别离。唐宁之所以提议去限制所谓的次数，目的只是想告诉苏洋一个道理，两个人在一起是该用心去珍惜的。
　　可是啊，让他没想到的是，背后的这个傻子竟然真的一本正经地开始去细数回忆，唐宁无奈地笑了笑，他打算明天再问问苏洋到底数出什么样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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