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金靖尧放下手中的高脚杯，站了起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沈琂祎迟疑了一下，终了还是点了点头，他明白金靖尧若不出面，颜天宸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先走了，改天见。”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向门口。

　　身后的沈琂祎蓦地开口道：“靖尧，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劝告。”

　　金靖尧顿了顿身子，随后轻声笑了笑：“你应该知道，琂姿是我有生以来唯一爱过的女孩。”说着，他转过身来，笑容在精致的面庞上逐渐蔓延开来，“不过，你的劝告我会考虑的。”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琂祎禁不住叹了口气。自己口口声声劝他释怀，可他明白，这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则自己也不会为了区昊歆如此心痛。

　　“你想知道什么？”会所的包厢里，金靖尧执着酒杯，靠在沙发里。

　　看着他这副淡然的神情，颜天宸紧咬着牙关。他终于体会到当初区昊歆来质问他时是怎样的心情，委屈、愤怒、寒心……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他记得区昊歆曾经说过，“一个人是不会被不在乎的人伤到心的”，这些让自己受伤的人，必定是自己最为在乎的人。而面前这个曾经被自己认为是最好的朋友的人，如今却可以这样不以为意地问自己“想知道什么”。俗话说风水轮流转，这一次终究还是轮到了自己。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颜天宸稳下情绪，也同样淡然地开口。

　　“我跟沈琂祎自小就认识，那时候我家穷，开了间小吃店，他和他妹妹是店里的常客。”

　　没想到他们竟有这样一层关系，不知该说是自己太过大意，还是他们掩饰得太好。颜天宸笑着摇摇头：“说说吧，你们的计划。”

　　“他被郑家人收留之后，我们就开始计划着让郑家败落，但一直没有机会，原本以为上天不够眷顾我们，可没想到，上大学的时候我遇到了你，你告诉我你要拿到帝昌，我们就计划着利用了你的势力。你不能抛头露面，所有的股份都只能放在我名下，无论是东凌的，还是从帝昌收购来的。后面的，还需要我解释吗？”金靖尧从前方收回视线，看向颜天宸。

　　颜天宸始终扬着嘴角，手指却在渐渐收紧，紧握在手中的玻璃杯险些脱手而出，可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杯子丢出去，虽解心头之恨，却也无法挽回什么，倒不如留下这最后的尊严。

　　他直起身将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扬眉看着金靖尧：“原因呢？”

　　金靖尧似乎是有些疲惫，长长叹一口气：“我喜欢他妹妹。”

　　“很好。”颜天宸仰起头笑了两声，“又是因为女人，很好。”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到此为止吧，告辞。”金靖尧起身穿上外套，走向门口。

　　“靖尧。”身后的人开口，金靖尧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声音低沉了些：“自从我被人从东凌董事长的位置上拉下来后，我对人就再没有了信任之心，只有你是个例外。不过从今以后，这样的例外再不会出现了，你是我这辈子信任的最后一个人。”

　　金靖尧握着门把的手指用力收紧，最终，他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他明白，当他走出这扇门的时候，颜天宸就已经失去了所有。

　　这日天气极好，僻静的郊外虽听不到虫鸣鸟叫，却也足够令人心旷神怡。车子引擎的声音戛然而止，沈琂祎打开车门走下来，手里是一束纯白的百合。他走向墓园的最深处，在那里，有他牵挂的人。

　　他抬手拂去墓碑上的灰尘，冬日难得有如此明媚的阳光，洒在黑色的大理石碑上，照片里的人笑得就如同这阳光般温暖恬静。

　　“琂姿，哥哥来看你了。”沈琂祎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墓旁，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妹妹的照片：“哥哥终于帮你报仇了，如今的郑家已经彻底败落，如果你能看到，你会笑得这样好看吗？”

　　他多么希望妹妹能够像以前那样用甜美的声音回答他的话，可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一片寂静。他靠坐在墓碑旁，望着远处被阳光照得像是撒上了碎钻般的草坪。觉得有些刺眼了，他这才闭起眼来，于是溢满在眼中的泪水便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可是怎么办，哥哥笑不出来。得到了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我只想哭呢？琂姿，你知不知道哥哥多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一场，可是我做不到，我怕被人看到了自己的软弱，怕被人笑话。所以只好躲到这里来，你一定不会笑话哥哥的，对吧？”

