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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西北的天气,似乎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冷如冰,热似火。一踏入初夏,便是房里放着冰盆,动也不动,也教人挥汗如雨下——
况现在正是一年中最酷热难耐的七月?这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个好受的日子,尤其是李东祥这样的大胖子,要他在这样的日子出门简直跟要命没两样。可接到京城里的密信后,他还是刻不容缓的亲自给芸娘送了去:
当日,芸娘问他要生还是要死便注定了他只能踏上秋家这条船,或者说,踏上背后意义着的勇毅侯府甚至是镇南王府的这条船——
只是,芸小娘子在北平府闹的这一出......这事虽然传得不广,不过,当初芸小娘子可是借了他商队之力才得以顺利回来,这事他大概还是知道一点的。他诧于芸娘的作为,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底气支撑着这个小娘子如此胡闹。郡主的友情?这未免浅薄了些;勇毅侯府的背景?一个侯府跟一个藩王相比,实在不算什么。所以,李东祥疑惑,可是芸小娘子做事从来有条理,所以,他怀疑却不敢质疑,姑且把自己放在同一条船上观察......
而芸小娘子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知道太多,对一个人不处身其中的人来说并不是好事。李掌柜是个聪明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承诺:只要你继续保持这种聪明,有你好处的。
这种话对于李东祥这种经过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来说未免显得可笑,尤其说这句话的对象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可是李东祥当时有一种血液都静默了的奇异感觉:她说真的。这种奇异感觉救过他很多次,所以他选择了打心里相信,而不是附和式的相信。
“但凭小姐照拂。”他那样说。
今天,收到随密信而来的口信时,他那种血液都静默了的奇异感觉又来了:卫王妃病重。镇南王世子离京返乡侍疾——
这一切,真的是巧合?
真的,就表面那么简单?
李东祥不相信。可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胡乱猜测。
他赶紧亲自把信给芸娘送去了。
信是周成安写来。随信而来的是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信只有一句话:事已至此,好自为之。
这“好自为之”,是说她自作主张,以至于事情如此地步,后果只能看着办,还是“事情已经至此,你也只能好好干下去”?(*好自为之,出自《淮南子·本经训》:“君人者不任能,而好自为之,则智日困而自负其责也。》有“喜欢自己亲自去做事”之意)
如果是前者,那这银票目的何在、何用?如果说后者......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当初的推测没有错。
如果说她只是迫不得已左右逢源、夹缝求生,那周成安就是赤裸裸的“投机者”、“两面派”。皇帝利用他牵制镇南王,他同样利用皇帝为自己铺桥搭路:镇南王和皇帝之间,必然有一战。如果皇帝赢了,那没什么,他不过损失一门姻亲,那本来就是皇帝示意下缔结的,失去了,自然会有更好的补偿;如果镇南王赢了,他作为皇帝的亲信派,必然会遭到清洗,但如果有“女儿姻亲”和“为世子回归立下汗马功劳的她”这两个护身符,他大可安枕无忧、青云再上。
那她接下来要做的是?
“李掌柜,辛苦了。你且先回去,有些事我还需要仔细想想,过两日,指不定还得麻烦掌柜你。”
“不敢。但凭小姐吩咐而已。”李掌柜客气的拱着手,正欲告辞离去,又听芸娘唤住:“李掌柜......近日天暑,我母亲可不适此地气候,李夫人和令媛皆是她所欢喜之人,若掌柜、夫人、小姐不嫌弃,可否得空便过来陪陪我母亲说话?她必然欢喜。”
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县令夫人掌管着两间生意颇为不错的糕点铺,还有学堂的杂务,忙都忙不过来,哪得一般官太太那样整天东家长西家短?这分明是有他意,只是这“意”却不知道是县令夫人的“意”,还是这秋小娘子的“意”了——
想来芸小娘子虽然聪慧,这种事情却不可能自作主张,那看来是县令夫人的意思了。
他想起家里夫人说过的话,说秋家那小公子人长得极俊,虽然不如她姐姐聪明,却也是个伶俐乖巧的,跟梅姐儿也能说一块儿去,言下之意,颇有结亲之意。
他们这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好人家,秋家倒不失为一门好亲事,只是,眼下这般情形,却不知道秋家这条船稳不稳......还得多看看。
“那自然。”他应和道。
他再次告辞,正要出门,却见秋家的管事娘子莫娘子急匆匆的跑进来,看见他,也只是匆匆一福,便禀告屏风后的芸娘:“小姐,老爷回来了。请你去书房。好像很急的样子。你快去。”
“我知道了。”芸娘应了一声。找了个火折子把周成安的信烧了,这才随莫娘子出去。
李东祥自然早离去了。
秋云山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他行事向来冷静有度,今番却显得有些焦惶不可开交。
芸娘进去先给他问安。秋云山遣退了门外下人到院门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这才返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石头——
“芸儿,你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激动不安的情绪,芸娘虽然奇怪,但知道父亲不会无的放矢,结果仔细的研究起来,“这不是普通的石头?”那石头不是天然石块,倒像从什么东西凿下来的——
“这是用太_祖浇了桐油、石灰、糯米汁的石块。自然不一般。”秋云山捏着石块,看着芸娘仍然有些不解的表情叹气,“你对建造涉猎不深,自然不知道。这是太_祖时期流传的法子,在砌制城墙之时,浇入桐油、石灰,糯米汁,则城墙坚固如铁,刀枪不入。北陵、雁山、幽州、化州等地城墙,多以此法营建。”秋云山缓了缓语气,又轻声问:“芸儿,你可记得离京之时,你与为父说过的此地丢失官银之事?”
