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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明心迹
临江路是从商业街回南巷的必经之路,但此时江面已经起大风了,天上的乌云也更加汹涌,还带着隐约的雷鸣,江岸自然地没有人。
江沚自己一个人吹着风,理智才稍微回笼下。
他全身力气似乎被狂风带走了,胃部隐隐的疼痛也涌了上来,有些累地坐到了石栏和路面高出来的石阶上,盯着有些开裂的路面。
他的目光里的那道裂痕变得模糊,青石路面洇出了几滴水痕。
也就是水痕显现的刹那间,更多的水珠陆陆续续落了下来,覆盖住了它们。
下雨了。
江沚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凉意,却不想去躲雨,他荒谬地有点期待这场雨是不是能冲掉他的烦恼。
雨势不大,但没多久,还是落得江沚满头莹白。
恍惚间,好像有人沿着临江路慢慢走来,脚步声隔得太远显得很浅,大概是正巧要回南巷的路人。
江沚思绪好像随着这道脚步声慢慢飘飞,他想站起来,奈何身体太重他已经脱力了。
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沚却也放弃要站起来了,但忽然间那道脚步声变得急切,向他靠近,还带着隐约的呼声,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江沚被那道突兀的声音吸引了,只微微抬起双眸,但是目光却延伸不了,也就是视线被挡住的时候,落在他身上的凉意被隔绝了。
他目光有些模糊,还未看清来人,那人就撑着伞在他面前单膝蹲下了身。
“江沚,在这淋雨,你傻吗?”那人掰住了江沚的一半肩膀。
江沚这时才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乔新月那紧抿着的唇和微微皱起的眉头,对方还背着一个挎包,大概是准备回家。
他愣了一下,双唇微微张开想跟乔新月解释,但话未出口,在看到对方浅色双眸的一瞬间他的眼眶却忽然涌上了一股温热。
“江沚,你……你怎么了?”乔新月瞬间慌了,江沚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掉眼泪的人,认识这么久乔新月唯一知道的也只有他清明节那一次。
江沚喉咙哽住了,他没说话也没哭出声,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想流泪。
他觉得自己很丢脸,想抬起手捂住的脸,但这时乔新月撑着伞的那只手抵住了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摁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雨水敲打在伞面,哒哒哒地十分扰人,乔新月的裤脚被雨水浸上水渍,肩膀也染上一片湿润。
过了良久,雨势越来越大。
突然,一道别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江沚放在旁边石阶上到手机震动了起来,屏幕亮起,是来自“姐”的电话。
乔新月注意到了,视线移到江沚的发顶上,轻轻开口:“电话要接吗?你姐的。”
江沚在他的肩窝处动了动,表示不用。
电话震了十几秒接着就恢复沉寂,乔新月看着手机屏幕熄灭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移开目光。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江沚的后背,轻声说:“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江沚又过了半分钟才缓和好情绪,从乔新月的肩膀抬起了头。
乔新月看着江沚通红的眼睛,抬起手,微凉的指腹划过他的眼下,却没有继续再问下去,而是说:“我们先回家好吗?雨太大了。”
“我现在不想回家。”江沚却摇了摇头。
乔新月拉住他的手腕一起站了起来:“那去我家好吗?”
江沚垂眸扣着自己手腕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目光有些游离,思索了几秒才应了声“好”。
此时还在下雨,但雨丝依旧是细密如线,被宽大的黑伞隔绝,只微微打湿了他们的裤脚。
江沚默默跟在乔新月身边走着,没过多久就到了
因为当时雨不是很大,乔新月也来得及时,所以江沚只有上身穿的校服短袖和头发被淋湿了一点。
进到乔家院子,乔新月让江沚先进到屋子里,自己去厨房倒了一杯温开水。
江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他把水递给了对方。
“喝点热水。”乔新月说着,又进房间拿了块毛巾出来递给江沚:“你要擦一下吗?”
江沚摇了摇头,乔新月只好把毛巾放到一边,坐到了他的对面。
“乔哥。”
江沚直接开口了,他先是唤了一声乔新月,声音有些哑:“我今天知道了谭深自杀的另一个原因。”
乔新月瞳孔一震,他知道谭深对于江沚来说有多重要,也知道对方的自杀对江沚造成的影响有多大。
江沚没有跟他说过谭深自杀的原因,但对方到底应该是接受了一些的,如今另外一个原因却让他情绪崩溃,说明这个原因肯定是让他难以接受的。
乔新月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什么原因?”
江沚又沉默了好半晌,才像是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工作,缓缓开口。
“谭深从高一分班之后就被他们班一个男的骚扰,后来被他父母知道后产生了争执,之后他就自杀了。”江沚简单说了出来,但说完这句话他刚恢复的状态却又有些崩了。
“谭深他怎么会喜欢男的呢?”江沚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没有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乔新月脸色几乎是瞬间变得苍白。
屋子内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久乔新月才开口,语气轻得似乎要被外面的雨声覆盖:“你为什么会一直执着于他是不是他喜欢男生这个问题呢?”
“你接受不了他是同性恋吗?”他又问。
“不是。”江沚摇摇头,却有些激动:“但是他是因为这个东西而受到了伤害,我无法忽视这个事实。”
“我明白,但是我想问你,你觉得男生喜欢男生恶心吗?”
“我不知道。”江沚有些魔怔似地不停摇着头:“我真的不知道。”
乔新月放在腿上的双手用力蜷起,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红印,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江沚。”最终他叹出一口气,然后唤了一声,江沚抬起头,却见他一字一句说道:“我也是同性恋。”
“你觉得我恶心吗?”乔新月再次说。
江沚瞳孔骤然放大,感觉自己像是被电击了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就是同性恋,从你刚认识我开始。”乔新月又重复道:“江沚,你觉得我恶心吗?”
