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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海滩,褪去了昨夜烟花的迷幻,绵长的海岸线上,密密麻麻支起了数不清的红色大圆桌,像一片片巨大的、盛开的朱瑾花。
锅碗瓢盆的撞击声、鼎沸的人声笑语,海风裹挟着菜肴的浓香,阳光泼洒下来,蒸腾起一片带着食物香气的热浪。
施雅正帮着摆碗筷,一抬眼,差点碰掉手里的勺子。
“阿薇?”她惊喜地叫出声。
人群里,一个穿着清爽连衣裙、戴着宽檐草帽的女孩闻声回头,露出一张清秀而富有朝气的脸。
“是你们呢,我们这么有缘!”阿薇眼睛一亮,几步蹦跳过来,亲昵地挽住施雅的胳膊,“当时你俩走得那么快,都没来得及加联系方式。”
“抱歉,不过当天我把最美的贝壳送给你了。”贺兰烯举了举手中的饮料,“美女,要来一杯椰青汁吗?”
“满杯满杯。”阿薇笑得狡黠,“我减肥餐都要吃吐了,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喝过饮料和果汁了。”
施雅也跟着说:“做演员也真不容易,要是我肯定是忍不住不吃东西的。”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人影带着阳光和海风的气息笼罩过来,大手落在贺兰烯头顶,用力揉了揉。
“贺兰烯,发什么呆?”贺兰羽笑容爽朗得像头顶的太阳,露出一口白牙,他倒乐在其中,已经穿上了阿婆准备的花衬衫。
“哥!”贺兰烯佯怒地拍开他的手,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头发都乱了,我今天好不容易编的头发。”
“乱点好看,有活力。”贺兰羽毫不在意,顺手把拎着的一箱饮料放在桌下,目光扫过阿薇,“这是你们上次说过的那位话剧小姐?”
阿薇大大方方地叫了声:“是我,你好。”
两个人礼貌地碰了碰手。
“让让,让让,呼——还好赶上了。”
一个身影像颗炮弹似的从人群里冲出来,带起一阵小风。
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皮肤晒得黝黑,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篮球背心。
阿薇皱着眉头,拿出干净的纸巾,帮少年擦了擦汗。
他撑着膝盖,呼哧带喘:“姐,你交代的礼……礼物,都放回家里了!我还…还跟奶奶唠了会儿嗑,差点没跑断腿!”
他抹了把汗,咧开嘴笑,朝气蓬勃得像刚跃出海面的海豚。
“慢点,没人跟你抢席。”阿薇嗔怪地递过去一瓶水,帮他找了个座位。
离他们这桌开席显然还早。
少年灌了几口水,那股子坐不住的劲儿就上来了。他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熟悉的游戏音效便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贺兰羽本来正和贺兰烯、阿薇以及施雅聊着天,眼神不经意地往少年手机屏幕上瞟了两眼。
“啧,你这走位……太耿直了吧?”贺兰羽摸着下巴,凑近了些。
“啊?哥你也玩这个?”阿锐眼睛一亮,来了精神,“这局匹配的队友太坑了,你看这个位置……”
“位置就得这么绕。”贺兰羽干脆拖过旁边的塑料凳坐下,手指虚空比划着,“你得卡这个视野盲区……”
两人头越凑越近,手机屏幕成了新的战场。
很快,讨论变成了实战配合。
“你手速还行,操作也不错,打职业的?”
“哥你也很不错啊,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俱乐部,福利待遇杠杠的。”
“还没有这个打算,主要是你哥还是你哥,事情多着呢……”
“他打游戏也这么厉害啊?”阿薇好奇地问贺兰烯,“你哥这颜值这身材,不考虑当个明星模特什么的?”
“他?哥哥不行的,我们几个人之前玩过憋笑挑战,他总是第一个笑,表情管理严重不合格。”
贺兰烯笑着吐槽,“演苦情戏,我哥都能哭中带泪,笑得比哭还难看。”
施雅说:“你们看过什么苦情戏吗,小时候我在电视上面看过几个,一下就切掉了,不知道是我的原因还是剧的原因。”
话题自然而然地飘开。聊昨晚皮影戏的精妙机关,聊花鼓戏班老班主那中气十足的嗓门,聊沙滩上那些奇形怪状的贝壳。
“阿薇,你的台词讲的好清楚啊。”施雅由衷地说,“站在那么后面都听得清清楚楚,穿透力绝了。”
阿薇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不好意思的拨了拨耳边的碎发,“真的吗?我从小就想到大明星。”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我…我就喜欢站在台上,灯光打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你的感觉……虽然现在只是个小配角,偶尔当女主角。”
“梦想是当大明星?”贺兰烯笑着问,递给她一块刚分的西瓜。
阿薇接过西瓜,用力点头,眼神憧憬:“嗯!我想站在最大的剧场里表演!让所有人都记住我的角色,记住我的声音,记住我诠释的每一个角色。”
她提到一个当下正火的女星,语气里满是向往。
“她啊……”施雅沉吟了一下,“她的虚拟形象也美轮美奂,主要歌也唱的好听,早几年我还当过她的迷妹。”
“现在嘛,未来的大明星可不可以给我们两个签名?大明星去帮我见见我以前的偶像啊!”
