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醉卧

　　同屋的宫女每一夜总有一个不在屋中，然后第二天一早再被人送回，关于那个人的去向，大家心知肚明，自然也就不会关心。
　　多过几日，我渐渐感觉得到那些还没消失过的宫女心中所存的雀跃，是啊，借此一步登天，从服侍人的低下宫女到十三阿哥府中所豢养之人，谁不期待，谁不雀跃。
　　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感谢康熙的“奖励”？
　　我不知道，我只是数着数等待着，去了几个人，剩下几个人，每一天，离胤祥大婚的日子还有多远。
　　终于这一天，降临到我身上。
　　这天中午，执事的太监带着宫女点了我的名把我带走。
　　进到一个房间，宫女们七手八脚地褪下我的衣服，然后把我领到屏风后，那里有一个木质的大浴桶，蒸腾着香雾。
　　我实在不习惯那么多人看着我洗澡，却无奈被宫女们伺候洗澡是皇宫里的规矩，而我没有打破这个规矩的权力，所以我只能浸在桶中，任由她们伺候着沐发、净身。
　　香雾在我四周飘摇，这香味，必是胤祥喜欢的……
　　然后我从桶中起身，宫女为我擦干全身，换上一件熏香过的素色单衣，这自然不会我是见胤祥时所穿的衣服，这只是她们为我弄干头发，梳妆打扮时御寒的衣物而已。
　　黄昏近时，我看着铜镜中那个不熟悉的自己，明眸善睐，长发蜿蜒，宫女们精心绘制的妆容，仿佛一张面具，扣在我的脸上，我笑了笑，“她”也跟着笑。
　　宫女们收拾妥当，便有人过来褪去我蔽体的素衣，这时另有两个宫女托着毛毯而来，我站在原地，任由她们用毛毯一圈一圈地将我包裹在其中。
　　裹毕，我便像个茧子一样被进门的两个太监抬了起来。
　　他们，会负责把我送到胤祥房间的床上。

　　天色渐晚，在胤祥房间中伺候的宫女把灯点了起来，明黄的灯火划破一室昏暗，我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那掌灯的宫女看了我一眼，然后默默走回自己的岗位。
　　稍微适应了一些，我张开眼睛，看着自己所处的床，华丽的灵兽图案，摇曳的幔帐，它们和我，都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我闭上眼睛，突然想到《金枝玉叶》里袁咏仪对陈小春说的一段话，如果喜欢上一个人，最好就是把自己的初次给一个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然后再跟那个喜欢的发生关系，这样一来，就算被自己喜欢的人放弃，也不会患得患失。
　　我笑了笑，只可惜地位的悬殊注定了我跟胤祥是做不成好朋友的，而跟着胤祥就能换来自由么？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确定他是否值得我冒险。
　　我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打千道：“十三阿哥吉祥。”
　　我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胤祥似乎已经进了房间，然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渐远，想必是宫女们都识趣地陆续退出，我吞了吞口水，抬头一看，胤祥已经坐在床对面的圆桌旁。
　　这时胤祥也转过头来看着我，见了我，他似乎吃了一惊。
　　而我微微一笑道：“奴婢不便施礼，还望十三阿哥见谅。”
　　“拾欢……”胤祥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是。”在胤祥的目光注视下，我感到心快蹦了出来，可是我必须平静，“十三阿哥有什么吩咐。”
　　“你……”胤祥站起身，缓缓向我走近，他掀开幔帐，他的脸从朦胧到清晰，“为什么是你……”
　　我又笑了起来：“十三阿哥这是什么话，既然皇上把奴婢拨到您宫中，那么奴婢出现在这里，只是早晚的事。”
　　“你不愿意，为何还要来？”胤祥轻轻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我问。
　　我是不愿意，只是我又能怎么办，“十三阿哥哪里看出奴婢不愿意的？”我眨了眨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辜而单纯。
　　“拾欢。”胤祥正色看着我道，“只要你说不愿意，只要你告诉我你不愿意，我一定不会碰你。”
　　我看着他，又笑了，我转过头看着床顶：“十三阿哥，飞鸟囚于笼中，却依然嘀哩清唱，游鱼被困浅滩，便是相濡以沫也不放弃，那是因为它们心中都存有希望，它们相信总有一天可以继续展翅翱翔，他们相信天总会下雨，干涸的池塘也总会被重新填满。”然后我看着胤祥，“奴婢也是，奴婢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恢复自由之身，所以为了那一天，奴婢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可知道这里的规矩？”胤祥盯着我问，“这里不是一个可以等值交换的地方。”
　　“奴婢明白。”我笑了笑，“但是奴婢相信十三阿哥可以体会奴婢的想法。”
　　胤祥看着我不说话。
　　我又道：“十三阿哥，今天不是奴婢说愿意或者不愿意就能解决的事，而是您，您若是愿意，奴婢希望十三阿哥能赏奴婢一个回复自由的时间，您若是不愿意，奴婢便继续本本分分地等到三十岁。”我看着胤祥笑道，“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奴婢还是幻想自己与十三阿哥的情分是朋友，也仅止于朋友。”
　　“拾欢，你不该存着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胤祥摇了摇头，“我从未听说男女之间可以做朋友，而我的身份也注定了，我身边不可能有朋友。”
　　“奴婢早就明白。”我回答着，“所以奴婢说过，这只是一个幻想。”
　　这时胤祥俯下身来，我闭上眼睛，如果躲不过，那起码胤祥不是我讨厌的人。
　　只是胤祥却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我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从那个抱着黄雀的男孩子变成白月光下险些被人陷害的少年，我帮他闯过宫，他救过我的命，我们一起逛过城隍庙的夜市，一起策马奔腾，我告诉他什么叫瑞雪兆丰年，他向我说过娥皇女英的故事，我与他太熟悉对方，太了解，所以我喜欢不起来，想必他也是。
　　我们是游离于男女之情和朋友之情以外的人，爱未足，义欠浓。
　　我等了很久，胤祥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我忍不住张开眼睛，胤祥却是躺在我的身侧，我吃了一惊，胤祥看着我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答道，“只是有些吃惊。”
　　胤祥笑了起来：“你我虽然不能做朋友，但我心中依然敬重你，所以你可以放心。”
　　敬重我？我不明所以地看着胤祥，“十三阿哥……”
　　“只是拾欢，你一定要记住，这里不是付出了就有回报的地方，平平安安地等到足年离开这里，这条路能走完的人实在太少。”胤祥看着我郑重地说道。
　　“我知道。”我向着胤祥笑了起来，有他的那番话，便不妄我拿真心待他一场，即使在这皇权的中心，我们真的不能做朋友，我也已经满足，
　　胤祥看着我也笑了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看现在这个样子的年拾欢。”
　　“恩。”我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桃乐丝被飓风挂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在寻找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稻草人，铁皮人和狮子……

《败笔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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