“我……我……”江沚一时间无法正常思考:“我不知道。”
“那如果我说,江沚,我喜欢你。”乔新月步步紧逼,像是想强制性地让江沚直视那个困住他的梦魇:“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刹那间,江沚感觉脑海仿佛被一键清空,唯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砰砰的声音震得他耳鼓生疼。
“乔哥……你在说什么?你骗我吧,你怎么会……”好像过了将近有半个世纪,他才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乔新月怎么会喜欢他,混乱的思维让他觉得这句话很荒谬。
“我没有骗你。”乔新月眼睛不敢看向江沚,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像是在自嘲。
“我告诉你这个,是因为你已经成年了,我觉得我如果再不告诉你,就是对你的不尊重,你如果接受不了,没关系,毕竟喜欢你是我的事,我可以远离你不再打扰你。”他继续说。
江沚看着乔新月低下的头,对方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但他却说不出话来了。
“但是,你必须要正视这件事,因为你不能一直陷在这个对于谭深自杀来说……”乔新月顿了一下:“……并不是很重要的问题里。”
说着他就站起了身:“你可以自己好好想一想,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接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江沚在乔新月离开后,坐回了沙发上,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乔新月喜欢他,这是对方亲口说出来的。
江沚捂着自己耳朵逼自己去思考,他向来很擅长捕捉细节,所以他在记忆中看到了无数的痕迹,好像乔新月对自己的那份独特与偏爱一直都很明显。
无数次相遇中的接触,乔新月对他主动的接近、见到他那总是勾起的嘴角和带着光的双眸、希望他健康病好、晚会上那首情歌……对方好像一直都破绽百出。
江沚从小就在健康家庭中,虽然他父母工作很忙但对他们很好,而且江湄、外婆等其他家人朋友也经常陪着他,他的成长环境总体来说是很平和的。
他对爱情这部分的知识只来源于影视剧和一些文学著作,对同性恋这个词更是可以说只有耳闻,所以他好像也下意识觉得男生喜欢男生是畸形的,但是冷静下来后,江沚在内心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
他在听到乔新月说他喜欢自己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是觉得慌乱,是觉得对方在骗自己。
那他接受得了吗,他对乔新月的那份喜欢真的察觉不到吗,还是自己一直在内心将这些东西给屏蔽了,江沚又问自己。
为什么呢?
为什么面对乔新月的亲密动作他从来不感到排斥呢?
为什么他总是会下意识地想着他,面对他是经常会心跳加速呢?
是因为自己一直都在享受这份特殊的关照,还是因为自己……也对他有着特殊、隐秘的感情吗?
江沚对于爱情这个感情因素的稀薄认知让他无法辨别,脑子像是一台生满锈迹的机器,难以进行运转,但残余的思绪和胸腔里回响的心跳声告诉他,他不希望乔新月离开自己。
想到这里,江沚蓦地就站起身来,晃了晃脑子让自己清醒了一点。
他看着乔新月的房间,站在原地静默了几乎有十几分钟,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慢慢踱步走到房门前。
那扇门页像是一个只能开一次的盲盒,他站在那久久不敢敲开,怕如果没做好准备敲开后得到的结果是不好的。
捏着自己的指节,深吸了一口气,江沚才终于鼓起勇气抬起手敲了两下。
过了没两秒钟,房门就打开了,乔新月站在门后没有走出来,透过门江沚可以看见他身后漆黑的房间。
乔新月白天不喜欢拉窗帘,因为他没有光线的屋子,他说这样会让他觉得很压抑,但今天却少见地拉了起来。
“乔哥,我……”江沚先开口了,但他有点不知道如何表达:“我刚才想了很久,我好像并不是接受不了。”
“还有吗?”乔新月原本沉沉的双眸瞬间闪了一下,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扬起。
“还有……”江沚抿了下唇:“还有我不想要你远离我。”
“应该是这么说吗?” 乔新月却问。
“不是这样说吗?”
乔新月看着江沚那像是带着雾气的深褐色眸子,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把后者的脸微微抬了起来,让对方看向自己眼睛:“江沚,你成年了吧。”
江沚愣愣地点了点头,乔新月再次开口:“你应该说,你也喜欢我吧,江沚。”
“我……喜欢你吗?”江沚下意识反问。
说完,乔新月迈出一只脚,倾斜身子逼近江沚:“你不喜欢我吗?想了那么久你还不能确定吗?”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只剩下一个拳头,江沚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他第一次那么明显地意识到自己胸腔的跃动。
“那我确实喜欢你。”他说。
乔新月听到江沚的回答,像是一瞬间被卸去了所有力气般地踉跄了一下,似乎要跌倒,江沚见状急忙伸出手扶住对方:“乔哥,你怎么了?”
但乔新月双手顺势就抱住了他,脑袋挨到了江沚耳旁的发丝:“我心都吊了一天了,你说呢。”
江沚听到他这句和以往一样插科打诨般的话的时候,竟然下意识地也松了一口气。
届时乔新月清缓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这次是一句十分认真的:“江沚,我真的很喜欢你。”
江沚后脖颈的皮肤有点酥麻,他感受着对方箍在自己腰上的温度,点了点头说:“嗯。”
乔新月听到他的回答,就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阵才拉开了距离。
两人又对上目光,乔新月抬起一只手第一次毫不顾忌地拨了拨江沚额前的碎发:“我知道你现在大概也没心情去做其他事情了,但我也没有什么能力去帮你解决这件事情。”
“所以去吧,去好好处理这件事,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
“如果只是想我也可以随时找我。”他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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