“真的?”阿薇被夸得脸颊泛红,贺兰烯已经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纸笔。
“不愧是你啊,贺兰烯,在哪里都能备着纸和笔,你不会偷偷摸摸写日记,然后在日记里面说施雅是个大笨蛋吧?”
这句话并不是空穴来风,毫无根据。她们两两一对,施雅又无所顾忌,有的时候撒脱了玩疯了就会被贺兰烯捉回来。
有一天甚至从头忙到晚她们都没办成一件事,不过,贺兰烯从不生气。
贺兰烯挑眉,反问:“那你是大笨蛋吗?阿薇姐……”她转过头,“阿薇姐快点给我们签名吧,我怕某人又胡思乱想了。”
“好!我还会花字,之前还学过毛笔,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就跟我说。”
施雅点头,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
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气氛截然不同。
伏苏祈与罗博穿着休闲装,两个人手里各捧着一个萝卜糕,像红萝卜又像白萝卜,吃起来的口感偶尔软中带脆。
两人非常松弛,偶尔会点评每家糕点的细微不同,他们面前坐着两个西装革履,气质精明的男人,是本地最大酒业“海潮酿”的负责人。
几个人对着萝卜糕一阵胡乱研究,不亦乐乎之后才进入了正事。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其中年长些的周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锐利,“你们团队完全放弃这款‘呼风’配方的专利权益,以零授权费的方式,交给我们量产?”
“是共享,先生。”伏苏祈端起面前的冰镇椰青,指尖在冷凝的水珠上划过,声音也带上一点雾气的凉:
“‘海潮酿’拥有独家生产权和销售冠名权,我们不需要利润,但我们有要求,杏子的处理工序只能把握在呼风村的手里,这绝不让步……”
罗博咳了咳嗓子,把要求一一道来,分外细致仔细,没有丝毫漏洞。
年轻些的李经理忍不住插话,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商人本能的警惕:“恕我直言,这项测试数据太惊人了!技术壁垒……”
“技术壁垒不是目的。”伏苏祈打断他,目光投向远处喧闹的戏台方向,那里似乎正在准备下午的谢幕表演。
零零碎碎落了些叶子,原来是摇着枝桠的树,它正是一棵杏子树。
“‘海潮酿’扎根贝城几十年,有成熟的渠道和品牌认知。我们要的是‘呼风’的风味,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覆盖面,渗透进每一个喜欢它的人的味蕾记忆里。也要让所有知道这里面的原材料来自于贝城的哪里。”
“这里又是怎样一个地方。”
“配方不是印钞机…‘海潮酿’的招牌,加上‘呼风’的创新内核,才是真正的壁垒。”
伏苏祈露出一个标准的礼貌微笑,“还是说,贵公司董事会,更习惯抱着祖传秘方的坛子,看着别人用新瓶子装新酒,把市场分走?”
“我也是贝城的人,如果你们对此还有深有疑虑,那……”罗博滔滔不绝,与对方两人有来有回。
周总和李经理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和意动。
周总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敲定合作细节——
一阵低沉而急促的震动声,突兀地打断了氛围。
伏苏祈放在桌面的私人通讯器屏幕骤然亮起,一个没有标注姓名却带着特殊加密标识的号码在屏幕上疯狂闪烁。
伏苏祈的目光落在屏幕上。
他脸上的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绷紧,眼神沉了下去,他抬手,对周总和李经理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拿起通讯器。
他按下接听键,将听筒贴近耳边:“说。”
仅仅一个字,低沉,冰冷,与方才谈笑风生间掌控全局的他判若两人。
他背过身,罗博也不去过问,这样的他光是看着就气势凛人。
通讯器那头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大人,一切都查明了,贝城的区长是反骨组织的人,从珀尔西洲下放的那位…那位区长跟皇室…”
“哦,知道了,打狗还得看主人,让我们先拴住这条狗,然后再逮住他主人好吗?”伏苏祈风轻云淡地挂了通讯器,从善如流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抱歉,有几条疯狗放出来了,不得不处理一下,还得满大街遛一遛它的主人。”他给两位负责人分别倒了饮料,很快,周总也活跃了一下气氛:“是啊,还好现在的狂犬疫苗管够。”
“就是逮人就咬特别烦。”
……
海面风平浪静,贺兰羽也挂断通讯录,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祈!”她的声音破开嘈杂传来。
“刚刚聊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
“没有。”
“贺兰烯,我刚刚不在,你有没有吃得很开心?”