　　他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你不知道，这些年来哥哥做错了多少事，伤害了多少人，又失去了多少东西。如果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我该怎么办？琂姿，哥哥真的很爱她，不想失去她，是不是，哥哥真的错了？”

　　阳光下，就连寒风也夹杂了一丝的暖意，沈琂祎就像个无助的孩子般蜷缩在墓碑旁，狠狠地哭着，哭得撕心裂肺，而唯一回应他的，却只有身旁死一般的寂静。

　　他明白，他的人生，已被就此埋葬了，活下去的，只不过一具驱壳，行尸走肉罢了。

　　一大早，郑臣聿和区昊歆便回家去探望了母亲，母亲得知他们和好的消息后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笑得开怀，两人终于放下心来。

　　“冬日里难得有这样好的天气，今年入冬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吧。”回家路上，区昊歆眯着眼，像只小猫似的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沐浴着阳光。

　　“等到二月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北海道看雪祭吧，之前答应过你的。”郑臣聿一面开车，一面腾出一只手来抚了抚她的头顶。

　　区昊歆点点头，慢腾腾地翻了个身，靠在他肩上：“没想到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太多了，还以为你早就忘记了。”

　　“给你的承诺我当然不会忘记，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一个一个为你实现。”郑臣聿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语气温柔却又坚定。

　　脑海中浮现出这些美好的憧憬，她不禁笑起来，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颊，心中更是透着无法言喻的甜蜜。

　　回到家门口，郑臣聿却忽的停下了脚步。

　　发现自己独自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区昊歆转过身又重新走回他面前：“怎么了？”

　　“突然想吃棉花糖了，我去买回来。”郑臣聿笑着说完，便转身向前跑去。

　　“喂！郑臣聿！”区昊歆赶忙阻拦，可还是没拦住他。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喊声，郑臣聿回过身来冲她挥挥手：“等我，我很快回来。”

　　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渺小，区昊歆泄了气般地耷拉着肩膀，冲着早已空无一人的街道抱怨着：“这个笨蛋，肯定又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说完，她赌气地推开门走回家去。

　　不过也难怪，两个人分分合合这么久，每年的这一天郑臣聿都是在沈琂祎递来的日程安排的提醒下才想起她的生日，然后再吩咐秘书去买件礼物，恐怕早已没有了小时候那样围着一个大蛋糕为她庆贺生日的习惯。

　　也罢！她想了想，今年有他在身边这便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浮云已经被夕阳镶了金边，郑臣聿步行着向家的方向走去。放在口袋的手机倏然响起，他接起电话就听到那头传来区昊歆轻快的声音：“怎么这么久啊，你再不回来做晚餐哀家就要饿死了。”

　　“回娘娘，微臣正快马加鞭赶回来护驾，娘娘稍安勿躁。冰箱有剩菜，橱柜里有泡面，饿了就先吃点吧。”郑臣聿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面的人显然愣了几秒，随后便气急败坏地嚷道：“郑臣聿，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郑臣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在回家的路上。”

　　“好吧，臣妾在家等你。”她嘻笑了两声，“臣聿啊，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聊过天了，记得当初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有煲不完的电话粥，天南海北什么都聊，那时候夏渃总抱怨说我们两个根本不像是青梅竹马，换做是她恐怕早就相对无言了。”

　　闻言，郑臣聿也轻笑起来：“可不是么，整夜都跟你通电话，好几次手机都欠费了，只好从卧室的窗户翻到你家去，我这爬树翻墙的本领可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你说，如今的我们和那时的我们相比，哪个更幸福？”

　　郑臣聿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望了望暖黄色的天空，禁不住扬起嘴角：“对于我来说，只要有你在身边，什么时候都是幸福的。”他收回视线来，隐隐叹了口气：“昊歆，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了，以后我会用自己的全部来补偿你，我……”

　　“等一下！”区昊歆蓦地打断他的话，“哪有人在电话里说‘我爱你’的，等你回来了站在我面前再说吧，快点回家。”

　　“好。”挂掉电话，看着手机屏幕的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区昊歆，郑臣聿轻启双唇，轻轻说了句“我爱你”，只不过并没有出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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