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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京地宫(上)
“一对太玄!”
“四张玉尘子,寒天雪葬,炸了炸了!”
“你哪来的四张玉尘子啊?”
“红姐,你是不是说过一对大小山神牌加在一块比玉尘子大?这把我还可以出吧?”
“嗯……啊?”红药听到有人喊自己,本来正叼着木棍走神,目光回到了眼前的牌局上,她看着面前花花绿绿的神仙纸片,故作高深地想了想,“没错,一对山神牌比玉尘子大。”
元宏嘿嘿一笑:“连红姐都发话,明日的值日师弟你是做定了。”被点到名字的小道童脸上贴了几张白条,哀叹一口气。
风清门书阁内,一群半大少年不好好温书修炼,全都在打一种最近新兴的纸牌游戏:斗大仙。据说此游戏由一位新晋妖修师妹发明,规则与牌面皆由她自创,甫一出现便风靡整个风清,短短几日,光是子阳道人就已经没收了三副仿制牌。
那位神秘的妖修弟子,近期风清门的风云人物,狐妖罗红药此时只是盯着窗外黑沉夜色发呆。
她娘亲托林路之办的事情,就是将她送入风清门做个弟子。罗炽挂在嘴边的就是:风清门飞升概率极高,又有同门帮衬,日后成功飞身上岸,成了神仙,便能无忧无虑,快活一生,便再也不用像娘亲一样辛苦卖命。
娘在外面艰难求来的机会,红药就算再不想来,也是母命难违,可不爱修就是不爱修,再怎么努力也不喜欢读书习剑。
“你们有没有发现……”红药慢慢地说,放下了嘴里叼着的木棍。
“红姐你也发现了对吧?”元宏严肃地说。
“天黑得有点太早了,也黑得太过分了。”
“这小子自己偷偷仿制山神牌。”
两人同时说。
罗红药一掌拍在他脑壳上:“……谁和你说这个了!”
元宏捂着脑袋,和其余几个师弟妹一起凑到窗前,皆是半张着嘴,惊讶道:“我们有打了这么久吗?”
“天象不对。”罗红药仰头看着,“这个时间,怎么能看见满月呢。”
饶是一群插科打诨的少年也慌了起来,有人说道:“不会……不会是要出事了吧?”
忽然啪的一声,书阁的灯竟然尽数灭了,少年们像听了话本故事一样,都忘自己是修士,还以为是有鬼呢。
“元宏,你们几个互相抓好彼此去找师父,我去点灯。”罗红药说着,燃起了自己的狐火,给这里增添了一抹亮光。她看向烛台,伸手一摸。
“咦?”她疑惑道,“怎么到处都是水?”就这一瞬间,灯居然都点不起来了。
“红、红姐,”元宏声音颤抖着,“月亮是满月,可、可……”
“可是没有一点月光!”
大家终于发现了不对,就算是天黑,也会有灯光、月光,不可能黑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月亮此时就挂在天边上,像一天上一个惨白的洞,又像一张薄薄的纸片,抬眼便只能看见一个孤冷的圆。
“不会是……神仙们……出事了吧。”有人带着哭腔说。
“别胡说!他们会听见的!”
几个孩子都在黑暗中等着红药发话,她俨然已经是这群同伴中的主心骨,罗红药不着痕迹地咬了咬下唇,学着赵兰辞的稳重样子说:“都别慌,既如此,你们都别动了,确认好彼此,我去找师父。”
罗红药说着,点起护身狐火,推开了书阁的门。
好冷啊,她打了个寒颤,连山门里走熟的路也变得很漫长。
“娘、姨姨、栖灵君,要是你们谁在就好了……哪怕是应公子也行啊。”她念着熟悉的人的名字,给自己壮胆,忽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拍在她肩膀上。
“啊!”罗红药的火忽然蹿得老高,把身后人的脸照得极亮,她看清了,竟然是夏晨曦。
“夏师姐?”红药疑惑地问,“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关禁闭了吗?”
“我早出来了。”夏晨曦翻了个白眼,手里拿着剑,还有一颗漂浮的夜明珠,只不过夜明珠此时也是黯淡的。她见红药盯着夜明珠,便解释道:“灵气紊乱,也亮不起来。天地间灵气暴走,水汽四溢,连火折子都浸着水,再加上冷,都冻上了,你没感受到吗?”
红药摇了摇头:“妖修与人修不同,用的不是灵气。”
“那怪不得。越是修为高的弟子,受影响越严重,法器、本命佩剑都用不了。”夏晨曦收起了没用的夜明珠,“你是我一路过来,唯一见到的光亮了。”
“师父呢?”
“他老人家进宫去了,我们再找找别人吧。”夏晨曦似乎不想多提这件事。两个人好歹是有了个伴,就着红药的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见到同门便将他们引入室内安全的地方。
二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山上走到山下,山门的禁制也失效了,幸而还有值守的弟子在。她们沿着山门外的大路走,便能一直走到华京城中的风清观。
“下雪了!”红药伸出舌头舔雪,这是她除却在金泉坊看赵兰辞与应雪晴神战之外,第一次见雪,华京承载了她无数个第一次,“好凉啊。”
夏晨曦搓了搓手,很快她们发现雪越来越大,像呼啸的海浪一样砸在她们头上。天黑得太快,太古怪,路上尚有许多人没来得及归家,只得在风雪中神色匆匆地前行,还有人不信邪,和晨曦她们一样偏偏就要在路上走。
二人急忙赶人回家,劝人避开这场雪,凡人有的听劝,有的不听,有好几次夏晨曦都想干脆把人都打晕一个个拖进屋舍里。
红药也学着她的样子跑着喊着,一个凡人小孩晕晕乎乎地撞到她身上,红药也不怕人了,扶住那小孩一看,心下惊叹:怎么就这点衣服。
“喂,凡人小鬼,还不赶紧回家,穿这么少,不冷吗?”她故意吓唬人家。
“雪下得太急……我家在城外,还好远呢。”小孩颤颤巍巍地缩成一团。
红药看了看自己,和她身量差不多,自己里面有风清门青色的弟子服,而身上正好还多出那件从栖灵带出来的花里胡哨的彩衣。
夏晨曦疏散了些人,回头一看,另一边风中只剩一个遥遥的青衣影子向她跑过来会合,雪这么大,她差点和红药都走散了。
夏晨曦咬着唇,隐隐可见嘴唇的乌紫:“华京的夜里,是真会冻死人的。”
“那凡人要怎么办?”
