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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之名
三六东郡,荧惑守心。
早在月前,因着一道神农令,农家六堂眼看便要同室操戈,流沙纵横及墨家的两位说客,拢共四位,前后相继出发赶赴农家,前两位险遭罗网嫁祸,后两位游说无果。一张以荧惑之石为轴心的噬人巨网就此扬开,农家六堂兼其十万子弟,加之身在桑海,看似尊贵实则已为变相软禁的公子扶苏,俨然已成了网中的一尾尾游鱼,只等幕后之人停泊收网的那一刻。
照理说,纵横两位的归期本该稍早于受人冷待兼带冷眼的高渐离与大铁锤,然,因着卫庄身中剧毒,四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正巧赶上了张良与甘墨的出行之日。
细致了解一番详情后,自是该疗伤的疗伤,该诉衷肠的诉衷肠,该劳累命的扬帆起航。
三者之中,最令人唏嘘的,当属正在解毒的那位。即便是在疗伤之时,卫庄也依旧是一张全无表情,人畜勿近的生冷硬脸,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的赤练为其包扎伤口的手法却也甚是娴熟,除却中途提了声隐蝠莫名失踪,换得卫庄冷冷一句“早晚的事”外,二人之间再无交谈,旁观至今的明眼人不由暗忖,或许,此二人这辈子的相处模式便是如此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端的是乐此不疲呀!
……
……
三日后的深更,天生劳碌命的小俩口抵达农家所在地界,当即被昼夜不间断进行严密巡视的共工堂堂下弟子给围了,即便自称是田言请来的客人亦不得通传,无奈之下,只好弄出了点动静来,好在身旁的男人动起剑来够横,而这一横,虽没闹出人命,却也伤了不在少数,以致两人原本说好的小阵仗闹大了些许,亦因而惹来了农家的两位大人物,身兼烈山堂二当家及蚩尤堂堂主双重身份的独眼田虎,以及共工堂那位以冷静理智著称的现任堂主田仲。
来人不是田言,早有所料,然,气运背了些,遇上了预算里最坏的那个结果。
“真是对不住了,”依在张良的怀里,眼角余光淡扫了眼横倒在地的农家弟子,“这几位投来的眼神不大讨喜,盯得奴家心里一颤一颤的,奴家的夫君护着奴家心切,下手有些不知轻重了。”暗夜里,她原本明亮的面色染上了些许冰凉,伴着吐露出的软语,凝结出一丝莫名的冷意,强自忍下腰间的突来一紧,她心头暗咒一声,说你不知轻重,你还真不知轻重了,本姑娘腰上还青着呢!
……
……
此番一折腾,二人倒是顺利见上了田言,然,在其身旁偏牢牢杵着两块大木桩,兼带一抹艳色,后者俨然便是魁隗堂那位将野心暗藏在妖娆外表之下的一把手堂主,田蜜。
“我说这大半夜好好的清梦怎么就被扰了呢,原来,竟是有个这般俊俏的男人入梦……”一阵薄烟自唇间轻透而出,细散开的轻雾罩着那张妩媚的脸,一阵虚迷……凡首次见此情状的人,大多会因着心底燃起的些许迷思而失却先手。
一上来便遭人这般调戏,张良自是不大痛快的,睇了眼身侧前一刻钟还柔柔唤他夫君,此时却一脸事不关己,完全不打算以行动宣示主权的甘墨,他暗叹了一声,自己动嘴,诛尽桃花吧!
“姑娘这点倒是与拙荆如出一辙,总爱与在下开此等玩笑,”倾首而下,微侧薄唇,他柔声低问:“你说对么,墨儿?”
凛冽的一丝危险话音生猛撞入耳内,满满的冲击之下,她暗打了个激灵,忙蜷进他的怀里,双臂箍上他的后腰,直把自己化成了一池春水,“我何时与你开过玩笑,每每可都是真心实意的。”
这便算是有家室的人了?
嗅到了一丝“奸情”的田蜜媚笑一声,收声暂作旁观。
因着三更已过,自是不适宜多作久谈,遂而,田言唤来堂下弟子,吩咐其将远道而来的两人带至早已备好的厢房,末了还不忘叮嘱一番,“我这两位朋友素来喜欢清净,切不可怠慢了。”
这话,耳尖的,都听得出言外之意,只可惜……
……
……
“二叔,我说过了,我的朋友爱好清静,不喜被打扰,尤其是暗里的。”某小俩口的厢房外,欲要隔窗一探虚实的农家两位堂主被人抓了个现行。
“……阿言,这两人,当真是你请来的帮手?”短暂的愕然过后,田虎的质疑来得倒是也干脆。
自暗处走出,田言清冷的面上笑意微薄,“二叔觉得呢?”
“我觉得?”眉间一怒,“我——”训话尚未冲出口,便遭身旁的田仲连番示意,以至于这位蚩尤堂堂主不得不压下心头的燥郁之火。
眼前两人的心思,太过明显,许是连遮掩都懒了吧,遂而,踵身离开前,她声色更淡,“二叔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如今若是连一夜都按捺不下,非要于此时刨根问底,那来日又如何能继任侠魁之位,号令我农家十万子弟?”
