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54 章
男人直起腰,身姿挺拔,含笑反问:“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炽热的阳光打在两人身上,司眉觉得他的笑十分闪耀。
盎然茂密的绿叶、燥热的人潮、偶然掠过的轻风。
“需要彼此负责的关系。”她垂头,故意当玩笑话说。
“不。”他很绅士摇摇头,莫名让她觉得善解人意。
依然带着淡淡的、看穿她的笑:“我们都是自由的。”
“真像不婚主义会说的话。”
他们继续顺着人潮走。
“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
“嗯,是很好。”
“我是真的喜欢你,司眉。”
“是么?”
“你一开始不就知道吗?”
“是知道。”她抱着自己的手肘,看着很冷似的,“知道我不该这样。”
挤出一抹勉强的笑。
安泽文面带心疼。
“哪样?”
她看着他,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早知道是这结果。”
司眉用了结果一词,安泽文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居然走到一个“结果”。
她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心灰意冷。
一路上不语,车停在小区门口,安泽文探头,约她周三下班去看展。
看她似乎想拒绝,安泽文连忙说,是我妹妹的展。
她很早就念叨着要见你,我爷爷奶奶也在。他们还挂念着你。
想到那日在旧居民楼见过的亲切和蔼的老人,司眉应下来。
背过身去,又听见身后车门一动。安泽文绕过车头,表情郑重温和。
“司眉。”
她抬头看他。
男人欲言又止,最后很局促地挥挥手,只说了句再见。
她很失望。走远几步,又觉得有片刻畅快。
/
艺术展办得很成功。
白色的长廊,墙上悬挂着色彩丰富的画作。
画手的创作很有童趣,看得人心情愉悦。
一圈看完,安泽文端来一碟重芝士蛋糕切片给司眉。
介绍她跟妹妹认识。
羊毛卷的女孩转过头,细细打量着司眉,和善地笑。浑身散发着不着调的感觉。
一副没闯荡过社会的美感,富二代艺术家独有的松弛与俏皮。
“哦,又是大美人。”
“又”字,格外灵性。
安泽文蹙眉,女孩则闪到奶奶身后,偷笑。
几人聊起闲话,安泽文说看到展会,起码证明这些年他爸的钱没白花。
爷爷不以为意,说妹妹不过是玩票,没有领悟到艺术的真谛。
又问起司眉杂志社的事情,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期必读。
跟安泽文一样,特意挑有司眉署名的文章看。
有一期就介绍过艺术家。
有趣的是,安泽文的妹妹并不姓安,而是姓邹。
邹芝蕊。
那么文静的名字,真人却完全是另一个风格。
安泽文说自己跟妈妈姓,邹芝蕊跟爸爸姓。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听说,邹父还有一个儿子。今天没来。
安泽文对那人似乎没什么兴趣,几乎不提及。
谈笑间,邹芝蕊忽然激动挥手,笑得好灿烂:“你来了?”
不管不顾小跑过去。
一家人的视线也跟着动。
司眉挖一口蛋糕正准备吃,回身看那两人。
手一松,蛋糕整个掉在地板上。啪嗒一声。
沈东站在两面白墙中间,眉目清晰。
穿着简单,手中捏着门口的介绍单。写着创作理念云云,司眉先一刻才读完。
安泽文那时笑她,没有人会读这么无聊的东西的。
这不是有了吗?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对望。
既不像逃婚当日,悸动慌乱,也不似在无人楼梯间错吻,汹涌澎湃。
这次,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再无法逃脱。
除了清泠泠面对彼此,疑惑彼此,好奇彼此,没有第二个选择。
那种酸涩、牵扯、藕断丝连,让他们沉醉且心虚。
所有人只看到司眉失手摔了蛋糕,又或只注意到邹芝蕊请来的气质俊朗的朋友,那暗潮,唯有他们两人洞察。明德综合楼玻璃窗外西沉的落日,实验附中阶梯上雪白的校服背影,一时间重叠在两人之间直线不到三米构筑的空间中。
美好时节呼啸而过。
又是一轮介绍。
“这是我爷爷、我奶奶。这是我哥,安泽文。这是我哥的女朋友,司眉......没叫错吧?”