“华京三十六坊,坊与坊之间,有地下烟管,用于火的流通,用来给凡人取暖、做饭,坊之间的火柱,你应当见过的吧,那些都是冬日长燃着的。平日里,有火灵根的修士负责维护,眼下嘛……”夏晨曦绝望地说,“应该是都熄灭了。”
若是这一夜过去,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可这真的只会持续一夜吗?万一到了明天还没恢复怎么办?难道天下要大乱吗?
她们同时想到了这件事,却默契地谁也没说出来。最终还是夏晨曦说道:“跟我来,走这边,给我照亮。”
“你要去哪?”
“有你在,我们能去把华京的地下烟管里的火重新点起来,恢复供暖。”
“还能这样!”罗红药张大了嘴,“我们岂不是要去点亮整个华京啦?”
“你要这么说,倒也没错。”夏晨曦竟真心笑了出来,她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在一个妖怪面前和她这么亲昵,她又有些庆幸这场黑暗。
夏晨曦带着她走进一条小巷,在墙上摸到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拧几下便能打开,打开后似乎通往地下,里面也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连夜明珠的光都没有。
夏晨曦看了一眼红药,便觉她不信任自己,率先跳下去:“我打头阵吧,你慢点,先把火熄了省省力气,等到了分叉口,我们再辨方向。”
罗红药其实没多想,跳下去之后,风雪总算不往脸上扑了,便能闻到陶土和硫磺的气味,作为一只狐狸,她还挺喜欢的。进去了才发现别有洞天,由淬火油填制的火道两侧有给修士走的砖道,砖砌成的墙壁上也有灼烧的痕迹,墙上甚至有陈旧的箭头标牌,指示着方向,就像一个四通八达的地井,联通着华京各家各户的灶台。
她只是好奇:“原来烟管是个这么宽敞的地下宫殿,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这般建筑?”
“你是妖怪,住在山里,当然没见过。”夏晨曦走在前面,颇有些得意。
红药在后面不说话了,她又自觉有些失言,又给自己找补:“因为你住在南方,暖和……不需要这个。”
夏晨曦借着红药的火分辨方向:“地下烟管有个焰核,是个大炉子,我们去那,只要把那里点燃,自有八卦灵气放射符文替我们把火苗送出去。”
“你知道的真多。”红药在后面感叹道,走到笔直的地下路她就把火焰收起来,积攒体力。
“我从小就在华京长大的,进了风清门我也都熟。我听家里老人说,以前这个烟管,甚至能通到宫里去呢,老有人通过烟管去给宫里人卖炊饼零嘴。”夏晨曦的语气轻快了些,红药听她说也笑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没那么紧张。
过了一会,红药在后面说:“你当时为什么嫁祸我?”
夏晨曦在前面步伐慢了些,她知道红药说的是什么事,过会才回答:“我和林路之同为座前大弟子,事事都有人盯着我等竞争,我也是不得已。只是……我只以为他是什么宗亲旁支,却不知他是四皇子……罢了,是我时运不济。”
“为什么要抢?天下又不是只有风清门这一块地方。”
“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很想成仙吗?”
“当然了!”夏晨曦忽然停了下了脚步,让红药差点撞她背上,“他日我若是成了仙,管他什么帝王将相,都被我踩在脚底下!”
“你就是为了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所以要成仙啊?”
“谁不想出人头地啊!”夏晨曦回头在黑暗中看看红药,“我曾经那么对你,你难道就不想报复我?或者,日后成仙归来……狠狠打那些昔日看不起自己的人的脸吗?”
“呃,好像没有很想……我和栖灵君都比较喜欢有仇立刻报,像你说的那样蛰伏多年一朝登天,记着恨过那么久,多难受。”红药也在黑暗里回答,两个人的声音在地下烟道错综复杂的地宫里回荡。
“……”夏晨曦被她噎住了,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转过身,气哼哼怀着满腹抱负继续走。
一个大跨步行走的凡人修士少女,和一个脚步轻快却迅捷的狐妖,在黑黢黢的地下,两个半大孩子的脚步声填满了空荡荡的地下管道,若不是还记得外面漆黑的天幕,这简直像一场好朋友的郊游了,直到她们两个同时听见,有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沉重且慌乱地,从前方走过来。
夏晨曦最先反应过来,举起灵剑横在身前,大喝一声:“谁!”
“师姐退后!”
脚步声停了。
红药被她挡在身后,脑子转得飞快,现在点火,还是不点?刹那间亮起来,师姐可能会被晃到眼睛,可是对方同样会……
“晨曦,红药?”那个人先一步分辨出了她们的声音。
“你是……”红药和夏晨曦在黑暗里摸索着握了握彼此的衣角,在黑暗里对视了一眼,即使看不清彼此的眼神。
“是我,林路之。”
是熟悉的人。可是狐妖与修士少女,同时闻到了,极浓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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