“有啊!”她自然牵起他的袖子,“我刚刚还和阿婆他们亲自下厨做了一道蒸蛋,好可惜哦,你吃不了。”
伏苏祈听罢,立马转头问她蒸蛋在哪,动作快的有些急切,“在哪里?贺兰烯,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如果早一点,他就偷偷把那道蒸蛋抢过来,自己一个人悄咪咪吃掉,才不要和别人分享。
“嗯……怎么办,好像被吃掉了。”贺兰烯故意逗他,然后在他气鼓鼓地让贺兰烯再做一盘时,又将□□弹弹的蒸蛋端在他面前。
“在这里!阿祈,需要我喂你一口吗?”
吃完那道蒸蛋之后,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身旁的贺兰烯身上。
贺兰烯正和旁边的阿婆聊得开心,脸颊因微醺和热气泛着红晕。她吃得津津有味,偶尔被辣椒呛到,会端起杯子猛喝一口当地的米酒。
伏苏祈拿起干净的公共筷,细心地将一块清蒸海鲈鱼腹部最嫩、刺最少的肉夹起,仔细地确认没有细小骨刺后,才放入贺兰烯的碗中。
“不准吃这么烫,吹一吹再吃。”
贺兰烯转头看他,眼睛弯了起来,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份好意,夹起鱼肉吃掉,然后也给他夹了一筷子凉拌海藻:“这个阿祈应该能吃点,也是我做的哦。”
这时,同桌的李家大哥看到了,笑着举起酒杯,大声调侃:“哎呦,看看小祈!自己不吃,光顾着给女朋友夹菜了!这城里来的小伙子,就是会疼人呐!”
周围几桌的村民闻声都善意地望过来,发出善意的哄笑。几个年轻姑娘凑在一起,看着伏苏祈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和他对贺兰烯显而易见的体贴,小声议论着,眼神里满是憧憬。
还是找血族帅哥好啊!他们不习惯人族的食物,这样就可以更心无旁骛。吃饭的时候,不需要挑角度,稳定性很强,就算没有夹菜服务,也可以看脸下饭。
就是吃自助餐亏了点。
宴席散后,他们沿着被月光照得发亮的小路往住处走。喧嚣远去,只剩下海浪轻柔拍打礁石的声音。
贺兰烯忽然问:“阿祈,你小时候是不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伏苏祈脚步未停,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忽:“没有。”
“小时候想过要把星星串起来做风铃,觉得深海一定藏着龙宫,还想抓住夏天的风,把它装进玻璃瓶里留着冬天用。”他说着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语气里是孩童的稚气。
“后来呢?”
“后来发现,这些其实都不难。”
“只要不去想,就不会觉得难。星星挂在天上很好,想找龙宫是因为想抓住一条龙,后来发现很难找到,风也就没有寻找的必要了。”
“也没有感觉到很遗憾,至少追逐它们的时候,我听过很多有趣的故事。”
“那现在呢?”贺兰烯停下脚步,仰头看他,“现在你最想得到什么?”
伏苏祈也停了下来。
“现在?”
“想要永远在一起。”
贺兰烯晃着捡到的海螺,故意眨了眨眼,装傻道:“这有什么难的?”
“这很难的,因为我会害怕。”伏苏祈的目光没有移开,“比小时候所有异想天开的愿望加起来,都要难上千百倍。”
“怕被抛弃,怕被欺骗……但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他像是要说出世间最恐怖的预言,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海浪声淹没:
“最怕的是,怕有一天,你会不再喜欢我。”
他话音未落,贺兰烯忽然出声打断,她的声音有些发闷,带着鼻音,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伏苏祈……你低头。”
伏苏祈不明所以,却还是顺从地微微俯身。
下一刻,他感到颈侧传来轻微的刺痛。贺兰烯踮起脚尖,轻轻咬破了他颈间的一小块皮肤,一滴殷红的血珠瞬间沁了出来。
几乎是本能反应,伏苏祈背后的羽翼不受控制地猛然展开。
仿佛是由最浓郁的夜色与流动的阴影凝聚而成,边缘萦绕着点点绯色,将两人笼罩在一片隔绝了外界的光影之中。
他有些慌乱,想要收敛这不受控制的力量,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声音紧张地问道:“你…喜欢……我的翅膀?”
贺兰烯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唇上沾染的那丝瑰丽血色,然后抬起头,望进他因失控而显得有些无措的眼眸,非常认真地答道:
“喜欢。”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轻软却坚定:
“越来越喜欢,特别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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