“没叫错。”
她礼貌微笑,却并不纠正这句话里另一个更明显的错误。
邹芝蕊大咧咧,手附在沈东右肩上:“这是我——”
“沈东。”他先一步制止,伸手跟大家握手,“我是她的☝一个朋友。”
眼睛看着司眉,是解释给她听的。与她握手的时候,沈东心跳不止。同时,留意着她身旁那个男人。想必就是当日电话那头的男声。会提醒她享受此刻的男人。
比逃婚那天见到的那个人更配司眉。
邹芝蕊略带不满看一眼沈东,耸耸肩,说自己去找人清理蛋糕。
后来不知怎的,人都不见。
安泽文跑出场馆,西装革履接电话。
爷爷奶奶嚷嚷着要回家做饭。
邹芝蕊接到新朋友,叽叽喳喳聊不停。
司眉和沈东一左一右站在长廊尽头的一幅画前。
她本以为看到他会尴尬。实际上,却依然觉得靠近。
过去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遥远。
他问起的第一个问题关于林杉。
“她挺好的。”
“林杉什么时候学的日语?”
“大学毕业后就在自学。”
他点点头:“你呢?”
“我?没想过去哪。再说,把一种语言用好,已经很不容易。”
说到异国,两人又沉默。
不约而同,想到柏林。
“前几天你说要我帮忙......是指?”
“哦,我想你帮我小区里找一套房子。”
“房子?”
“我已经辞职。不回北京了。”
“......”
两人对视一眼。看不懂彼此。
司眉别过脸,冷冷说:“找房产中介,兴许更快。”
沈东没话找话,岔开话题:“对了,我在北京见过喻铭。”
当初的小明星,蒋付追星的时候,他还没像现在一样火透大江南北。
更精致,更完美,更遥不可及。
“是么?他怎么样?”
“跟以前一样帅。不过,更沉默了。”
“这一下子多少年过去了?”
司眉微微侧眸,口中算着:“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快十年了。”
“十年,足以改变很多。别说喻铭,我俩都变了不少。”
似笑非笑,故意摆出释怀的样子。
“你比以前话多不少。”
“嗯。”沈东试探地看她,想知道她是高兴还是失落。
却意外发现自己失去了轻而易举读懂那张脸的超能力。
除了淡漠的客套礼貌,什么都没有。
“司眉,你也变了。”
司眉轻轻点头,察觉到自己很怕从这个人口里听到评价。
好像从高考后,他们一左一右,走向不同道路。
你变得更差了,你很落魄,你不如当年快乐。
我知道的,所以你不用再讲。
这是她的独白。
少女时代的轻盈和痛苦都远走,留下空洞的躯壳,还不死心,在浮世中找寻。
然后沈东绕开她,只是说:“人总是会变的。变化不是坏事。”
“那时你也是这么说的。”司眉浅笑,“在小公园,你说拥有的人才担心变化。”
沈东因为司眉提起过去,刚刚紧绷的那股紧张感也消退了些。
脑海里浮现出当年的人和事。觉得十年白马过隙。
“所以你现在还怕吗?”他打趣道,沈东的笑容总是格外明媚,看不出苦难的痕迹。
但司眉知道他的苦,觉得那笑容干涩涩的。像拼命掩藏什么。
“不怕。”司眉打太极拳一般,把答案推回去。
在沈东讶异于她的直白坦荡,神情停顿之时,她定定望着他,说:“当时有的东西,现在都失去了。自然不怕。”
然后轻飘飘移开视线,无瑕的脸正对着画作,很无辜似的。
但沈东却觉得司眉的某个分身正对准着他的心脏,猛地一刺,大喝混蛋。
他没胆量问她失去了什么。
司眉还没过瘾,淡淡挂着笑:“你觉得安泽文怎么样?”
“什么?”