芸娘何等聪明的人儿,只这么一句,却已经明白了秋云山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也不由得变色:“父亲你知道官银所在?”
秋云山把石头放在桌面,又开始踱步,“我不敢肯定。只是有所猜测。为父先前遣人开山挖石修路铺桥筑城门,为了运输方便,是就近采的山,就在城外东南近郊处而已。前几天衙里来报,在开挖的山里,挖出了几十具尸体,这块石头,就在一具尸体的包裹。当时为父也没在意,只以为山崩遭难的人,打算遣人张贴告示看看是谁家人好领回安葬,不然就只能地掩埋。”
“后来,我检查那些遗物后,又觉得不妥,那些人所带之物,实在不像逃难缩携带之物,这块石头,更不应该出现在山上,尤其这些人包裹中。恰好你母亲与我说起‘清安庙’之事,我心下意动,便着人查了一下,官银被劫时,清安庙正在完工期,只差老寡妇塑像的台阶和塑像最后的堆砌,然后......便完工了,只是当时出了官银被劫之事,因而颇不触目。”
后来,发生严重的山崩,那些人在藏匿之时被活埋,而老寡妇的塑像屹立不倒,经年,后人感起恩德,斥资重建,乃有今日之新“清安庙”。
“所以,父亲怀疑那些官银混合了桐油、石灰、砖块,泥土,变成了石块,掩埋在塑像之下?”若是把劫来的官银混合泥土石灰桐倒到台阶里,再安上塑像,不但让人难以察觉,还可以掩人耳目,故而那些官银才可以“不翼而飞”,遍寻不着:最显眼的地方,反而是最容易疏漏的“
“芸儿最近梦魇可重,正需要去庙里念经茹素过上一段时间.....
秋云山会意的点头。又犹豫道:“你母亲对此庙阴影可重,她.....”
“父亲放心。芸儿没有。天暑热,娘亲,我会劝说她在家休息。我与李典史夫人交好,可与她同往。”
秋云山惆怅的看着她,想伸手抚摸一下她头顶,又发现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亭亭玉立,容貌、礼节、气度,无一不佳——
“委屈你了。”最终,他只是长叹一声。
“父亲怎么这么说?正所谓‘祸福相依’,芸儿眼下虽然遭殃,将来未尝不见得没有福气——难道父亲认为芸儿是个没有福气之人?”
秋云山苦笑一下,女儿能看开自然是好的,可终究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能,保护不了女儿。
“父亲,若父亲所推测当真,却不知道,父亲打算如何处置这批银子?”
秋云山一愣,找到官银,自然上交朝廷,他却是没多想,可芸娘之意,分明别有心思,于是反问:“芸儿意思?”
“若父亲推测成真,此银颇为棘手。官银丢失,名为山贼劫走,实则为前朝余孽所为。历来遍寻不着,我们贸然所得,难免给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借机生事。”
“你......你想?”秋云山骇然的睁大了眼睛,上百万的官银,若是能据为己有,他们秋家自然暴富,可是却是埋下了大大的祸根——
若为人所觉,必死无葬身之地。
“父亲,我怎会有如此荒唐想法。你且听我说来......”芸娘把林佑安已经逃离京城回北平府、周成安的信说了,“这看似与你我无关,却难免受牵连。他日若镇南王与皇上一战,必然取道平安县北上,顺安州、天和、横成、澜州而上,直抵京城。若我们失守,我们必死无疑。若我们坚守,他日若镇南王得胜利,也必然不会放过我们。为今之计,我们唯有死守,先保住皇帝这边的性命——”
“你......你怎可说如此胆大之话。”秋云山紧张地打开书房门四下张望,发现真没人偷听,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再合上门面对芸娘,他脸色已发青,道:“皇上乃正统,天命所归,你如何能说此话——”见芸娘淡淡的面色,他叹息,没说教下去。又半晌,他犹豫开口,“你是想用那些官银买镇南王那边的......”命?两面讨好?
“父亲......你当知我去北平府的缘由。我与郡主的交情也是可以拿来算计的。我与皇帝......皇帝与我们家又有何情分,使他必然相信我们?若镇南王军北下,我们弃守或是守不住,皇帝必然要我们以命相抵,若父亲守住,日后镇南王必然不会罢休于父亲。“
“秋后算账”并不仅仅只是一个说法,有些人还会付诸于行动。镇南王明显不是好说话的人。
秋云山又开始踱步。他不是迂腐的人,却总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高。虽然这“官”来路不正,却也尽己所能,试图通过让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来证明自己并非如此无能,可实际,此刻,他发现自己在这许许多多的阴谋、阳谋,还不及自己女儿,他还是太无奈了!