“……”
……
……
在外间险生硝烟的这个当口,屋内的两人大致上算是整顿完毕了,一个端坐案前,另一个,怎么舒服怎么坐……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坐进了佯装负气的男人怀里。
“墨儿,你非要我前来,除却一人计短的考量外,可还存了别个心思?”
终究是有些心虚,她陪起张笑脸,“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就……”
“见过卖妻的,却还没见过直把自家夫君往火坑里推的——”
“有,怎么没有,言儿呀!”这下端的是奋起呛声。
“……”好吧,看在二师兄比他更惨的份上,这口气……终归还是忍不得!
是以,他两方臂膀稍稍一紧,“墨儿,如今我的声誉俨然已被你毁却,你说怎么办吧!”
“那……”嫀首微垂,状似沉思,稍顷,她给出了答案,“待农家之事一了,我反过来让你毁一次,时机任你挑选,算是扯平,如何?”
“……”看来是他操之过急了,暗叹了一声,即将言谈引入正题,“墨儿,以你对那位农家第一智囊的了解,明日,她可会选择将计就计?”
把玩着他胸前墨发的纤指微顿,前一刻尚在指尖盘桓的发梢游转而去,她眉首一低,收敛起难得的玩心,正颜道:“农家若真落入了田虎和田仲手里,下场是什么,阿言最是明白,侠魁之位,在这农家,已然没有比朱家更为合适的继任者了,更莫说,虽是亲二叔,但其上位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怕便是要废了六堂相互掣肘之力,独揽大权,到时兔死狗烹,不是阿言要的,这,便是切入点。”
“如此说来,明日她若是应了,便是当真应了……”
……
……
翌日,天色虽有些阴,却无丝毫要化雨的迹象。
对于田言来说,自其父亡故后,日子,便一直都是如此的了,尤其是当自家那位善以辈分压人的二叔于正午时分带着躁怒闯进门来,话间还满是兴师问罪之意。
“阿言,你那两位朋友可真是好手,竟能教我农家最擅追踪之术的人绕了个晕头转向,全全跟丢了人。”
眸色淡淡,眉头都未抬一下的田言始终垂着眼,将视线驻留在手中的精致暖炉之上,“二叔,若是他们连这点能耐都没有,阿言又岂会请他们来相助二叔?”
不屑沉哼一声,田虎自是不会傻到相信她的说辞,“最好是如此!”丢下这一句话后,当即拂袖离开。
他的离开,甚是自然地让田言想起了今晨与人的一段秘话。
“墨儿,自我传信至今,已有十余日,我一度以为你不会来了,甚至……做好了你选择了花影的准备。”
芊眉微顿,她淡哂一声,解释道:“这两月有些私事,不想竟给耽搁了。”
“你口中的私事,可是你的那位凭空冒出的夫婿?”
“……”微加思忖,她随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低笑一声,田言自不会有续而打趣的心思,遂而言归正传,“当初你与言儿前后结交我们两人,虽都是以诚相交,却皆留有余地,恰到好处地拿捏着分寸,从未教任何利益冲突掺杂到这份精心维系的情谊之中,单凭着这一点,我便从未将你们与田蜜归为一类……”
好话言尽,接下来,正戏该开场了……
“彼时,你们未表明立场,或可谓两头压注,只因还未到农家六堂公开死斗之时,而今,言儿去了醉梦楼,而你,却来了这儿,我自不会认为二者之中,你更倾向于我,遂而,你此行的目的……”
对方不喜拐弯抹角,正巧,她也不喜欢……
摆正坐姿,她难得正色,“我想同时保全你们两人。”
这话任谁说出来,都属夸大,农家此回,若是不见成片血光炸裂,是绝对收不了场的,可偏偏对她说出这话的人,代表了一股外来势力,兴许能给当前的僵局带来可观的冲击力……
“如何保全?”纵是心思已然动摇,但话间满满的疑窦却是免不了的。
“令尊之死的真相,我想,这半月来,你也已然看得通透了。”
她们彼此都明白,将农家六堂角力这股海底暗流冲到明面上的那股子推力,是烈山堂堂主田猛的死。
田言要的,只是父仇得报,二弟远离漩涡,以及其父传承的侠魁之命,此点与朱家不谋而合,然,早在赶路之时,她与那个现下正秘密前往神农堂的男人便深知,他们此行所要做的最核心的一桩事,是找出与罗网里应外合的那名内贼,而据昨夜看来,共工堂堂主田仲是最大的嫌疑对象,能让堂下巡视的弟子不经盘查,不论敌友,一律痛下杀手的,除却格杀令外,俨然已不疑有他,遂而,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应有所得……
“这场内乱拖得越久,内耗便越大。烈山堂若能倒戈,联手神农堂以最快的速度将之荡平,自为上策,”话间微缓,甘墨出于推己及人后的一番考量,话中带着三分理解之意,“虽然阿言你,兴许会不大甘愿。”
神色终有了些许波动,田言微掀眼帘,“我没有那么多小女子的顾虑与计较,若朱家当真能逼得凶手现行,让阿赐将之正法,接下来,自然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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