“就刚刚那个男人。”她直白注视着沈东,目色沉静。
沈东的脸不受控地垮下来,不再是如鱼得水掌控局面的沉稳状态。
玻璃窗外是骄阳,两人的发丝被照得光亮。
在光下,一切是多么真实清楚,连嘴角轻微的弧度都逃不过彼此的眼睛。
越清楚越刺眼。
司眉气定神闲掏出手机,没有泄愤的张狂,没有赌气的狰狞,沈东从没见过比现在更冷静的一个她。眉眼间轻松又得意。
他终于愿意承认,其实他已经没法光靠表情就读懂这个人。
“司眉.......”他刚一开口,电话就接通了。
他的话半尴不尬悬在空中,司眉匆匆瞥他一眼就投入电话中。
“安泽文。”她的声音情感充沛,耐心十足。“我看完了,送我回家好不好。”
她这次抬头看着沈东不知所措的眼睛。
对电话那头说:“还有,你妹妹的朋友也在这里。要不然,我们顺便送他回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沈东轻抿着唇,空气太安静,他听见那头的男人沉稳回了句,好。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自己是即将烧干的水。
最后一点希望,灰飞烟灭。
就像追日出的人不顾山高路远终于攀登到最高点,终于万事俱备,终于功德圆满。
却发现云层很厚。太阳不愿意见前来朝圣的他。
他,沈东,成了她相熟的男人的、妹妹的、一个朋友。
这是他们的情谊在十二年冬天里,最后结成的果。
他不放弃,在寂静中苦着脸问:“他是你男朋友?”
司眉只是看着他,挑衅又倔绝,不言语。
冷笑一声,要走。
垂在身旁的手腕被攥住。
没有用很大的劲,但拉得突然,司眉没有准备,被拉近他的胸膛。
是的,只是贴近,没有撞上去。
他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学生时代的时候,沈东身上总有股清爽的味道。
她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液,但闻起来很安心,很想靠近。
现在连那股味道都不存在了。一切都变了。
可她为什么还是这么心慌意乱?
抬眸看他一眼,站稳脚缓缓退后一步。
心跳如鼓。
但不能输了阵势。狐假虎威也要把戏做足。
沈东没有松手,也没有说话。
一双眼睛很执着地看着司眉,也许是透过她,看多年前与他相伴的那个影子。
她移开手,又被一股劲拿住,动弹不得。
沈东像个审讯官,对她逼供:“是不是?”
“你有病吧。”司眉厌烦地甩开手,“松手——”
沈东在她先前的沉默中又感到希望,松了手,柔声说:“司眉,当年的一切我可以解释。我跟陈芯,我们......”
“司眉。”话被打断,安泽文阔步走来。浓眉大眼,气场十足。
他身边跟着的邹芝蕊,疑惑打量着两人。俨然下了判断,但收敛着没有说。
安泽文走上前,手搭在司眉肩上。
“听芝蕊说,沈先生跟她住在一起。那我们不打扰,先走了。”
轻描淡笑一笑。司眉有一瞬神伤,瞥沈东一眼。
“没有住一起。我们只是——”
邹芝蕊挡住他的话,甜甜挥手:“哥,再约。司眉姐,再约。”
等两人扬长而去,她才问沈东:“什么情况?你认识我哥女朋友?”
男人不说话,目送那两人相配的背影,心中苦涩。
“不是说好你来假扮我男朋友吗?干嘛变卦?因为司眉?”
“我好像没答应过你吧。”
“那干嘛要来?”邹芝蕊嘟囔,一双杏眼眨巴眨巴。
“她不是你哥女朋友。”他很确定似的。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自欺欺人。
邹芝蕊很不屑,嘁一声。
“你未免太小看我哥了。”
女人勾唇,眼神深邃,面朝出口,语气如幻:“天底下没有他追不到的女人。”
她很没礼貌地扫视沈东一圈,冷酷说:“你,没戏。”
大咧咧拉过他,说开车带他回酒店。
顺便告诉他:“哦,我哥很喜欢她。他女人很多,但安排跟我见面的,司眉是第一个。”
沈东久久失神。
十年,他以为自己终于跨越一个李斯文,抬眸发现,山外有山,李斯文外还有李斯文。
安泽文的仪态,心气,谈吐和气场,都出众得让他印象深刻。
他低头苦笑,很不是滋味。
他一直相信未来伴在司眉身边的人,会是很优秀的人。她绝对配得上安泽文。
只是他同时很遗憾,那个人不是他。努力了这么久,也不是他。
在房门前分离之际,邹芝蕊忽然叫住他。
犹豫片刻,留了一串号码给他。
“嗯?”
她很真挚:“如果你想拆散我哥和司眉,打这个电话。”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神情落魄,姿态却很正直,捏着纸条垂眸看她。
妆容浮在她脸上,像一张无法褪去的面具,斑驳迟滞。
“我只是觉得,安泽文这种人,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
听得他惊心动魄。
不久前,邹芝蕊还跟安泽文有说有笑,亲密无间,一派太平。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