“镇南王兵强马壮,我们势单力薄,却又如何能守得住?”最终,他叹了口气。
“父亲,我们不可力敌,却能智取。镇南王若起兵,必借太_祖之命......我们......”芸娘在秋云山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秋云山这才转忧为喜,又概叹:“芸儿,可惜你身为女儿家,不然必将出阁入相,天下以你为望。”
芸娘低笑,她要天下何用?她所愿的,不过......不可能的愿望罢了。“父亲方是此人。我愿父亲将来入阁出相,鸿图大展。”芸娘徐徐下拜,祝祷道。
秋云山勉强笑了一下,扶起她。也许他已经年老,年轻时的雄图大志、指点江山,已经不复存在多少,唯愿全家平平安安罢了。
却是难了。
入秋。天气转寒,粮食入仓,却是难得一个丰收年。
百姓都笑开了眉眼,秋知县是个好官!
却不知道他们的秋县令每天提心吊胆,唯恐什么时候皇帝的责难就来,又或是,镇南王忽然领兵来夺城——
日子一天一天过。
结果,没等来皇帝责难,也没等来镇南王的兵伐,却等来了鞑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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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把下一章的内容也写完的,无奈感觉好长,怎么写也写不完似的,而且,橘子皮写了五六页word了,竟然才三千字,好气人啊~(到底气什么啊,囧~)
貌似有部分同学还有些糊涂,大致解释下:其实就是演戏,做给皇帝看。卫王妃知情,林震威知情,芸娘知情。祈云知情。从兰夫人亲自去平安县送年礼起,这个戏就开始了——(甚至更早、在卫王妃“病”了、流传出病的消息时就开始了)。
注意,卫王妃送给芸娘的发簪。是“蝴蝶戏花”。如果芸娘是愤怒卫王妃,羞辱柳夫人的时候,就该扔那根簪子间接羞辱卫王妃。但是她扔的不是“蝴蝶戏花”簪子。簪子的形态说明好多东西。
然后,卫王妃让李卫拿令牌出城告之祈云,这也是一种试探。因为古时候城门关闭后,是轻易不得打开的。通知祈云芸娘来了显然不是一件紧急的事,更不值得出动令牌出城门。遇见李志强,也是卫王妃刻意设计。结果是“聪明胆气出乎意料。”
第三,是林晋安说被卫王妃派来送人情的——就算叫林曼妮来也比林晋安实际。卫王妃出身世家,哪里不懂这道理,但叫林晋安来了。所以,戏份到这里,大家已经是心照不宣。
因为要卫王妃设计芸娘,才可能令祈云“出离愤怒”,跟卫王妃吵啊,跟林震威吵啊,闹中二病啊,傲娇啊,叛逆啊balbalbal,才可以引出一步一的“棋”——
然后就是大家看到的那样。
总的来说,就是这个戏“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继续不知道”。
呃。这样。
关于皇帝手印的解释,可以用一段对话来解释:
朋友:。。。我就是想知道皇帝脖子的手印怎么回事。
橘子皮:很简单啊。收买个宫人,趁着皇帝午睡啊神马的印上去就好了啊。
朋友:人家皇帝有暗卫的好吗!
橘子皮:(一瞬间,我竟无言以对。不是我无话可说,而是我感觉好心塞)亲,皇帝就算有暗卫,难不成天天趴屋顶挖个小洞往下看?看哪个太监宫女走过去给皇帝拉拉被子掖掖被角然后就猛地跳下来咔嚓了他吗/她?皇帝可以收买镇南王身边的人,镇南王怎么就不可以收买内宫的人?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知道嘉靖怎么差点没宫女掐死的吗?亲,叫暗卫出来啊,暗卫呢,粗来啊....
(好了,橘子皮胜。)
关于芸娘的情绪解释:不知道怎么解释。囧。这样说可以吗:做戏嘛~真真假假,谁又知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暗恋过的人都知道,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欢天喜地,又因为人家一句话失魂落魄。。。恰恰应了一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呃。顺便一提,有些同学觉得皇帝可能这样那样,但是,古时候的言官是十分犀利的。最激烈的为是“死谏”,皇帝不听劝告啊什么的,动不动就撞墙壁、撞柱子,十分激烈。还有抬着棺材去进谏的,反正你不听,我就撞死你跟前,看,我棺材都准备好了~~
而且,那时候是十分封建迷信的,很多东西会被视为天威、天兆、预警(很多揭竿起义神马的,也借助这样那样的名头。什么剖开鱼肚子得到一封信啊,什么地下挖出了什么什么balbal的)而且,皇帝一直走的是“仁”的路线,人家娘亲都快死了(你还派n个御医去看过的呢,可作不得伪)你还不放人家儿子回去见最后一面,你还是人吗?皇帝就算明知道是苦肉计,在那种“咄咄逼人”的情况下,也只能放对方回去,不让天下人一人一口水就能喷死他了。所以,这真不关皇帝事~~
嗯。大致如此。解释暂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